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著楊衛平的面,直言不諱的指責他的虛偽、自私、蠻橫和霸道。
以前,這些話楊衛平也聽說過一些。但那都是人云亦云,道聽途說。楊衛平也權當是耳邊風,從來沒引起過重視。
然而,今天,這些話從一名背叛祖國的叛逃者嘴里說出來,說得還是那般的明白了當,言簡意駭,就由不得楊衛平不對自己的行事風格作出深刻的反省了。
如果這么說他楊衛平的人,只是極少數的一小撮人,他當然可以置之不理。但如果持這種觀點來看待他的人代表了華夏當前精英階層的絕大多數人,這個問題就真的有點嚴重了。
擋人財路,阻人仕途,無異于殺人父母。
這種觀念,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古人早就斷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政治斗爭,從來就不需要有任何個人恩怨和仇恨。往往為了政治利益和個人利益,甚至連親人之間也能相互傾軋,反正成仇。
很多事,都是他太過想當然,太過自以為是了。楊衛平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心悸,仿佛有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刺進他的心臟。
不論是國家利益,還是民族利益,不論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縱觀人類文明的發展史,絕大多數人好像都是基于個人利益為前提,再言其他。
他楊衛平是站在歷史這個巨人的肩膀上,來看華夏當前的改革開放。或許他的某人言行舉止初衷是好的,但是他似乎忽視了時代背景,社會環境,以及人的思維觀念。
急病用猛藥,是有可能把人給醫死的啊!
國內雖然不再以階級斗爭為綱,但清算四人幫及其余黨的政治斗爭,一直都沒有停止過。翻閱上一世的歷史這種斗爭,一直延續到八十年代末期,也沒有消停下來。
他不想參合進政治斗爭圈子里可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早就由不得他想置身事外,當個局外人。
一個國家工業的發展,是基于這個國家執政黨的執政理念和方針為總體框架和基礎。既然工業的發展,必須由執政黨來領導,這又怎么可能避免得了政治?
想明白這點,楊衛平頓時感覺像是醍醐灌頂,心境豁然開朗起來。
有些人和事既然沒法避開,那就勇于直面好了!
“鈴鈴鈴…”
褲兜里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楊衛平曲指將雪茄煙頭彈向船舷欄桿外的海面,隨手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來自京城的電話。
“您好!我是楊衛平。”楊衛平微皺著眉頭邊接電話邊琢磨著這個有點陌生的電話號碼會是誰打來的。
能知道他這個私人手機號碼的人,絕對不會超過十個人。
“衛平,我是葉健雄。”
入耳話筒里傳來的葉健雄蒼老但卻中氣實足的聲音,楊衛平不由臉色轉為凝重,肅然說道:“爺爺,您好!您老有何指示?”
楊衛平邊說邊走到了船頭一個沒人的位置。
“衛平啊,你在休假按說爺爺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但是,因為事關重大,我只能麻煩你了。”葉健雄嘆然說道:“在香港,不論是東興社,還是磐石,都比我們的人眼線和人脈更廣。我估計這事可能還只有你才能辦到。”
“爺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您老有什么交待,盡管說。”楊衛平鄭重地說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圍絕對辦到!”
“嗯,衛平總參軍情二處第七組組長余強生,突然叛逃!”葉健雄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個混帳東西因為個人私怨,而無視黨的利益和國家利益,他將總參在東南亞部署的情報網絡,其中一部分出賣給了美國人,不僅使黨和國家造成了嚴重的損失,而且還讓我們在國際上變得相當的被動。
事發后,這個撲街仔逃到了美國大使館,被美國人秘密保護起來。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情報,余強生跟美國政.府達成了協議,只要美國人將他安全護送到美國,他承諾將他所知道的情報網絡全部說出來。
目前總參已經下令潛伏在東南亞各國的情報人員全部撤離,但還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部分人員傷亡。就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余強生很可能已經被美國政.府秘密護送到了香港。因此,我要求你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將這個禍害給截住,如果能抓到活口,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將之除掉!”
