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覺已來到了井邊,不過他沒有靠得很近,只是壓低了身子,盡量用一種傾斜的視線平視前方,而沒有伸頭朝井的內部看。
他一字不差地記得那段歌謠,“勿看他,否則陪葬枯井下”,這已經算是再明顯不過的提示了,封不覺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看一眼井底下的東西,立即就會觸發死亡FLAG…他可不想被某種不可抗力突然拽下去,瞬間來個生存值歸零之類的。
“那個誰…”封不覺提著嗓子喊道,“我去找根繩子扔下來給你怎么樣?”
井底的聲音過了幾秒又響起:“我…一個人…爬不上來…”
封不覺聽到這句話時,竟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他試探著問道:“那…我背你上來怎么樣?”
井下的聲音簡單地回道:“好…”
封不覺干脆直接問道:“我對這學校不熟悉,你知道附近哪兒有繩子嗎?”他想試試這個任務的提示到底會給到什么程度。
但這一次,對方沒有回答,那聲音只是重復了:“救…救…我…”
于是,封不覺說道:“你等著,我找到繩子就回來。”
那個聲音沒發表什么異議,仍在不斷呼救。
封不覺其實有點兒好奇,如果自己一去不回會怎么樣,但仔細想想,就算這個井底的家伙不至于爬出來找自己算賬,他也早晚得回來把這個任務給做了。
離開井邊,封不覺小跑著就向體育器材室去了,他之前路過那兒時就想進去搜刮來著。此時他輕車熟路地回到那里,一管鉗招呼過去就把門口的吊鎖給砸了,進門兒就是翻箱倒柜。
不多時,他就找到了一根團在一起的、可能是拔河時才會用到的粗繩。試了試堅韌程度,覺得沒問題了以后,封不覺便將這繩子盤起來,塞進了行囊里,隨后出門,返回了枯井。
接近枯井時,井底的求救聲又一次傳了出來,封不覺只當沒聽見,快步走過,找到旁邊一棵樹干最粗的大樹,將繩子牢牢拴在上面,打了個死結。然后來到井邊,把繩子的另一頭扔了下去。估計這口井撐死也就十米深,很可能只有六七米,繩子肯定是夠的。
現在最麻煩的問題,就是那個手機了。無論是下去還是上來,肯定要用雙手,總不能把手機叼在嘴里吧…再說,就算真的叼在嘴里,爬到一半的時候響了也沒法兒接。萬一有個閃失,手機掉下井,那自己鐵定是要被追殺到死啊…
看了看時間,距離下一次通話還有七分鐘,封不覺感覺這個時間沒有問題,在井底呼救的估計就是剛才在死亡片段中出現的那名男生,那小樣兒,同齡人里強壯一些的都能把他拎起來,變鬼以后理應更輕了才對。
封不覺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他把手機放在地上后,抓起繩子,面對著那棵樹,背對井口,坐到了井沿兒上,隨后將兩條腿分別探下去。接著,他正面朝上,腳踏井壁,雙手交替握繩,盡可能快地往下移動。由始至終他都不曾往下方看過一眼,就這么一直背對著一個十有八九是鬼魂的玩意兒。
“抬頭望望天…月亮在笑…”封不覺深入枯井后,保持背朝下的姿勢,抬頭從井里往天上看,不知不覺就哼了兩句,然后他立即停下,自言自語道,“靠…一不留神就把這洗腦旋律給唱出來了…還好附近沒人,感覺好丟臉…”
下到井底后,封不覺的雙腳貌似是踩在了松軟的泥土上,他靠著一側井壁站著,也不回頭,只留給對方一個背影:“你在哪兒呢,我來背…”
話未說完,兩條血淋淋的胳膊便從封不覺的腦袋兩邊伸出,環繞在了他的脖子前面。同時,他感到背后貼上來“半個”人。封不覺可以肯定,即使是女玩家下來,也完全能背得動這個鬼,因為這個鬼的重量很輕,或者說…肢體根本不齊全。
“嗯…”封不覺欲言又止,他本來想習慣性地吐個槽,話都到嘴邊兒了,但略一琢磨,不對…在這種狀況下,將對方身上的一些明顯不同于人類的特征點破,可能也會導致不好的發展。像什么“您這么麻利兒的身手為什么不自己爬上來”,“您胳膊上的皮膚怎么是腐爛的”,“我怎么覺得您腰部以下什么也沒有”,“您的腹腔是不是在往外淌下水”之類的,全部都是禁句。
在無數的鬼故事結尾,無數的主人公們都會對某個看上去貌似是人的家伙說一句:我剛才撞見一鬼,長得怎么怎么樣…然后,他們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回應,“是不是像這樣”!接著就被干掉了。
封不覺可不想冒這種風險,他的脖子還在對方的掌握中呢,萬一這個鬼經他一提醒,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真就是個鬼了,那肯定是妥妥兒的死亡FLAG,絕對不能提那些。
“抓穩了,我要往上爬了。”封不覺完全無視氣味和聲音帶來的各種強烈暗示,也無視自己下巴下方那兩條血胳膊,打了聲招呼,背著鬼就往上爬。
剛才下井的時候一眼都沒朝下看,整體感覺就像倒退著走,上去時則是朝著目光注視的方向前行,所以他向上爬的速度非常快。而他背后背著的東西,確實也不重,不算什么很大的負擔。
在這枯井里一上一下,只花了四分多鐘。封不覺來到井外站定,把氣喘勻實了,依然不敢大意,他沒有急著拾起手機,而是又一次掏出了管鉗,對著攀附在自己背上的東西說道:“已經出來了,你可以回家了。”
說話聲從封不覺的脖子后面響起,像是冰冷的寒風掠過后頸:“回…家…”
接下來的幾秒鐘,是令人窒息的靜謚。
“謝謝你…”這是那鬼魂最后的一聲回應。
封不覺在聽到這句話同時,周遭那種冰冷徹骨的寒意驟然消失,他背后背著東西的感覺也沒有了。這時,他才長吁一口氣,并回過頭去。
銀色的月光下,那口枯井的樣子已經改變,井口并不是開放著的,而是被一塊水泥板封著。封不覺手中的那根粗繩,一頭仍然綁在樹上,但丟入井中的另一頭,此刻卻是堆放在井邊的狀態。
或許封不覺根本沒有下到過這口井里,或許他去的…是別的地方。而他就是從那個地方,救出了那名男生。
似雨手中的剪報,最后一段寫著:
平成十年,秋。
有學生家長請來陰陽師作法,離去時,那位陰陽師聲稱已將怨靈斬傷,但自己的道行仍無力使其成佛。
筆者詢問再三,陰陽師留下“難道你要我去到‘那里’把他給背出來嗎?”之言,憤然離去。
此后,井口被水泥重新封上,至今再無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