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際氏的咄咄相逼中,元氏搖了搖頭。
見到她搖頭,際氏的臉一塌。
元氏一直搖著頭,她低聲說道:“我真不是那么笨的。”她向后退出一步,漠然地看著際氏,苦笑著想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這要求,怎么還提得出口?再說,她從來什么都不懂,唯一懂的便是,永遠不拿自己的事去麻煩別人。以往她那么辛苦都沒有麻煩過什么人,現在又怎么可能拿際氏的事去麻煩大哥他們?
看到元氏轉身要走,際氏伸手把她扯住,淚流滿面地叫道:“元娘,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一直是心善的人啊。元娘,我是真地走投無路啊。”她哽咽著抱住元氏,緊緊地揪著她就是不放開。昏暗地燈光中,際氏看向元娘的眼神中,隱隱有著悔恨。
她是真不知道,元氏會有這么大的福氣,竟然靠上了那樣的大人物。要是早知道,她就不會聽信丈夫的話,給元氏潑臟水了,更不會在明陽觀外得罪那個盧小郎,也讓元氏對自己徹底失望。
她真的好生悔恨!
她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看了那纏著元娘甩也甩不開的際氏,盧縈有點心煩,她朝身后跟來的護衛點了點頭,命令道:“保護好元娘,別讓不相干的欺負她。”
“是。”
那個護衛走出時,盧縈走出了花園。
直到現在,她的心還是有點亂,看著燈火通明的樓閣,一點也不想進去。
懶洋洋地倚在一棵榕樹干,望著那明亮的所在,盧縈胡思亂想起來,“兵不血刃,連真實身份也不曾暴露便收了武漢的三分之一財富?也不知劉疆具體是如何操作的,真要學一學。”
轉眼她又想道:“阿云呆在江州,也不知現在怎么樣了?還有尚緹蕭燕她們,我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成都,也不知她們知不知道我的情況?”
胡亂尋思一陣,盧縈慢慢地垂下了頭。
她看著藏在樹影中的自己的身影,一時之間,竟是癡住了。
…她好象真的有點害怕。
這時,一陣春風旋轉而來,在吹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榕樹葉時,也令得盧縈哆嗦了下。
似乎太過寒冷,她慢慢地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低著頭對著泥地上來來往往的螞蟻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突兀的從她頭頂傳來,“很冷?”
盧縈陡然抬頭。
猝不及防之下,年方十六七歲的少女,那一臉不加掩飾的脆弱落入那人眼中!
這一瞬,看著她的人眸光明亮了點。
幾乎是陡然的,他伸開雙臂把盧縈摟入懷中。透不出光亮的榕樹下,高高在上的男人緊緊擁著她,他的唇摩挲著她的秀發,直過了良久良久,他低才低嘆道:“你呀…”
只是兩個字,只有兩個字,卻透露出無窮無盡的嘆息,無奈,還有,無力。
被他這樣抱著,身體的每一處都是他的溫度,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盧縈先是反射性地想推開。不過手剛伸出,她想到兩人說好的事,便又停止了。
…有些事,是得適應了。
感覺到懷中人的溫軟和馴服,高大的男人溫柔地嘆息出聲,“你這性子,可如何是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記起,懷中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
她從小便操持家業,她一無所有地與弱弟相互扶持著長大。
她曾三餐不繼。
他剛識得她時,她甚至為了那一頓吃上了肉骨頭而喜悅不盡。
她曾在流氓和外祖家的逼迫中臉色蒼白。
她曾在大雨中狼狽奔逃…
明明如此孤單,脆弱,明明白手起家,明明從無依靠,她卻屢屢用她的堅硬刺痛了他的心。
明明是被逼出來的堅強,卻偽裝得太完美,讓人幾乎以為,她天生就強大。
他輕嘆出聲。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低地問道:“冷嗎?”
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盧縈搖了搖頭。
他低下頭,在她的秀發間輕輕印上一吻,低聲說道:“這兩日倒春寒,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這是一種刻骨蝕心的溫柔,原本強大高傲暴戾尊貴不可一世的男人,那偶爾一顧一回眸,一言一低語,卻能把那溫柔刻入人的骨髓,蝕入人的心底。
這是鴆毒啊!
在他懷中,盧縈又搖了搖頭。
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錯亂的心跳后,盧縈低低地說道:“你怎么就出來了?”
他的聲音磁而沉,“再不出來,就圖窮匕見了。”說到這里,他低低一笑,“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逼我亮出身份…連執六的身份都鎮不住他們。”
這是第一次,他用一種平和自然的語氣,像聊家常一樣聊起自己的事,甚至還語帶調侃。
這樣的他,會讓人沉溺…
盧縈再次搖了搖頭。
這時,一陣說話聲從旁傳來,“大哥呢?”
