又是一場秋雨后,華如初去了別院。
“馬柏,地方看好了?”
“是。”馬柏坐在華如初對面,私底下只有兩人時,他們并沒有那么多的規矩,更像是朋友一般的相處,馬柏知道這是小姐喜歡的方式。
“找了三處地方,比較過后,我選中了其中一處,那里離碼頭不遠,方便貨物的運送,再者說…真有萬一的時候也適合撤離。”
“是該想到這點,這里畢竟是太原,那里原來是干什么的?”
“是個酒樓,格局看著也不錯,我就是想問問你有什么打算,推倒重建嗎?”
“恩,建成揚州的琳瑯閣一個模樣,你在暗里監工,由嚴家堡出面。”
“是。”
喝了口茶,華如初問起假面閣下面那些店鋪的事。
“生意都還過得去,那些人都是您親自教出來的,就是在同一類的店鋪里客人也更愿意來我們店里買,可以說已經有固定的客人了。”
“做得好,這些買賣你別看著做不大,但要真做成了氣候是很賺錢的,看著有合適的鋪面你繼續買進,把生意范圍做得更大些。”
“是。”
看了馬柏一眼,華如初笑問,“跟著我來太原有大半年了,想回揚州去看看嗎?”
“如果小姐需要我回去我便回去。”
“那倒不用,我是想著一翻過年就要忙了,你最閑的日子也就年前這兩月了,往后要是沒時間放你回去你可別怨我。”
馬柏低了下頭,馬上又藏起嘴角的那絲苦澀,抬頭笑道:“我家里早就沒人了,就是回去又能去哪里?還不如跟著小姐來得踏實。”
沒有親人。總有朋友,有熟悉的環境鄉音,可看馬柏如此,華如初也不好再說下去,“這是你自己拒絕的,可別說被我奴役了,別院里有你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我巴不得你哪都不去。”
“我就給小姐守著這里。”
“那是再好不過了。”華如初重新撿起前面的話題,“年前你先慢慢將需要的東西買齊。翻過年土地一解凍就建琳瑯閣,嚴家堡堂口那里你替我備上一份厚禮送去,這邊早些準備年禮,嚴家堡也要送上一份。”
“是,我都記下了。小姐只管放心就是。”
“你辦事我向來放心。”嘆了口氣,華如初很為太原琳瑯閣的掌柜問題煩心,“你不能出面,云書也不能出面,但凡是我身邊的人都不行,你說這掌柜去哪找。”
“要不寫封信回去問問夫人有沒有人可以推薦?”
提起揚州,一個名字沖口而出。“黃清源!”
馬柏那次沒有跟著去青州,所以并不識黃清源,他也不問他的來歷,只關心他可不可信。“他可知道琳瑯閣幕后東家是您?信得過嗎?”
“我暫時還只知道他是個做生意的好手,至于其他的還要寫信回去問問,現在他雖然不知道琳瑯閣的幕后東家是我,卻也知道和我有關。他更可能猜測是夏以見,我還是夏以見的模樣時將他介紹進琳瑯閣了。”
越想越覺得這人選不錯。華如初決定先問問他的情況,“馬柏,你寫封信回琳瑯閣問問他現在如何了,再讓人摸摸他家里的底子,那性子不是一般人家養得出來的,說膽大包天都不為過,說不定還和武林有點什么關系。”
“是,他要真是武林中人我倒放心些。”
“小姐,婢子晴好求見。”
晴好?她今日只帶了春玉和夏言還有兩個小丫頭出來啊!難不成府里出了什么事?
“快進來。”
晴好進來時喘得還有些急,華如初見狀心里的預感更強烈了。
“何事?誰遣你來的?”
晴好匆匆行了禮,道:“小姐,老太爺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此時府里都亂成一團了,老太太派人傳話,請您速回。”
這可真是…華如初連忙起身,匆匆往外走。
春玉在門口取了披風給她系好,趁著這點時間,華如初吩咐緊隨著她起身的馬柏,“怕是府里這幾天我都脫不開身,外面的事你酌情處理就是,繡娘那里你每次都多派些人保護,別出什么事,再等些日子那邊的房子應該就有著落了。”
“是,外面的事我會妥善處理,你不用掛心。”
“有你在,我不掛心。”
看著遠走的馬車,馬柏吐出一口濁氣,只要能守在小姐身邊,哪怕是管家的身份,他這輩子也再別無他求。
華如初回來時,太醫已在診脈。
老太太又急又怕,看到她進來也只是掃了一眼,馬上又轉過頭去盯著床上哪怕是昏過去了冷汗直流也沒有哼一聲的老人。
在一起風風雨雨幾十年,她太清楚這個男人有多能忍,當年在戰場上被人抬回來時已是九死一生,身上的傷痕多得衣服不能穿,甚至都不能躺著睡,也沒聽他喊過一聲疼,那樣的時候他都是醒著的,可現在,他卻昏迷了。
她害怕,老太爺是祁府的天,他要是塌了,祁家就天塌地陷了,佑兒再能干年紀也擺在那,沒有老太爺這根頂梁柱,其他世家未必會買佑兒的帳。
老太爺,現在不能倒。
看太醫收回了手,老太太連忙問,“余太醫,我家老太爺情況如何?”
