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頭一轉,老夫人對著肖老太太苦笑,“你看,若不是叫了她過來,我還辦了件糊涂事,幸好錯還未鑄成,老姐姐,要不這事先放一放,我那孫兒出遠門辦差去了,等他回來我問清楚了再答復你。”
肖老太太此時的臉色已經不止是難看了,硬生生擠出一個笑,猛的站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道:“如此,我便告辭了。”
“我送送你。”
“留步。”
老夫人并沒有再回來正廳,而是派人把華如初叫去了平日里辦事的偏廳里,那里不當陽,沒那么熱。
祁珍正在那里看帳本。
揮退了其他人,老夫人嚴肅的看向華如初,“說說,怎么回事。”
華如初仿佛被嚇到了,額頭汗直冒,嘴唇發白,讓人看著就不落忍。
老夫人也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太硬了,遂又放輕了語調,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是,是…”頓了頓,華如初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拍了胸脯兩下,才把話說了出來,“祖母,孫媳婦曾聽夫君說過,二皇子要想對付太子,首先就要對付夫君和太子的另一個得力之人莫問,對付夫君首先就要讓太子和祁府失和,這樣,就算太子還是離不得夫君,也不會再如以前一般信任,珍妹是夫君的親妹,夫君猜二皇子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會派人上門提親。”
門外走進一人,卻是一直在等消息的老太爺,“蔣家并不是二皇子黨。”
華如初連忙要見禮,老太爺擺了擺手,在首位坐下,等著華如初回答。
華如初臉色越加發白。祁珍看得擔心不已,生怕嫂子暈過去,連忙過去扶著她。
感激的看她一眼,華如初始道:“夫君說二皇子一定用了心思,會來說媒的,必定是和他關系斐然,卻并不是鐵板釘釘的劃入他那一系的人。”
偷眼看了上首的兩老一眼,華如初又道:“孫媳婦記著,前不久好像有二皇子一系的人上門來說媒。祖父祖母連人都未見。”
兩老對望一眼,心下了然。
好一個煙霧彈,好靈泛的心思,如他們所想的派了人來說媒,被早有準備的他們拒絕后。祁家自然也就不會再那么提防,那么,再讓一直保持著明面上中立的蔣家來為子說媒,但凡他們有那么一點攀龍附鳳的心思,這門親便一定能成。
就是老夫人,也未嘗沒有動心。
“佑兒可有說他有好人選?”
“說是和太子一起挑的人。”
老太爺眼睛一亮,太子表明了態度就好。
“回了肖老婆子的話。就說祁珍的哥哥已經為她說好了親,一女斷沒有二嫁的道理。”
“自當回了,真沒有想到蔣家居然是二皇子的人。”
“說是中立,真正中立的又有幾人。要么是墻頭草,隨著風頭擺,要么早就明珠暗投,自以為做得隱蔽罷了。”
老太爺不屑的哼了聲。看向華如初的眼光帶著滿意,膽子小了點沒關系。這事上不也知曉利害的幫著推諉了過去。
知大是大非就好。
老夫人原本的那點想法在弄明白是這么一回事后自是沒了,和藹的對華如初笑笑,道:“我這院里沒人會做揚州菜,就不留你用飯了,回去吧。”
看了祁珍一眼,又添了句,“阿珍跟著我忙了這么些天,也沒休息過,今日就跟你嫂嫂去吧,兩姑嫂多親近。”
“是,謝祖母。”
“孫媳婦告退。”
兩姑嫂沿著抄手游廊往后院走,一路上祁珍都挽著嫂嫂的手,顯得異常親近。
正悄聲說著話,前面迎面走來一行人,領頭的卻是極少見面的祁欣和祁柔。
同為長房庶女,兩人向來親昵。
祁佑不太關注內宅,和她們見面的機會都少,自然稱不上熟不熟。
但是兩人知道祁佑是撐著她們長房的,自然也就帶了一分敬。
可是對身為嫡女的祁珍卻只嫉恨羨慕。
什么都不用做便什么都有了,現在還得了祖母的親睞,她們怎能不羨不恨?
可再恨,禮不可廢。
兩人稍微福了福身,“見過嫂嫂,見過珍姐姐。”
抄手游廊雖然遮住了太陽,可擋不住熱氣,華如初覺得自己都要化了。
卻還得耐著性子說話,“免禮,兩位妹妹這是要去哪里?”
