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覺的速度是很驚人的,放眼整個,能在速度上與其對等乃至超越他的玩家恐怕不超過十個。
但在npc之中,能達到這種速度的…還真是不少。
林顏,就是其中之一。
暗器和輕功本就是很適合女子去修煉的武功,林顏在這兩門功夫上的造詣也可想而知。
當然了,暗器方面,她已經丟下很多年了…因為根本用不到。
早在二十歲時,她就能將草木沙石之類的東西擲出暗器般的威力;而到了三十歲時,她只要凌空彈指,便可取人性命。
而且,她所用的外功招式,也皆是上乘武學的路數…在這一點上,她和袁圻可是天壤之別。
以袁盟主擊殺宋無奇來舉例:當時袁圻隔空斷樹的那一掌,其實就是很普通的推掌功夫,只不過其內力雄渾無比,故而才有那樣的威力。
但林顏殺死鮑奇時所用的招式,卻是極為復雜玄奧的;那輕輕的一彈,所需的內力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其出手時的威力就如微風一般。但…僅僅過了瞬間,那股“微風”就轉化為了暴虐的狂嵐,造成的傷害比起袁盟主的掌風更甚。
這…就是上乘武學的厲害之處。
《雖然袁圻的命辰玄功也是上乘武學,但他學過的“神功”也就只有這一門而已了,他身上的其他武功…尤其是外家功夫…絕大多數都是些雜七雜八的野路子和爛大街的功法。好在袁盟主的戰斗經驗豐富、腦子也不笨…這些年來,他已經把這些坑爹的武功融匯起來變成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戰斗路數,威力倒也不俗。
而林顏就不同了…從六歲起,曹欽就親自教導她武學理論以及各種絕世功法。因此,無論是內功、外功,心法、招式…林顏最初學到的,就全都是最高明、最完美的武學。
就比如她現在所用的輕功——“逍遙踆”,施展時不著半點痕跡、不多花一絲的力氣。不但輕靈迅快,且能給對手制造“忽隱忽現”的錯覺。
面對這等快到極致,又自帶閃現效果的突襲,封不覺自是避不開了…
覺哥也是果斷,他當機立斷地發動了早已藏在外衣口袋里的不動如山,欲用寶珠的效果來扛下這一擊。
林顏,竟是洞悉了寶珠的律動!
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林顏手腕一翻,玉指一彈,朝封不覺放出了一道試探性的氣勁。
半秒后。那道氣勁就撞上了山影形的防御壁。
林顏見狀,冷哼一聲,其右腿立刻一點一滯,止住了身體的進勢,并暫退了數丈。
于是乎…寶珠那“五秒內抵擋一切外來攻擊”的效果就這么白白消耗掉了。
“嗯…果然厲害…”封不覺心中念道,“預敵先機,不露破綻…那么…五秒后我該怎么辦呢…”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在單挑中,瘋魔撲克的“狂亂”特效是無用的,這招只有在受到兩股力量以上的攻擊時才能把傷害交錯反彈出去;所以…不動如山就是覺哥唯一的“硬防御”手段了。
但如今。這個手段已被消耗…接下來,封不覺若是再受到無法躲閃的攻擊,那他就得用純粹的防御力來硬頂。
有鑒于林顏的速度比他要快,“無法躲閃”的情況恐怕會頻頻出現。而被這種級別的npc不斷攻擊到。后果也是不言自明…
“好吧…看來也只有一個辦法了。”還不到五秒,封不覺就得出了結論。
進攻,是最好的防守。
封不覺不想在決賽前就顯露查克.諾里斯的剃須刀,但他也不想在這里被殺。所以…在山之寶珠的力場消失之前。他便下定了決心…喚出瘋魔撲克,發動了在每個劇本(自由探索模式中的冷卻時間為二十四小時)中只能使用一次的——“瘋殺”。
霎時間,黑色的撲克似蟲群般洶涌而出。若海潮般撲向了林顏。
“妖法嗎…”沒想到,林顏在見到了覺哥這一殺手锏后,竟還是沒有放棄,“…就算是妖法,我也不怕!”