“祁老將軍以前受過嚴重的傷,骨頭斷裂的地方有好幾處,就是好好養著到現在這年紀只怕也吃了不少苦頭,不幸的是老將軍原先就斷過的腿骨又斷了,恐怕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得臥床休養。”
老太太心里一松,旋即又緊張起來,“只是摔斷腳,為何老太爺卻昏迷不醒?”
“摔下去的時候老將軍摔到頭了,具體如何還要等老將軍醒來再看看。”
“那老太爺何時才能醒?”
余太醫擦了擦手,抬頭道:“老夫人,您也別如此著急,老將軍沒有性命之憂這點老夫可以保證,應該不用多久就會醒來,在這之前,您讓人給老夫準備幾塊木板來,老夫先給老將軍將斷了腿綁好,這個不能拖,免得以后走路不利索。”
“看我,都老糊涂了,祁福,快去找木板來。”
“是。”
老太太看著這一屋子的人心煩,揮手道:“你們都出去,這里用不上你們,佑兒媳婦,你使人去給佑兒去個信,看今日能不能早些回,老二媳婦老三媳婦你們也是,都叫你們的男人早些回來,不說要他們如何床前盡孝,總不能老太爺都躺床上了他們一個個卻都不知道。”
“是。”
這時候上趕著往前湊絕對不是好主意,華如初識相的退了出去,祁林氏和祁沈氏也精乖的很,自然不會留在那里當出氣筒。
“弟妹,我先走了,我家那個也不知道去哪逍遙了,得多派幾個人出去才找得著。”
“二嫂請自便。”
少了礙事的,祁沈氏活絡多了,走近了華如初低聲問,“你今兒又出去了?”
“恩,稟過老太太的。”
“那你這一時半會的別往老太太跟前湊,這會她正在氣頭上,才不會管你有沒有稟報過她,別去受那冤枉氣。”
華如初笑,三嬸直白的這面她真的挺喜歡的,“我一定躲得遠遠的。”
甩了她一帕子,祁沈氏也笑了,又道:“你知不知道老太爺是怎么摔的?”
“不知,我剛回來,三嬸知道?”
“有二嫂那個大嘴巴在,我哪能不知,這一陣兒二嫂為了掌家天天來老太太跟前盡孝,聽她話里的意思她是親眼看著老太爺摔的,說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一個后仰就栽了下去,那地方剛好是一個花闈子,頭磕到了那壘起的青磚上,二嫂說那聲音大得她都嚇著了。”
華如初不解,“這天雖然冷了,卻也沒下雪,怎會滑成那樣?”
“昨兒不是下了一晚上的雨嗎?今天又起了風,有積水的地方就結了冰,老太爺又走的急,不就遭了這一難。”
這么一說,華如初便也理解了,今日去別院,路上都看到有行人摔個四腳朝天的。
到了分岔路口,祁沈氏抓著她的手壓低聲音道:“你要做好準備,老太爺一倒,老太太勢必將精力都放到照顧老太爺身上去,應該會找個人幫著管家,我是不會去爭這個的,林氏是恨不得馬上做了祁府的主才好,偏生老太太看不上她,依我看老太太恐怕會讓你協助她,這時候你也不好拒絕,總之,你自己拿好主意,別到時被人拿捏住了。”
誰能拿捏住她?華如初揚眉,沖著祁沈氏福了一福,謝過她的提醒。
她就是閑得要數螞蟻玩都不想去掌祁府的家,錢沒二兩,麻煩一推,她只要一看著那兩老以家族利益為重的嘴臉就不想為祁府謀半點利。
可三嬸有句話說對了,這時候提出這要求來她確實不好拒絕,可是,也不用拒絕不是。
二嬸多想掌家啊,就叫上她一起唄,然后凡事讓二嬸去管著,她當個應聲蟲就是。
就算老太太再不高興又如何?她不過是不僭越罷了,多懂事的孫媳婦不是?別人家求都求不來呢!
她的態度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哪天掌家對她有利時她會接下來,只是現在,她心不甘也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