“回嫂嫂話,聽說蓉姐姐回來了,我們正要去拜見。”
祁蓉回來了?看了祁珍一眼,她也搖頭。
“那我就不阻著妹妹的路了,天太熱,我頭有些暈,珍妹,你扶著我點。”
祁珍馬上急了,“哎?嫂嫂,沒事吧,云書,快讓人去請大夫。”
“沒事沒事,歇一會就好,走吧。”
“好,嫂嫂你靠著我點,別走那么快。”
她現在是恨不得飛回屋里去,一步一挪的難受死了,可后面還有兩人看著,她還得繼續裝下去。
這裝病也是個技術活。
祁欣和祁柔看了好一會才繼續往前走,邊抹著汗邊悄聲道:“咱們這大嫂果然身子嬌弱,這樣的天氣就受不了了,怎么懷得上孩子,欣姐,你看到她穿的那衣裳沒有,真好看。”
“揚繡,哪能不好看,我們是一條帕子都得小心著用,她卻能天天都穿著那些,這就是命,認了吧。”
口里虛應著,祁柔心里卻不當回事,認命?她為什么要認命?
那么大方的嫂子多巴著點總沒錯,平日里是碰不上,這回終于碰上了,她也有個尋上門的理由了。
多攢點東西才是正經,誰知道她們的妝奩會有多少?若是太少,以后去了夫家還不得被看低?
大嫂可是有十里紅妝,漏一點給她就夠她用了。
回了屋。吃了一大碗用涼水冰著的綠豆湯后華如初才問,“那個出嫁的祁蓉回來了?不是懷著身孕嗎?這么熱的天跑回來做甚?”
滿足的擦了擦嘴,祁珍道:“誰知道呢,我和她們向來不親近,就算我為她們好心做點什么,在她們眼里都能解讀成別的意思,我才不去受這個氣。”
“自來是庶子庶女巴結嫡子嫡女,誰讓你去向她們主動示好了?”嗔了她一眼,華如初搖頭紈扇繼續道:“回來了卻不來拜見我。成親那日也以理由推了,這祁蓉究竟是蠢還是怎的?得罪我對她有何好處?”
“可不就是蠢,也就她自以為聰明罷了,不來倒也好,免得她出什么幺蛾子。不過剛才碰上祁欣祁柔了,想必兩人會將碰上我們兩人的事告訴她,她就是再不想來也得來了。”
“千萬別勉強,我也不那么想見。”捏了一小塊瓜放進嘴里,甜滋滋的,不錯,再吃一塊。
祁珍也有樣學樣。吃得歡快。
在嫂嫂這里她覺得自在極了,也沒人會拿著那些規矩束縛她,不逼著她學什么,神仙一樣的快活。
想起嫂嫂剛才在祖父面前的表現。祁珍忍不住問,“嫂嫂,你明明一點也不膽小,為什么在祖父面前表現得那么害怕?在祖母面前你就不那樣。”
“當然是因為祖父嚴厲啊!我自然害怕的。”
她才不信。怕一個人才不是她那種表現,哪有人剛還怕得要死。一轉身就自在的要死的。
不過嫂嫂這么說就這么是吧。
果不其然,剛吃完一盤甜瓜,祁蓉就讓人扶著過來請安了。
等著她進門的時間里,祁珍悄聲道:“看吧,我就猜她會回來。”
“你要不想見,去里屋呆著。”
“還是不要了,她知道我在的,避而不見倒讓她覺得我怕她了。”
華如初看出來了,這兩人以往怕是有些不對盤。
想想也就明白了,一個是嬌養的嫡女,一個是什么都要自己去爭取的庶女,心理不平衡很正常。
花廳里的六頁屏風移了個位置,把左邊間隔了一塊出來。
竹簾搭在門兩邊,偶有風進來,倒也讓這屋子不顯得悶熱。
剛進門,華如初就把人看了個清楚。
倒真是個美人,明明是個雙身子,卻不顯得笨重,若不是肚子挺起,看著倒像是少女身姿。
臉蛋稍顯圓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柔和了幾分,淺淺的上了個妝,倒是看不出皮膚的狀態了。
“祁蓉給大嫂請安。”
華如初并沒有攔著,實實在在的受了半禮后仿佛才似想起來她是雙身子,連忙讓人扶住她坐下,并讓人上了瓜果糕點,道:“來便來了,也不顧著自己點,行什么禮,傷著孩子了怎么辦,快吃吃看,瓜很甜,糕點是揚州的做法,不知合不合你口胃,要是喜歡,一會包了帶走。”
好的壞的全是她說了,既知道會傷著孩子,怎么就不讓她免了那禮?
祁蓉氣急,卻挑不出她一點錯來。
偏人家還一副好好人的樣子為她張羅這張羅那,根本讓人看不出她是不是有意在為難她。
祁蓉也不敢急著下定論,順著她的意拈起一塊糕點放進嘴里。
唔,真好吃,又甜又軟,還小小的有點嚼勁,若不是理智還在,她當場就想問這糕點的做法了。
“可是喜歡?”
祁蓉矜持的點頭,“味道很好。”
“你喜歡就好,云書,你讓廚房多做點,一會給姑奶奶帶走。”
“是。”
“大嫂,這…這太客氣了,我在這里吃幾塊就好了。”
“沒事,就幾塊糕點,你還和嫂嫂客氣。”
“那,謝謝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