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看…大屏幕。”奧斯卡接著前面那句話,順勢轉身說道。
同一秒,舞臺旁的大屏幕上,以及各名寫手面前的小屏幕上,全都出現了這樣的內容:張三,李四,黃昏,草原,勝負 “如各位所見,今天的規則有所變更。以往,這一輪的要求是…根據一段具有敘述性的內容,去設計出一篇大綱性質的文字,并通過口述,使其成為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奧斯卡解釋道,“但今天,我們給出的是…人物、時間、地點和事件。”
他說到這兒時,攝像師又逐一掃了一遍各名選手的表情。除了覺哥以外…每個人的神色都起了點變化。
“不過,本輪的其他規則,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奧斯卡隨即又道,“此刻,我們七位寫手面前的操作臺,都已經切換成了自由輸入模式。無論文字、草圖、表格、涂鴉…各位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規劃。”他頓了一下,“而本輪的時間,也依然是十分鐘。”
說罷,他便看向選手席,語速頗快地接道:“那么現在…第二輪,開始!”
嘀嗒嘀嗒…
奧斯卡話音未落,現場便響起了鐘表的音效。這也是導演的安排…為了體現出一種緊張感。本次復活賽中已用了不少類似的手法來營造氣氛。
“神來之筆,作為本節目人氣最高的一個環節,深受各位觀眾朋友們的喜愛。”時間還沒到,奧斯卡還得繼續往下扯。“在這一輪中的表現,是至關重要的…有許多選手就是因為在本輪表現不佳,最后慘遭淘汰…”他在舞臺上緩步移動,并且與觀眾席進行著一些眼神交流。這樣可以讓自己的講話看起來更加自然,“而今天…在這復活之夜的舞臺上,只有一位選手可以晉級決賽。也就是說…我們將淘汰的不是一人,而是六人。”他用無比嚴肅的語氣將這眾所周知的廢話又陳述了一遍,但毫無違和感,“但假如…能在這一輪取得領先的地位。那不言而喻的…就等于是有一只腳已經踏入了總決賽的門檻。”
在他說話的時候,大屏幕上的計時器已經走了將近兩分鐘。在座的七名寫手中,已有六人拿起了電子筆,在操作臺上忙碌起來。唯有封不覺…用雙手托著腮幫子,抬頭四十五度望著天花板,也不知這算是發呆還是賣萌。
“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奧斯卡用余光瞥見了這一幕,瞬間就有了不好的預感,“話說…他是自暴自棄了嗎…”他在心中念道,“又或者…他這是嘩眾取寵?”
“不對…他不是那種人。”奧斯卡稍稍想了幾秒,很快否定了這兩個猜測:“嗯…按照他的個性。恐怕真相是…他嫌決賽太麻煩了,所以故意讓自己出局。”
想通了這一點,奧斯卡心中那些許的驚訝和疑惑全都一掃而空。此刻,他不自覺地笑了笑,因為他忽然想到…眼前正在上演的事情十分諷刺…對有些人來說不擇手段都要爭取到的東西,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甩都甩不掉的負擔。
十分鐘很快過去。這期間,奧斯卡下臺休息了幾分鐘,喝了點水、補了補妝。
剛才他在上面閑扯的那三分鐘,已經補足了時間之外的空隙,剩下的后期再錄就是了。
另外,現場導演(和上次覺哥來參賽時不同,這一場的現場指揮,由斐然親自坐鎮)還和觀眾們做了些簡短的交流,說了一下接下來的錄制中要注意哪些問題。
一直到大屏幕上的倒計時還剩三十秒時,奧斯卡才再度走上了舞臺。
“各單位注意。準備了。”斐然在耳機中打了一聲招呼。
“歡迎回到…我是寫手——復活之夜!我是奧斯卡。”奧斯卡休息了幾分鐘,便恢復了神采奕奕的狀態,“感謝您在期間的耐心守候…讓我們看一下,本輪的時間,還剩下…”
主攝像機的鏡頭這時切了過去。給了大屏幕一個特寫。
“…二十一秒。”奧斯卡接道,“各位是否和我一樣,已經緊張起來了呢?”他說著,側步接近了選手席,“但最最緊張的…無疑還是我們的七位寫手,不知他們的創作進度都怎么樣了呢…”
接下來,是一陣比較突兀的沉默。
這十幾秒的時間,將交給后期人員去處理。等到片子做出來時,這一段的畫面會被分割成好幾塊,一邊播放著倒計時,一邊不停切換選手們的特寫,再配上迫近感十足的bgm…制造出一種“時間一到電視屏幕就會爆炸”般的感覺。
不知為何,諸如此類的手法…在各種綜藝節目中屢試不爽,經久不衰。
“時間到!”奧斯卡在倒計時完結后接了一句,然后直接對著大屏幕道,“閑話不多說…請看…隨機數字。”
七個阿拉伯數字在屏幕上急速閃動起來,數秒后,驟停在了“6”這個數字上。
