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嫡小姐的生辰,按理就是再不受寵應該也會有所表示的,可祁府的冷淡卻完全出乎華如初的預料。
大老爺早早當差去了,大太太還沒有回來。
老太爺和老夫人照例在主院沒有出門一步。
就連府里的管事,好像也沒人知道府里今天有主子過生辰。
冷漠態度可見一斑。
成親將近一月,華如初這時候才覺得自己有點托大了。
這祁府,她小看了。
風平浪盡也只是看起來如此而已。
一直覺得祁府哪里不對勁。
她抱著不想介入祁府過深的想法,明明有疑惑卻沒有去查。
可昨天丫頭無意中的一句話讓她恍然大悟。
是了,祁府不是沒有根基的世家,相反,祁府曾經無比輝煌。
傳家百年,怎可能整個府邸的下人里沒有幾個老人,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是三十左右的年紀,要說老,只有管家祁福到了天命之年。
祁府的老人呢?那么好的全死了?
還是說祁府不需要經驗豐富的老人,只需要年輕的侍候就夠了?
這個理由恐怕連個稚童都無法說服吧。
想起三嬸曾說過的那些事,華如初瞇起眼繼續琢磨。
曾經,祁府恐怕發生了不能宣揚開來的事吧。
所以,清洗了。
不管是事情的痕跡,還是知道的人。
大家族真可怕。
華如初覺得自己還是繼續保持緘默就好,軟弱就軟弱了吧。
“嫂嫂,嫂嫂…”
人還在院子里,這聲音倒是先傳進來了,華如初收了那些有的沒的思緒。看向門口。
祁珍小跑著進來,對上嫂嫂似笑非笑的眼神才驚覺自己失了儀態,連忙慢下腳步。
“在我這里你不用束縛自己,想怎樣便怎樣吧,我不拘著你。”
祁珍眼睛發亮,加快腳步來到嫂嫂面前,乖巧的福身見禮。
“好了好了,今天你是小壽星,快省了這些規矩。云書,把院里的丫頭婆子都叫來給珍姑娘見禮。”
“是。”
“不用的,嫂嫂,不用的。”祁珍連連擺手,就是她自己院里的人都沒有這么重視。
沒想到只是這兩天才親近起來的嫂嫂卻對她這么好。
云書抿嘴一笑。福了一福就出去了。
小丫頭上了茶,悄無聲息的退至一邊。
祁珍有些坐立難安,“嫂嫂,真的不用的。”
華如初看著她,端著自己已經半涼的花茶喝了一口,寡淡的味道實在是不喜,可小日子來了。她也不敢去喝綠茶。
“我讓她們來向你行禮,這是她們該守的規矩,是她們的本份,而你。從身份上來說受得起她們的禮,她們不需要你來護,但是,你可以賞。哪怕就是幾個銅板,也是你的意思。”
看她似懂非懂的樣子。華如初嘆息著搖頭,“珍妹妹,做為主子,對自己真心好的人要護得住,做為主母,該拿捏的人要拿捏的住,可不管是在閨閣中做小主子還是以后管家掌事,都要劃好一條線,做為仆,絕不能逾越,身為主子,絕不能連自己人被欺了都只能眼睜睜看著,有規矩,才成方圓,你護住了她們,她們才能和你一條心,沒有哪個下人會對一個連保全她們都做不到的主子奉上忠誠。”
這是嫂嫂在教她,祁珍知道,雖然沒有完全理解,祁珍還是把這些話牢牢的記在心里。
比起娘親教她的那些個一點也不想學的手段,她更能接受嫂嫂這種光明正大的方式,她覺得這才是正道。
“我會努力理解其中意思的。”
“別跟我表忠心,我是受你哥哥之托。”聽著外邊的腳步聲,華如初身體往后靠,“你哥哥生怕你出嫁后被夫家欺負了,也不管我有沒有東西可教你,就把你塞給我了。”
“我…我以為嫂嫂是喜歡我才愿意教我的。”
看小姑娘滿臉傷心,華如初再次失笑,這么單純啊,她那個據說很厲害的婆婆究竟是怎么教的?怎么反而教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了?物極必反嗎?
