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牽著盧縈的手,沿著彎彎曲曲的木制回廓,向那人影幢幢的湖水中央走去。
春風緩緩吹來,在經過湖水時,便帶了一分涼,這種涼爽的氣息撲在人的臉上,身上,使得人燥氣盡去。
盧縈已經不煩躁了。
事實上,自從與這個貴人有牽扯后,她便知道煩躁沒用。
她恢復了平靜,身邊的貴人,氣息也顯得很溫和。就著月光,盧縈朝他看了一眼。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閑適和愉悅。閑適也就罷了,盧縈不知道,愉悅對于某些人來說,是難得一見的。
…仿佛,什么也不必想,仿佛,什么也不用在意。屏空所有的雜念,安心地享受著大自然的無盡春光,以及,這年輕跳動的心。
陡然間,盧縈明白了,他說得沒錯,其實他今日找她來,還真是想與她賞一賞這湖水夜色的美景罷了。一切,不過是她自己太緊張,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復雜了。
事實竟是如此簡單!
盧縈暗嘆一聲,人也完全地放松下來。
兩人走著走著,前方有三四個儒生靠著欄桿,望著湖水中月亮的倒影在那里閑談。
其中一個儒生,正是剛才遇到的那位。他看到兩人走來,飛快地轉過頭去,隱隱中,盧縈聽到那人在向身邊的人低語,“眾目睽睽之下,這兩人毫不忌諱自己的龍陽之好…難怪人常說,世間富貴子弟多驕縱任性,果然有理。”
那人的聲音很小。可盧縈有心傾聽,自是聽了個分明。
一時心動,盧縈抬頭看向那貴人。
幃帽上,她隱約看到他嘴角噙著笑。似乎沒有聽到那儒生的話。
這時。另一個少年儒生也朝兩人悄悄看了一眼后,嘀咕道:“如珠如璧,當真可惜了好人才。”
聽到這里,放松了的盧縈又看向那貴人。
就在這時,那貴人低下頭來,正正地迎上盧縈的目光。于四目相對中,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取下盧縈的紗帽,讓火光照在她俊麗的臉孔上。
然后,他溫柔地捧上盧縈的臉。一直扳著她的臉朝著那幾個儒生,這人低沉笑道:“諸位不覺得,以這位小郎君的美貌。如其便宜了婦人,不如便宜了我等軒昂丈夫?”
這話一出,盧縈一呆,幾個儒生也是一陣發呆。
盧縈發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種戲謔玩鬧的話,是貴人說出的。
那幾個儒生呆了呆后,同時看向盧縈纖長的小身板,看向她俊麗淡漠的面容。
說實在的,盧縈這副樣子。身邊再站個更嬌小的女子,雖也配,可好似還真沒有與眼前這個高大的丈夫站在一起般配。
讓眾人欣賞了一會后,那貴人把紗帽重新給盧縈戴上,低笑道:“看來諸君贊同我的說法了。”
他牽著盧縈的手。高高興興地越過幾人。
感覺到身后的幾個儒生還在朝這邊看來。盧縈壓低聲音埋怨道:“為什么要讓我露出面容?”
看看,這么一會。就學會抱怨了!
剛才在自己面前還駭得差點癱倒在地的小姑子,如今卻像個本來便與他親密無間的好友的一般,為了這么點小事便膽敢向他抱怨。這說明什么,說明她在他面前已是完全放松。
這就是貴人不解的地方,盧氏阿縈永遠能察覺到他的情緒的微妙轉變。便是一時被唬,轉眼她又能應變自如。
貴人沒有回答。
這時,盧縈好奇地問道:“郎君,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貴人笑道:“我名疆,你喚我疆郎便可。”
只說名沒說姓,還說什么喚他疆郎,別人聽了,還以為他是她夫君呢。
盧縈淡淡說道:“我還是喚郎君為主公吧。”
兩人這般聯袂而行,在這夜風中倒也頗有一種詳和之色。
走了一會,湖水中央的亭臺處,爆發了一陣笑聲來。隨著那笑聲一息,一陣琴聲悠然而起,接著,只見一個圍著面紗的歌伎開始翩然起舞。
貴人停下了腳步。
他抱胸而立,靜靜地看著那亭臺中央,月光把他頎長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來得很快,轉眼便走到了兩人身后。微微躬身,一個青衣人低聲恭敬地說道:“主公?”
貴人緩緩轉身。
就這么一轉身,剛才還一直含著笑的,與她牽手而行,顯得悠然而平和的貴人,一下子仿佛換了一個人。
那冷絕的煞氣,逼得盧縈悄悄向后退出幾步。只是一轉眼,他與她,便不再是能并肩而立的了!