楊衛平眼顯玩味笑容地朝不遠處的余強生看了兩眼,很是輕松地笑道:“呵呵,爺爺,這老話說得好,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余強生現在就在我手里。他乘坐的那艘偷渡船只,被我無意中攔截下來了。”
“真的?你確定他就是余強生?”葉健雄的語氣明顯變得興奮起來。
“確定!”楊衛平斷然點頭答道:“接您這個電話之前,我還跟他有過一番交談。這家伙好像一直在暗中調查我。”
“你說的沒錯,余強生確實一直在搜集對你不利的證劇。”葉健雄正色說道:“你當年在金南縣紅旗公社插隊的時候跟造反派進行斗爭發生的一些事,基本上被余強生翻了個底朝天。只不過,他手里沒有掌握確切的人證和物證。但這事,已經被人拿到政治局會議上來說。你的計委主任被拿下,很大程度上,跟這個事件是有關聯的。”
“爺爺,這人,您是要死的還是活的?”楊衛平兩眼微微瞇起望向正游目四顧像是在想尋找機會脫身的余強生,眼縫里有一絲懾人的寒光一閃而逝。
“活口是最好的!”葉健雄毫不猶豫地答道:“現在有人拿余強生叛逃之事指責總參行政不力。我懷疑,余強生只不過是某些人拋出來的炮灰,其最終目的是直指總參,直指我葉健雄!是想逼我葉健雄讓位讓權!”
“爺爺,我把人給您送到什么地方?”楊衛平沒敢多問,如果這事真的牽涉到高層的權力斗爭,他最好還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為上策。
“你現在在什么位置?”葉健雄語氣凝重地問道。
“南海,南沙群島的中業島附近。”楊衛平微笑著答道:“我跟磐石的艦隊在一起。”
“磐石的那支航母艦隊?”葉健雄有點意外地問道:“你沒事跑南海去干什么?這隨艦隊出海,可是有著很大的不可測風險的啊!”
“沒事的,爺爺,我是根據氣象預報,知道沒有強對流臺風形成才想著去看看南海現在的建設情況。”楊衛平笑呵呵地說道:“磐石艦隊,已經跟南海艦隊達成協議,今后兩支艦隊會經常在南海及周邊海域搞搞軍事演習,這對提升我軍海軍的技戰術水平,可是大有幫助的。”
“你啊!還真是時刻都在心系著軍隊的建設。”葉健雄感慨地嘆聲說道:“別在海上呆著了,這天有不則風云,大海從來都是喜怒無常的。你把人送到湛江軍港,我安排人過去接人。”
“嗯,我這就返航。”楊衛平感受著葉健雄的關懷,心頭暖洋洋的。
掛斷電話后,楊衛平朝孟守正招呼了一聲,由四名磐石陸戰隊員押解著余強生,登上了那架海鷹直升機。
對于船上其他的偷渡者,楊衛平沒再多過問,只是跟王炳昌說了句,多積點陰德,多多與人為善,交待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王向東聯系,然后轉身鉆進直升機,飛回“楊約翰男爵號”航母。
目送著這架海鷹直升機漸漸變成了一個黑點,王炳昌和雷家洛雙雙長吁了一口氣,相視著開懷大笑起來。
這還沒正式跟磐石合作,就送了份大禮給楊大老板,王炳昌和雷家洛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的將來,一定會無限輝煌。
磐石艦隊掉轉航線,轉道駛向華夏大陸,這讓在這片海域期待看熱鬧的各國商船都大所失望。
為什么華夏海軍會聽任磐石雇傭軍的艦隊在南華夏海橫沖直撞呢?這不科學啊!
考慮到余強生的重要性,楊衛平命令艦隊以最快的巡航速度,全速返航。
一路順風順水,在快接近粵東省雷洲半島海域的時候,楊衛平安排人把余強生押上了一架海鷹直升機,他親自率領一支十人陸戰隊特種作戰小分隊,同機飛抵南海艦隊司令部大院。
如楊衛平所料想的差不多,南海艦隊司令員親自出馬,帶著一個警衛排,如臨大敵般從楊衛平手里將余強生接管,并簽置了交接手續,轉乘一架C130軍用運輸機,直飛京城。
對余強生的結局,楊衛平無須再關心了,既然這件事牽涉到葉健雄,憑葉健雄的老辣手段,其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在將人順利交接完后,楊衛平的心情并沒有變得輕松,反而有點沉重。
上一世,葉健雄不知道什么原因,離開了京城中央最高權利圈,帶著葉家所有人回到嶺南老家,從此將粵省經營成鐵板一塊,儼然成了嶺南王。但是,葉家的人再也沒人擠身華夏最高領導核心圈里。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何等激烈的政治交鋒,楊衛平無從得知。不過,他能從這件事上,悟出一個道理,即算以葉帥在華夏無與倫比的崇高地位,如果沒有足夠的底牌,照樣也得在政治斗爭中選擇妥協。
以葉健雄之尊饒是如此,他楊衛平無根無底的小蘿卜頭一個,又算得了什么呢?(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