“要不是喜歡你,我何必教你這些,原本我也只打算和你講幾個大道理敷衍敷衍的。”
祁珍還要說什么,云書領著夏言和冬菲進來了。
其他人在花廳門外候著。
祁珍急忙翻自己的荷包,里面有些碎銀子,但不多,如果只是打賞眼前這幾人倒還罷了,可嫂嫂說了,整個院里的人都會來向她見禮。
要是阿鳳在身邊就好了。
偏偏她今天還起不來床。
看出她的窘迫,華如初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錢袋遞過去,鼓鼓囊囊的,看著就不少。
“先拿著用,都是碎銀子。”
“那,我先借著用用。”
華如初不置可否,要說錢財方面,兩輩子老天爺都不曾薄待了她。
看著最后一批進來的人,華如初眨了眨眼,這么面生,是祁府的人吧。
她才嫁進來時安排在這院子里的人恐怕各房眼線都有,好在她的丫頭們能干,從第一天開始就把她們排擠得遠遠的,連靠近都不可能。
傳遞消息出去更是妄想。
她得找個借口光明正大的把這些人清理出去。
“行了,都去忙吧,夏言,廚房那邊你去看著,多做幾個珍姑娘愛吃的菜。”
“是,奴婢省得。”
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云書在身邊侍候,華如初道:“中午你哥哥回不來,我們兩人都吃不了多少,對付著吃幾口。晚上再多做幾個好菜。”
“嫂嫂怎么說怎么好。”
“今天過生的可不是我。”
頭一次被這般重視,祁珍興奮得人都有些飄飄然了,原本對華如初就有幾分親近,現在更甚。
就差扯著她的袖子撒嬌了。
這時,小丫頭掀簾子進來通報,“小姐,良公子和鎮公子求見。”
他們兩人?掃了祁珍一眼,華如初點頭,“請他兩人進來。”
“是。”
祁珍湊近了奇怪的問。“他們來干什么?嫂嫂,平時他們也常來找你嗎?”
華如初敲了她一個腦蹦,“少胡說,叔嫂有別。”
祁珍吐了吐舌頭,“我就是覺得奇怪。”
看她還想再說。華如初沖她搖了搖頭,祁珍也驚覺,馬上閉嘴不再言。
簾子打起。
祁良走在前頭,祁鎮隨后而入。
“見過嫂嫂。”
“快免禮,你們兩怎么一起來了?”
祁良搶先開口,“今日是珍妹妹的生日,我們去她院里沒看到她。聽丫頭說來了嫂嫂這,我們便過來了。”
華如初看向祁鎮,想比起來,她更愿意相信這個代兄接親的庶出公子。
祁鎮在外頭散漫慣了。就是在府里也沒有其他人那么講究規矩,看華如初看過去笑得見牙不見眼,手上拽出來一個盒子,“嫂嫂。我是來找珍妹妹的,看您只是順便。”
這人…華如初哭笑不得。
“這是給珍妹妹買了禮物?”
“嘿嘿。手里沒幾個錢了,買了幾個糕點來討妹妹歡心。”
“謝謝鎮哥哥。”祁珍接過,眼睛都笑成了彎月,沒想到今年還有人記得她的生辰,并且給她買了禮物,好高興。
祁良暗暗咬牙,明明是他先進來,明明是他先說話,明明是他站在前面,可就算這樣,祁鎮也能把風頭搶走,可惡。
忍了忍,祁良笑容更盛了些,把手里拿著的布包解開,露出里面精致的小算盤,“聽說母親在教你管家,我便想到這個東西你可能會需要,不知道珍妹妹喜不喜歡。”
祁珍大大點頭,笑容真誠得炫目。
就是滿腹算計的祁良看到了目光也閃了閃,旋即平復。
“都坐吧,鎮弟,你好像這陣沒在府里?”
祁鎮笑容風流的接過云書遞來的茶,稍顯輕佻,卻不讓人討厭。
“對,原本打算在家多呆一段時間的,朋友相約出門游玩,覺得有趣便去了,這不,昨天才回來,剛好趕上珍妹妹生辰。”
“怪不得這些時日也沒見你。”
和祁鎮的瀟灑相比,祁良相差的何止一點半點,汲汲營營祁府這點東西,卻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寬廣。
再一比較,就她目前所知的同輩里,祁鎮算是過得最舒心的了。
是個聰明人。
祁鎮突然身體前傾,笑得諂媚,“嫂嫂,聽說你有幾屋子繡品,反正你也用不了這么多,賞弟弟一點唄。”
“你要繡品做什么?拿去討哪個姑娘家歡心?”
“這個您就別問了,就說給不給吧。”
“你都說我有幾屋子了,你又只要一點,做嫂嫂的哪能不滿足你,云書,你去準備雙份,免得良弟說我偏心。”
祁良咧嘴一笑,燦爛陽光,“我這是沾了二哥的光了,二哥,多謝了啊!”
“客氣。”祁鎮似笑非笑的看了祁良一眼,順口接了這么一句便不再搭理他,直把祁良恨得牙癢癢。
看來平時不出院門是對的,庶兄弟之間都這么明爭暗斗的,各房之間還不知道生出了怎樣的齷齪,居然表面上能粉飾太平到如此程度,不愧是傳家百年的家族。
華如初喝了口茶,冷眼看著兩人你來我往。
再看向興致勃勃把玩算盤的祁珍,華如初覺得自己看走了眼,祁珍是單純,卻不是蠢笨的天真,該懂的事她都懂得,祁武氏教的,并不算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