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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蒼靈論劍(完)

  同一時刻,商飛與蘇裳、苗少卿的戰斗仍在繼續。交鋒數回合后,雙方斗得是不分上下。

  商飛在這段日子里,經林常點播,武功已有了長足的進步,本來他要打贏眼前二人是十拿九穩的。但因旁邊這接二連三的變故,使其心神不定,出手有些猶豫,這才與蘇苗二人斗得難分勝負。

  這時,又有一條人影疾至,躍上了這邊的屋頂。其身法輕逸矯健,如風如絮,原來是那落梅劍鹿清寧。

  鹿女俠一來就加入了夾攻商飛的戰斗,她一言未發,只是與蘇裳、苗少卿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們便心領神會,三人立即施展開了一套三劍合璧的陣法。

  花影六劍中,屬梅、蘭、竹三劍平日里的關系最為親近,經常一同研習武藝。時日一長,他們便摸索出一套無名劍陣。此陣取三人各自劍法之所長,亦可互補其拙,施展出來威力驚人。卻不料,頭一次實戰,竟是用在了自己的師兄身上。

  商飛用他的“鬼影劍法”以一敵二,左右周旋,騰挪躲閃。本來是游刃有余,但鹿清寧的出現,卻讓他迅速落了下風。

  僅僅數招過后,劍陣中便殺機陡現。蘇裳以一招“孤芳自賞”發難,苗少卿出一式“篩風弄月”掠陣,鹿清寧則忽地使出一劍“剪雪裁冰”作為殺招。

  但聞叱叱幾聲,商飛左右肋下和背后靈臺穴各中一劍。有道是靈臺一損,百脈俱毀,他雖未當場斃命,但勝負已分。

  另一邊,林常完全無視商飛的死活,他也沒有對封不覺的攻擊發表什么意見。倒是望向了客棧掌柜那邊。評價道。“終于來了個真正的高手,有趣…報上名來。”

  “哼…”對方回以一聲陰陽怪氣的冷笑:“司禮監秉筆、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曹欽。”

  林常的神情明顯變化,狠厲之色當即斂了三成。“原來是曹公公,失敬失敬…”他一聽對方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員,以他的立場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便改變了態度。“林某人在此誅平亂黨,不知曹大人您…”

  “好了。”曹欽擺斷了他:“林常,本座沒空聽你說這些廢話。你與錢聹(錦衣衛指揮使)互通的那些信件,早已被我東廠查知,你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否則本座又豈會先于這里的所有人來到蒼靈?”他的話,解答了困擾眾人多時的一個疑惑。

  仔細想想也對,只有東廠的勢力,才有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一個鬼鎮上的廢棄客棧。改建成眼前的這座蒼靈客棧。

  “曹大人,既然大家都是在為朝廷效忠。何不聯手…”林常又道。

  “嚯嚯嚯嚯…”曹欽用他陰柔的嗓音尖聲大笑起來,打斷了林常:“好一個‘為朝廷效忠’!”他冷笑道:“可在本座眼里,這一切不過就是你和錢聹之間的一樁買賣罷了。”

  封不覺在旁接道:“蒼靈論劍后,錢聹將得到數以百計的武林絕學,而你會得到武林盟主的地位。今后,你可以用江湖的力量幫錢聹排除朝中異己,他則可以用錦衣衛的勢力幫你穩固江湖霸權。”他頓了一下,問道:“無論怎么看,整件事就只是兩個野心家為個人利益而達成的交易。豈能與‘為朝廷效忠’混為一談?”

  封不覺此刻說的這番話,剛才在客棧里已經跟曹欽說過一遍了。另外,他還幫曹公公算了筆賬,成功地讓對方認定…錢聹和林常的計劃一旦成功,對武林來說是浩劫,對東廠也極為不利,甚至可能威脅到皇權。

  曹欽這人呢…這么說吧,雖然宦官行業中有許多奸惡的反面典型。但曹欽,顯然應該算是比較忠義的那種太監。當然了,這也是相對而言,他對皇帝確實很忠誠,但是對敵人,那是如冬天般的寒冷…總之,這名npc很快就被封不覺忽悠到了同一陣營中。

