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左言順勢問了一句。
“結果顯示…”維多克回道,“那份遺囑的真實性,有兩個非常重大的疑點。
“其一,遺囑所用的紙張,是以一種在當時而言還相當先進的造紙技術制作的。直到老赫伯特去世的那天,這種紙出現在市面上的時間也不超過一年;但是…遺囑上的落款日期卻是在六年前。
“其二,那個簽名…雖然看上去的確是非常像,但如果把那字跡放大到一定比例,通過對墨跡斷層的分析,便可以找出一些肉眼無法分辨的不同之處…”
“這都可以嗎?”左言疑道。
“當然可以。”維多克回道,“現在的刑偵技術,幾乎已經發達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只不過不是所有案子都能用最頂尖的技術去處理,畢竟…‘資源’是有限的。
“舉個例子,假設你在街上被扒手偷了一個錢包,里面有現金兩百元,然后你去派出所報案。這種情況,警方最多就是給你弄份筆錄,然后去調一下失竊地點的監控錄像,共同記錄備案;等哪天那個偷你的扒手因為別的什么案子被抓現行逮捕了,說不定他在供認犯罪事實時會把以前偷你錢包的事情一塊兒供出來,這個時候你的記錄才會被用到,你才‘有可能’追回失物。”
“照你這么說其實就是沒可能的…”左言撇了撇嘴,吐了個槽。
“嗯,你要這樣理解也行。”維多克不以為意地接道,“但是…你琢磨一下,如果警方一定要去抓捕那個扒手,真的就沒辦法了嗎?”他頓了頓,“辦法顯然是有的…他們可以找一隊人,徹底排查案發地點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摸清那個扒手和你相遇前以及得手后的行蹤,然后順藤摸瓜,找到他居住的大致范圍,再派人拿著他的影像到那附近走訪,直至找到這個人的住處為之。這要是還不夠…就用傳說中的‘面部識別技術’,在全國各地所有攝像頭拍到的畫面里去匹配和你這個案子中嫌疑人相似的人臉,逐一排查辨認…”
“呃…”左言已經明白了對方話中的重點,他打斷道,“為了總價值幾百塊的東西這么搞…有點離譜了吧。”
“對,就是這個意思。”維多克道,“以九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家而言,像這類小案子,每天都會發生成千上萬起;撇開那些沒報案的不提,假如每個案子都用我剛才說的辦法去查證…那得投入多少人力和物力才夠?所以,刑偵資源通常會被用在社會危害性更大的、或者牽涉金額更多的重大案件之中,比如…赫伯特家的遺產糾紛案。”
“那么…”左言見維多克把話題又帶回去了,便接道,“在證實了遺囑是偽造的之后,山姆也就無話可說了吧。”
“不,山姆對此結果感到十分震驚和憤怒,他立刻就要求法院重新鑒定遺囑,并宣稱第一次鑒定的結果是‘錯誤且荒謬’的。”維多克道。
“也就是說…惱羞成怒、死撐到底咯?”左言道。
“看起來是的。”維多克道。
“嗯?”左言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什么,重復道,“‘看起來’?”
“對,只是‘看起來是這樣’而已。”維多克用一種詭秘的語氣接道,“這個一會兒我再解釋,先說接下來的發展…”他又停頓了兩秒,接道,“對于包括你、陪審團、和法官在內的大部分人來說,鑒定的結果已足夠決定案件的走向,山姆的反應確實也很像是‘死撐到底’,就連山姆的律師都勸他還是和解為上,但山姆堅決否認是自己偽造了遺囑,并決定力爭到底。
“于是,他敗訴、上訴、再敗訴;最終,山姆·赫伯特不但一分錢的家產都沒繼承到,還被迫從老赫伯特的宅子里搬了出來,成了個無家可歸之人。
“索性他哥哥約翰表示不會就‘偽造遺囑’的事情進一步去追究山姆的責任,并愿意出于兄弟情誼分給山姆十萬英鎊的財產,算是讓他安家活口。
“沒想到,山姆拒絕了約翰的‘好意’,并聲稱這遺產本來就是他應得的,他拒絕別人用自己的錢施舍自己。
“在那之后,他們兩兄弟就斷絕了來往,約翰繼承了全部的家產、包括赫伯特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山姆則從公眾的視線中消失了…像他這樣的紈绔子弟,一旦失去了金錢,很快就會變得像個隱形人一樣,這樣的發展也算意料之中。”
“那依你看…”左言是很了解維多克的,他知道后者還有話要說,“這事兒…還有什么文章在里頭嗎?”
“這就是我要‘解釋’的部分了…”維多克懶洋洋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哦…等等…”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話鋒一轉,“呵呵…二流(維多克喜歡管左言叫二流,因為兩人見面后不久前者就把后者定義為了一個‘二流的偵探’),不如我來考考你吧…”
“又來?”左言也不是第一次被維多克“考試”了,雖然他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能跟上維多克的思路,但他和維多克的差距卻好似完全么有縮小…還是“二流偵探”和“偵探之王”的那種差距。
“我這次直接跟你講答案,你來告訴我這當中的緣由。”維多克也不管左言是不是情愿,道完這句,當即就揭曉了真相,“那個偽造合同的人…其實是約翰。”
“哈?”左言聽到這話后,愣了足足二十秒,繼而眉頭漸展、恍然大悟,“哦…原來還有這么一手…”
“呵…”維多克癱倒在床上,笑道,“還不錯,半分鐘之內就明白了。”
“聽到答案之后再回頭去想…山姆的反應就顯得非常合理了。”左言念道,“因為他對遺囑的事問心無愧,所以才同意了鑒定;而鑒定結果出來之后,山姆自然會很驚訝,并認為是法院的人搞錯了;可是旁人不那么看,他們認為山姆是被揭穿了之后惱羞成怒并準備硬扛到底。
“然…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都在約翰的計算之內。”(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