說罷,她挺胸直背,雙目微閉。由丹田處飽提一口真氣,同時將雙掌朝身體兩側一擎。
那一瞬,林顏外放的真氣竟是發出了鳴響,宛如鶴唳長空。
一息之間,但見兩道墨綠色的異芒自其掌中游出,盤旋靈動,將其身體護在了一個圓融厚實的真氣護罩之中。
叱叱叱叱叱——
黑色的瘋魔撲克似暴雨般沖向了林顏,但盡數被那氣罩所化,難近其身。
“呵…很好。”就在這攻防僵持的時刻,曹欽的聲音卻是自戰圈外響了起來。
不知何時,他已跟到了此處,來到了解說…哦不…是來到了觀戰的位置上。
“這‘玄武勁’…已有本座的七成功力,要防下這術法綽綽有余啊。”曹欽的點評讓林顏心中一定。
“曹公公…”封不覺倒是還能抽空跟他說話,“…你口中的‘玄武勁’,也是那‘十二門可稱霸武林的武功’之一吧?”
“非也非也”曹欽回道,“這玄武勁乃是‘四象神功’的四種心訣之一,嚴格來說不算一門武功,而是四分之一門武功。”
“切…算你狠。”封不覺啐了一聲,隨即又道,“話說…公公你怎么也跑到這兒來了?想要助林姑娘一臂之力么?”
“不,我誰也不幫。”曹欽淡然回道,“我會過來是因為…那邊的戰斗固然好看,但我還是對自己的弟子和封寮主你的勝負更有興趣。”
“即使你的徒弟被我殺死,你也要袖手旁觀嗎?”封不覺神情漸冷,側目問道。
“哼…”曹欽冷哼一聲,“如果林顏真的死在了這里,那也只能說明…她不過如此。”
“這可是你布置了數十年的計劃…她可是一手扶起的‘武林至尊’!”封不覺又用肅然的語氣提醒道。
曹欽卻是搖了搖頭,沉聲回道:“封寮主。你以為武林至尊是什么?和別人一對一還要幫忙的話…那干脆就別動手了。像袁圻那樣叫上幾百號人來壯聲勢…跟地痞流氓有何區別?”他微頓半秒,接道,“再者…今日之戰,既是林顏的復仇之戰,也是她成為武林至尊的最終考驗…就算我想出手相助,林顏自己也不會答應。”
“不錯!”此時,被包圍在黑色能量漩渦中的林顏也接道,“封不覺,你還真以為能殺得了我嗎?”
“你們…好像都沒搞清楚狀況啊…”兩秒后,封不覺搖頭念道。“曹公公,我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你也沒聽懂嗎?”
此言一出,曹欽神情一變,他忽然意識到,封不覺剛才那兩句話并不是在試探什么,而是在表達——我已經可以殺死她了,你對此真的無動于衷嗎?
“不…”但,曹欽還是不信。林顏是他一手栽培的,豈會如此輕易落敗,“…這不可能,你在虛張聲勢!”