  其實,曹欽本來并沒有打算破壞林常的陰謀,他這次來蒼靈,只是為了監視事情的進展,順便也是想見見林常其人,看他是否真的如那些書信中所言,有著傲視武林群豪的實力。

  如果這位曹公公最初便想破壞這個計劃,他就不可能孤身前來,并請一群普通人去當客棧里的伙計。以曹欽的手段,有無數種法子可以在一個月前就讓林常從世上消失。哪怕是硬碰硬,這位廠公和東廠的幾名檔頭聯手,要干掉林常也是很有把握的。不過,動手的時機不能是月圓之夜…

  直到決斗開始前不久,封不覺回到蒼靈,與隊友們會合并交換情報,又用金剛鈴的特效確認了曹欽的身份后。封不覺才與曹欽接觸,并改變了他的想法,隨即與之合作,做出了一系列的部署。

  “林常,如今破劍茶寮的金小哥和王小哥,早已拿著本座的令牌分別從兩條路出鎮傳話去了。”曹欽說道:“帶兵的千戶見了東廠的令牌,絕不敢造次。今夜,他們是不會來了。”他提高了聲音,對周圍街上的人群說道:“在場的諸位,林常已墮入魔道,魔功并非尋常武功可敵。你們若不想死,就立即離開蒼靈。路上不會有人阻攔,你們可以安然進入銅丘。”

  曹欽說罷轉身,又特意對幾丈外的公孫乾道:“公孫樓主,你身為一派之掌,應識大體。眼前這危局,只有封小哥他們可以解決,不管他剛才的話是真是假,現在都不是你尋仇的時候。”

  他說這話時,已經有不少二三流門派的人開始逃跑了,街上順勢變得喧嘩和混亂起來。而一線門派的人物們要顧全些臉面,雖也想走,但不不好意思跟那幫雜魚一樣爭先恐后地倉皇而逃。他們都決定姑且晚走一會兒,等回了銅丘,再來個五十步笑百步什么的…多有優越感。

  出人意料的是,這會兒季通居然上前。對公孫乾好言相勸道:“公孫樓主。這位曹公公說得有理。眼下乃武林正道覆亡之危局,且讓封寮主專心應對林常吧。你與他的恩怨,可以日后再議。你還是先率弟子出鎮,保全他們的性命要緊。”

  公孫乾是最了解季通的。兩人是宿敵嘛。他很清楚,這會兒季通腦子里想得就是快跑,這么深明大義的言論,說白了可以總結為這樣一句:“哥兒們。我給你個臺階下,你趕緊跑,然后我好跟上。”

  “好,既然季樓主這么說了。”公孫乾將臉轉向封不覺:“封寮主,后會有期!”他冷哼一聲,朝弟子們招了招手,連老婆和師弟的尸體都不管了,趕緊閃人。

  季通一臉計劃通的表情,也是一招手:“八方樓的弟子跟我來…”他說著,便招來十幾人。隨自己匆匆離去。

  見萬霞樓和八方樓都撤了,其余大派中人和那些孤身前來的武林人士。便也紛紛跟上。短短幾分鐘,街上幾乎就已無人。

  屋頂上的林常,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去阻止。因為當他聽到曹欽說錦衣衛不會來到的消息時,他便知道,今夜的大計已然失敗。縱然他瘋狂追殺,也于事無補,至少有一半人可以逃走。

  何況,面對眼前的曹欽和封不覺,以及破劍茶寮尚未現身的那幾人,絕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封不覺還會不會拿出某種與他手中那怪匣類似的東西來。

  “林大哥。”封不覺抬頭道:“錢聹為一己野心,受你挑唆,掀起武林浩劫,壞了多年來江湖和官府間互不干預的規矩。他很快就會自身難保,根本幫不了你。而你,已成武林公敵,朝中的其他勢力也不會容你。”他伸出一根手指,“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活路,只有一條…隱姓埋名,歸隱山林。”

  “哼…歸隱?”林常臉上的黑紫色戾氣,又一次凝聚起來。

  “封不覺,讓我告訴你,我要走的路是什么樣的…”林常肅然回道:“首先,我立刻就把你和這個死太監給宰了。然后,我去殺掉每一個知情、并有可能利用這件事去扳倒錢聹的朝中大員。接著,繼續我和他的交易…”他面露狠色:“大不了我一個門派一個門派地登門拜訪,凡是交出武學秘籍并尊我為盟主的,可以活命。而違抗者,我就滅他山門。”他用十分沉穩的語氣道:“只不過就是多費點事,多花些時日罷了。我眼前的道路,是不會被你們所阻斷的!”