這時,她隱約聽到那貴人的命令道:“收網吧。”
“是。”
貴人瞟了一眼盧縈,“送她回去。”
“是。”
聲音一落,那貴人大步而去。
盧縈目送著他在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身影,低下頭來。
不一會,一個護衛朝她說道:“請。”
盧縈跟他來到河岸時,早有一輛極為普通的牛車停在那里。把盧縈送上牛車,便是一陣安靜無聲的車輪滾動聲。
四個護衛,一直把盧縈送到巷子外。當盧縈來到自家大門外時,她回頭一看,身后已是無影無蹤,似乎那四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叩叩叩。”
盧縈敲響了院門。
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盧云出現在盧縈眼前。
看到姐姐,盧云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喜色,他正要詢問,想到昨日姐姐那失望的眼神,便努力的。寵辱不驚地問道:“姐,你怎地此時才回?”
自然是故意的。
盧縈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問道:“阿云見姐姐沒回,可做過什么?”
盧云認真回道:“我用一枚鐵錢。從一個乞丐口中問出。姐姐你上了一輛牛車。而且那牛車的主人對你持禮甚恭,甚至不敢與你同坐一車。于是我想,姐姐應該無恙,便一直在家里等到現在。”
很好,做起事情終于有理有節了。
盧縈伸手摸向弟弟的頭,歉意地說道:“是那貴人派來的,當是事出突然。阿云,肚子餓了吧?”
“姐姐放心,阿云知道照顧自己。已在市集中吃了東西,花用了三枚鐵錢。”
這話一出,盧縈滿意地笑彎了眼。
盧云見姐姐高興。自己也很高興,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姐姐身后,好奇地問道:“姐,那人叫你去,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
盧縈尋思了一會,低聲回道:“沒有什么,他可能是想告訴我,他在成都的居住之處在哪,順便,逗我說說話兒。”他看到她汗毛倒豎。又是警惕又是不停地尋思著應對之策的模樣,肯定感到很有趣吧?
明明只是想這般安靜地走走,卻沒有忘記先駭她一駭!想到這里,盧縈的唇抿緊了。
這一晚,盧縈一直睡得不好。
她在床塌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合上眼。不是夢到那兩只相扣的手,便是恍惚間見到那人低下頭。輕飄飄的,似戲謔似玩弄地滑過她臉頰的唇。
還有她的腰,一直熱得很,仿佛那人留下的觸覺一直還在,根本無法消去。
這種感覺對盧縈來說并不好,與對陰澈的感覺不同,當時對陰澈有好感時,盧縈是放縱自己的,因為她知道,他雖與她無緣,卻也于她無害。
而這人則不同,完全不同…
一直翻來覆去,折騰到天明,盧縈才淺淺睡去。
見她沒有起來,盧云也沒有叫醒姐姐弄早餐。他揣了幾枚自己贏來的鐵錢,高高興興地到市集中用了早餐再去學堂。
第二天,盧縈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把房子里整理一遍后,發現自己發了幾次呆,不由蹙起了眉頭。
玩不起的游戲,她不想玩,不能在意的人,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意。
胡思亂想一陣后,中午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盧縈的平靜。
她緩步走到大門旁,問道:“來者何人?”
停頓一會后,一個青年男子帶著傲氣的聲音傳來,“我,張氏豐郎,你是盧氏娘子吧?把門打開吧。”
咦?那張豐來了?
說起這個,盧縈還真對這個莫名其妙就與自己“私相授受”了的人有興趣。當下,她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門。
站在大門口的,是一個俊秀白皙的青年,盧縈看了他兩眼,恍然明白過來,這人,可不正是那日在城門口等阿云時,曾經見過的幾個富家青年中的一個么?
在盧縈打量這人時,張豐也在打量著盧縈。
看著看著,他雙眼越來越亮。
帶著兩個仆人,大搖大擺地踏入院落。張豐派頭十足地說道:“昨天,是我交待不周,導致下面的人魯莽行事。阿縈你不要見怪。”
說到這里,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盧縈,張豐蹙眉道:“阿縈女裝時雖清麗至極,卻不似少年時那般耀眼。以后到了我府中,或許能代書僮之職。”
盧縈抬頭,黑白分明的瞳仁認真地看著他,隱隱間,似有一種譏嘲的笑意在流轉。
張豐盯著她,略略放下派頭,解釋道:“昨日我雖然唐突了。不過阿縈應當能夠體會,女人左右是要嫁人的。能跟到我,又有那般豐厚的聘金,足能安排你的弟弟,一般婦人便是不明白事情原由,也就將就了。我那管事是沒有想到,阿縈這般有性格。”想到她那日在酒樓中的表現,張豐笑道:“不過我喜歡阿縈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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