正是元氏的聲音。
護衛的聲音響起,“應在附近。”
元氏“恩”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還有多久才散宴。”
說話際,兩人竟是直直地朝著盧縈的方向而來。
盧縈掙扎了一下。
這一次,她一動,劉疆便松開了她。就著暈暗的燈火,他低頭看著耳尖泛紅的盧縈,心下一酥,低低說道:“還冷么?”
盧縈搖了搖頭,眼角瞟到一人,不由說道:“郎君,有人找你來了。”
劉疆皺眉回頭,對上大步而來的兩個護衛。
那兩個護衛走得很急,在與元氏兩人相遇時,都沒心回他們的話。
轉眼間,兩人便來到了劉疆身側,看來他們是要稟報什么急事,盧縈不動聲色地退后十幾步,閑閑地看起遠處的燈景來。
…任何時候,都不要探入一個身份復雜的人的世界太深。“你知道得太多了”,從來都是上位者殺人的理由之一。不管,他此刻對你有多溫柔,有多看重。
在那兩個護衛臉色凝重地攔著劉疆稟報時,元氏一眼看到了自家大哥,當下急急地走了過來。
她來到盧縈身側,一邊牽著她的手一邊說道:“大哥,我找你好久了。”
盧縈回頭朝她笑了笑。
元娘蹙著眉說道:“大哥,剛才際氏找我了,她竟然跑過來求我幫她,我沒有理她。”她由著盧縈牽著自己的手走到林蔭道中,低著頭繼續說道:“我也遇到楊梅了…大哥,原來沒有了我的嫁妝,楊府會這么慘。聽說楊梅原本定下的那家,現在要求退婚了。還有,聽說她原本準備好的嫁妝,都被她父親挪用了。大哥,你說奇不奇怪,我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嫁妝,怎么楊府就這么局促,連女兒的嫁妝都要挪動呢?”
她一臉疑惑。
盧縈淡淡說道:“事情很簡單,產業突然縮小,而原本的鋪張還在,更何況,產業要被收回時,他們掙扎過。而那些掙扎,都是用金錢開道的,”所以現在的楊府捉襟見肘,實是很正常的事。
元娘“恩”了一聲,低聲說道:“世間變化真快,際氏給休了,父母也下了獄,還說要砍頭,際氏一族榮華不在。楊府雖然好些,那些人也說楊府不再是一流家族了。”豈止是做不成一流家族?這世間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以往楊府風光時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哪會不趁機咬上一口?
所以,明面上看來,楊府失去的只是不屬于他們的財產,可實際上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時的楊府,便是想保有以前的風光也難了。
盧縈道:“那些事你別想了,反正你想了也沒用。”
“哦。”元氏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轉眼她小聲地說道:“大哥你知道嗎?剛才我要走的時候,際氏還給我磕了頭呢。”聲音無比嗟嘆悵然,還有迷茫。
哪知盧縈卻是冷冷說道:“她現在才給你磕頭?晚了。”轉眼盧縈又道:“只怕這以后,想給你磕頭的舊友多的是。”
這話元氏有點聽不懂,她抬頭疑惑地看著盧縈。可盧縈顯然有點心神恍惚,她不說,元氏便低下頭不再問。
兩女閑聊了一會,有護衛來找她們,說是提前送她們回去。
當天晚上,劉疆沒有回府,這讓一直緊張著的盧縈松了一口氣。
當然,也只是暫時緩了緩,經劉疆吩咐后,盧縈已搬到了他的寢房中,睡在了他的塌上,哪怕他不曾回來。
搬到這陌生的地方,不管是被褥還是塌幾,處處都充斥著男人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青草香的體息,盧縈哪里睡得著?她把被子隨便一蹭,便是他的氣味盈滿鼻音。把被子踢開吧,又冷得很。
無奈之下,盧縈叫來婢女想 加一床被褥,卻給拒絕了,理由是,“主公應是不喜。”
可她也是不喜啊。
沒有辦法的盧縈在床塌間滾來滾去,直到凌晨才睡著。
第二天,盧縈繼續處事元氏的嫁妝一事時,發現保護自己的護衛多達十人,這還不算暗中隱藏的。
本來她還想見過羅子的,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老實的深居簡出,盡量把事情放到莊子里做了。
同時,武漢的那些人,也探知了元娘現在住在莊子里。因此一整天,都有人來求見。
在這種氣氛不明的時候,盧縈自不會讓元娘冒險。因此,一直在房中繡著花的元娘,都不知道她的幾個曾經的閨蜜和楊梅等人都來過莊子,還苦苦哀求她出面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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