  “那就沒辦法了呢…”封不覺說著,收起了沖鋒槍,從行囊里取出了反重力彈射器,緊接著又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火折子和一個竹條編的小球。他將竹球點燃后,用反射器射向了天空。

  這舉動無疑是在向遠處的同伴發信號,但林常并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叫狙擊槍的玩意兒,他還以為封不覺這是在叫人。

  兩秒后,數百米外,一聲槍響撕裂了天空。

  悲靈沒有瞄準對方的頭部,畢竟她的射擊專精還不是近乎百發百中的a級,瞄頭的話,她有四成左右幾率會射失。雖說手上的槍械性能極佳,射擊距離、角度、風速,包括月光下的視野都很好,但像這樣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一槍,是最容易成功的,一旦中過一次這樣的超遠距離攻擊,對方就一定會有所防備。所以,這槍不容有失,打軀干最保險。只要能通過這一槍讓boss受傷,即使之后的攻擊都落空也值了。

  林常初練太虛無相便走火入魔,被心魔所噬,故而性情大變。在他的主意識之上,還有一個更高位的神識存在,那便是“無相魔君”。在某些時刻,當林常自己的意識保護不了自身時,他的心魔就會代勞。

  月圓之夜,是無相魔君的意志和力量最強盛之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絕命之擊。在剎那間,一道黑色的氣盾已然凝成,擋在了狙擊彈攻擊的軌跡上。

  但無論速度還是威力,這一發子彈都不是冷兵器時代的攻擊可以比擬的,那狙擊彈一滯之后,便穿透氣盾。從林常的胸口鉆入。

  很不巧。他中彈的地方。是心臟。

  天空陰霾、無風,些許雪花靜靜飄落。

  三十年前的一個清晨。

  葉府門前,緩緩行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身影。

  那個孩子看上去不足十歲年紀,身上穿的小襖和棉褲顯得很破舊。他的臉蛋和手都已凍得發紅,眼神中卻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堅毅。

  而陪在那孩子身邊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翁。

  “到了,常兒。”老翁停下了腳步。但他牽著孩子的那只手,并沒有松開。

  小林常抬頭看了看自己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一名親人,用稚嫩的聲音開口問道:“爺爺,以后你還會來看我嗎?”

  爺爺搖了搖頭:“爺爺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來看你了。”他已是油盡燈枯之人,自知時日無多,將孫兒送入葉府,是他最后的心愿。

  “那…常兒跟爺爺一起去,我不去葉府學武了。”小林常的眼眶中,已有淚水在打轉。縱然他的心智比同齡人成熟許多。但終究還是個孩子。

  爺爺蹲下身,摸了摸孫兒的頭。“常兒,這種話可千萬莫再說了…”

  眼淚,終于還是奪眶而出,小林常知道,離別已近在眼前。

  “哎…”爺爺深深嘆道:“爺爺沒有錢,也沒有權勢,什么都給不了你…”老人說到此處也哽咽了,眼中盡是苦楚與無奈。

  林常的父母,都只是江湖上的小人物。按理說,以林常的出身,要拜入葉府是遠遠不夠資格的。不過,他的父母在數月前各大派剿滅青蓮教一役之中雙雙身亡了。而林常的爺爺年事已高,且病入膏肓,不可能撫養這個孩子成人。

  林氏夫婦怎么說都為武林做出了一定的貢獻,總不能眼瞅著林家遺孤凍死街頭,也沒人去管吧?所以葉家才破例收下了林常這個弟子。

  雪,還在下。

  爺爺松開了小林常的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我和你爹,一生平庸,什么東西都得靠自己去爭取。一輩子奔波勞碌下來,也只是供人差遣的小卒,死了也沒人會記得。”他嘆道:“哎…這都是命。”爺爺抬眼望著葉府的大門和牌匾,“常兒,葉府乃是武林第一,只要你勤習武功,為人端正,將來定會有一番成就,要珍惜你爹娘用性命才換來的機遇啊。”他說到這兒便停下,把千言萬語都吞回了肚里,因為他生怕孫兒會回頭、會動搖,