“我也是再三斟酌…”說話間。封不覺已從行囊中取出了燚,并且把剛剛進入冷卻的不動如山,搭到了那彈弓的皮兜中,“才下定決心的…”
“彈弓?”曹欽見狀。面露狐疑,雖然他不相信對方能用這種東西殺死林顏,但他心中仍是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就讓我…”封不覺很快便瞄準了目標。他手上的瘋魔撲克在他搭弓時已然消散,這一刻,黑芒散盡…林顏直接暴露在了燚的準星前,“…送你走完這最后一程吧。”
殘秋。
四十年多前,一個同樣的殘秋。
長夜。
蒼靈論劍后五年,一個凄冷的長夜。
那夜,秋風如剪,云層厚重。
一伙持著刀劍的人影,趁夜闖入了一間民宅中。
那是一間破敗的小屋,屋里只有一個婦人、和一個五歲的小女孩。
那個婦人,是林常的妻子。五年前,她正是帶著這個頭銜被趕出了葉府…
她并沒有告訴任何人,當時自己懷了林常的遺腹子。
因為她怕,她怕說出去以后…會給這孩子帶來更加巨大的不幸。
她本就是一個苦命的人,和林常一樣,她的父母早亡,除了丈夫,她在這世上再無別的親人。
林常待她很好,即使是在被心魔控制以后,林常對妻子的態度也是一如既往。
或許…這個平凡的女人,才是林常心靈最后的港灣。
而對她來說,丈夫就是她的全部,她只為他活著,愿為他付出所有。
但有一天…林常離開了家,卻再也沒能回來。
她癡癡地等,等到的卻是丈夫的死訊和世人的仇恨。
她本不是江湖中人,也沒有娘家可回,若不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她早已隨丈夫共赴黃泉。
但為了孩子,她決定活下去。
她必須活下去…
被趕出葉府時,葉府的一些下人看她可憐,給了她一些散碎銀兩。
她流落到了一個偏遠的小鎮,隱姓埋名,用那些銀子安頓下來,靠著給人縫補、洗衣…勉強糊口度日。
她帶著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遭人冷眼、受人鄙夷…年復一年…
但她都忍下來了。
看著小林顏健康地長大,她覺得這些苦都不算什么。
可惜,五年后,連這種日子也已到頭了。
終于,武林中有人探聽到了“林常遺孀”的消息。
他們以報仇為名,夜闖民宅,想逼迫這個女人交出“林常那絕世武學的秘笈”。
但,林常根本沒有留下什么秘笈…
婦人什么都交不出來,但那些人不信…
他們毆打她、折磨她,卻毫無結果。
這讓他們更加暴怒,于是,他們抓起了那個在旁痛哭的孩子,把鋼刀架在了她那稚嫩的脖子上。
婦人聲嘶力竭地求他們放過這個孩子,本已遍體鱗傷的她,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哀求。
但她卻沒有引起他們半分的憐憫…
終于,她磕破了頭、倒在了血泊中,不再動彈。
那些人也終于相信了,在這里確實找不到什么絕世武功的秘笈。
正當他們準備將那孩子也斬草除根之際,一道人影閃了進來,只花了一秒鐘…就結束了這些人的性命。
櫻樹下,鮮血染紅了美人的衣襟。
“呵…”林顏笑了,當她低頭看到自己胸前的血洞時,她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在她倒下的瞬間,封不覺上前攬住了她。
他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我…爹…是…是個…怎樣的…人…”她望著封不覺,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是個英雄,是武林至尊。”封不覺回道。
“太…太好了…”林顏的嘴角在淌血,但她的眼中流露出的卻是欣慰,“娘親…沒有…騙我…”
在說這幾句話的同時,林顏的頭發迅速變白,她那少女般的容貌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
“封…不覺…”她的聲音也很快變得蒼老,“其實…我…不想…當…武林…至尊…”說話也已斷斷續續,“我…只想…和我的爹娘…在一起…”
她吐字越來越艱難,有些詞的發音已含混不清:“我小時候…有時會看到…娘親一個人…偷偷地…偷偷地哭…我就想…如果我爹還在…就…就好…嗚…”她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封不覺可以切實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
“我恨你…”林顏流淚了,眼淚滑過了那滿是皺紋的臉頰,此刻的她看上去竟比實際年齡還要衰老,“也恨那班所謂的…武林正道…是你們…害…害死我的爹娘…嗚嗚…可我…嗚…我報不了仇…”
封不覺望著她,聽著她的哭訴,竟是無言以對。
直到最后,他也只能無奈地嘆息:“你累了,睡吧…睡醒了,就可以和家人團聚了。”
“真…真的嗎?”林顏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在聽到這句話后,她那瀕死的臉上竟是泛起了一絲期待。
“真的,我保證。”封不覺回道。
“那…真是…太…好…”林顏沒能說完這句話,其雙眼便失去了焦點。
封不覺沉默良久,才合上了懷中這位老人的雙眼。
他將她的尸身平放在了地上,讓她長眠在了這片櫻花紛落的葬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