  小林常望著爺爺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他還是個不足十歲的孩童,但要背負的東西,卻已太多,太沉重。

  眼淚可以渡走悲傷,眼淚帶不走的悲傷,就用笑聲埋藏。

  最終,小林常狠狠地抹干了眼淚,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爺爺,您放心。常兒今后一定會出人頭地,我要做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無論爺爺到了多遠的地方,我的名字也會傳到那里去!”他說著,轉過身,走向前去,敲響了那扇將改變他命運的大門。

  “哈啊…哈啊…”林常喘息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左胸口,那兒多了一個偌大的黑窟窿。傷口血肉模糊,大量的鮮血和碎肉已噴出他的胸膛,散落在了他腳下的瓦片上。

  悲靈用的是大口徑的狙擊步槍,這種槍射出的子彈,別說血肉之軀,就是鐵板也扛不住。給悲靈擔當觀測手(現代狙擊小組一般由二人組成,觀測手帶防身用的自動武器和觀測鏡)的似雨也用望遠鏡(悲靈買的商店貨)看到了林常的傷勢,道了一句;“成功了!致命傷!”

  曹欽、商飛、蘇裳、苗少卿,鹿清寧,個個兒都看傻眼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驚愕地看著林常胸口突然冒出來的猙獰傷口。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林常口中鮮血淋漓,但他還是在笑:“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呵呵…咳…”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太虛無相,變化萬象,我已神功大成,豈會被這點小傷…咳…”他用手捂住傷口,仍試圖運氣療傷,可惜,這已不是可以復原的那種傷勢了,“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就可以殺光你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他自欺欺人般念道著,聲音越來越小。

  林常身上的黑紫之氣這時全都聚集到了體表,他用這股魔氣強行催動著身體活動,從屋頂上躍下,一步,一步,向著封不覺和曹欽走去,口中還在說著:“我是天下第一,我要做武林至尊…”

  “這就是你所追求的…夢想嗎?”封不覺笑著問道,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祭出了死亡撲克,經過這段時間的回復,他又可以使出盾牌了。

  “你覺得這很可笑嗎?”林常緩緩逼近,其身后留下一道血徑。

  “我們都作著…愚蠢的夢。”封不覺悵然地回道,“那又有什么不好呢?”他語氣認真地道:“我確實欣賞你的執著,也并不反感你做事的方法。但我得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的弱小,注定了你的失敗。”

  “呵…你竟說我…”林常說話吐字已顯得很艱難。

  封不覺打斷了他,“你當然很弱,弱得連自己的心魔都戰勝不了。你選擇依靠它,去獲得更強的力量。”他說著,從行囊中取出了一個鑄有金色鏤雕手柄的黑色手鈴來,“前天夜里,連山上的鬼都對你敬而遠之,難道當時你就沒有一點疑惑嗎?”他舉著金剛鈴道:“你的魂魄早已支離破碎,就算今日未死在這里,不出一年半載,也會被心魔徹底吞噬,淪為行尸走肉。”他頓了一下:“這個鈴鐺,是你的克星。即使剛才那一擊未中,只要我與廠公協力動手,你依然毫無勝算。”

當啷當啷  封不覺將金剛鈴搖了兩下,距離他尚有三米距離的林常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得跪坐下來,其身上的黑氣像是垂死掙扎的野獸一般瘋狂涌動。

  “呵…啊…啊!”林常苦笑了一聲,隨即是仰天長嘯,那悲鳴響徹夜空,道盡了世間的無奈和凄涼。

  就連鹿清寧、蘇裳和苗少卿,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數秒后,黑氣徹底散了,林常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滿眼盡是悲愴之色,“封兄…你真的認為,我是個英雄嗎?”

  封不覺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手,手掌朝上,指向了身旁空蕩蕩的大街,并露出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笑容。

  這條街上,本來聚集著許多以豪杰、大師、高手、英雄自居的人物,可是此刻,只剩下了一個神經病,和一個死太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常倒下了,仰面朝天,大笑不止。最后,他釋然地閉上眼,臉上掛著笑容,氣若游絲地道了一句:“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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