“呵…這也是暗中操作的吧…”封不覺心中念道,“這一輪中,顯然是越晚公布大綱的人越有利,他們有更多的思考時間…而第一個出場的人最倒霉,等到評分時,后面的幾段敘述已經將觀眾們對第一個故事的印象沖淡了。”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看向了斐然,“不愧是斐導…做得很高明啊。想必最后一個公布的人…就是夜之火了吧。嗯…如果是我的話,還會順便將汽水的敘述順序和夜之火隔開至少兩人。若是讓汽水在倒數第二個出場,與夜之火形成對比,那后者可就麻煩了…”
覺哥心思電閃。這所有念頭僅在三秒之間掠過腦海。
而奧斯卡,此時剛好走到他的面前:“不覺,還記得你上次來我們節目時,在這一輪奪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雖然你最終不幸被淘汰了。但你那段極具惡搞精神的故事,還是給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工作人員的提示(通過耳機)下,他簡單地回顧了一下覺哥過去的表現,“不知今天…你會帶給我們怎樣的驚喜呢。”
“驚是肯定的…”封不覺面無表情地回道,“喜嘛…呵呵…”
“那么,請開…始吧…”奧斯卡說這句話時。在“開”和“始”之間明顯地出現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停頓,因為就在那一秒,他看到了覺哥的操作臺…屏幕上空空如也,一筆未動。
“從前,有兩個人。”封不覺十指相交,雙手枕于鼻下,擺出了碇司令的招牌動作,冷冷道,“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李四。”
現場忽然變得很安靜…
今天到場的所有觀眾、包括其他寫手的粉絲在內。全都很期待封不覺在神來之筆中的表現,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家伙會編出什么來…
封不覺的講述漸漸展開了,“在某個黃昏,張三把李四約了出來,要和他比賽跑步…”
“哈?”奧斯卡一愣,心道。“跑步?”
“比試的地點,是在一片草原上…”封不覺接著道,“李四是個跛腳的,綽號鐵拐李,平時走路也要靠拐杖來輔助。而張三是個運動健將,身高兩米一六,大長腿,人贈外號張伯倫。”
“真的只是外號嗎…”奧斯卡真想接上這么一句,但只能強忍著。
“兩人并排站定,氣焰囂張的張三讓李四來喊預備跑。”封不覺道。“于是,李四就念道‘各就各位…走著!’”
“走著是什么玩意兒啊!”奧斯卡在心中驚呼。
“李四話音未落,就沖了出去。”封不覺道,“張三對于對方這種卑劣的作弊行為不以為意,他淡然一笑。便拔腿跟上。”
“找個瘸子賽跑的家伙也不是正人君子吧!”
“十幾秒的功夫,張三便超越了李四,并拉開了上百米的距離。他以這種速度埋頭跑了一陣…待回頭望時,一瘸一拐的李四已成了草原上一個渺小的黑點。”覺哥道,“張三心想:終點就在五米外,我贏定了,不如躺下打個盹兒好了。”
“神經病啊!你倒是再跑五米啊!”
“張三躺在草原上,吹著和煦的晚風,不一會兒…真的合上眼皮睡著了。”封不覺繼續說著,“而李四則是追啊追、拐啊拐…當他走到張三身旁時,已經精疲力竭了。”
“呵呵…要是我的話…這時候看到張三站起來,我就用拐杖把他也打成瘸子…”奧斯卡內心的吐槽毫不間斷。
“而張三還在睡覺…雖然李四也想休息一會兒,但他知道張三跑得比自己快,只有堅持下去才能贏。”覺哥一臉肅然,“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李四還是咬牙堅持著前行了。”
“也就五米而已啊!斗爭個屁啊!在斗爭的過程中挪幾步不就到了嗎!”
“終于,李四沖過了終點。”封不覺的故事接近了尾聲,“張三一覺醒來,往后一看…咦?李四怎么不見了呢?”他用一種給幼兒園小孩講課的語氣,繪聲繪色地接道,“哎呀,不得了了!李四已經越過終點了。張三一看就急了,可他現在追上去也已于事無補,李四已經贏了。”他搖了搖頭,感嘆道,“啊…真是發人深省啊…”
“導演…我們叫保安吧…”奧斯卡轉過頭去,把話筒切到了后臺通訊模式說道。
“不用了吧…”斐然道,“他講都講完了,再趕他出去也為時已晚…”
“不…我是說,讓保安待命。”奧斯卡低聲道,“萬一觀眾朝臺上投擲雜物、或者直接朝他沖過來,可以讓保安大哥抵擋一陣…”
“沒事…你兜著點兒。”斐然道,“想辦法掩蓋過去…”
“掩蓋個蛋啊!”奧斯卡居然在通訊中,對著總導演爆起了粗口。“幼兒園小朋友都聽出這是龜兔賽跑了吧!”
“冷靜…要冷靜…”斐然用堅定的語氣道,“挑好聽的說,實在不行說幾個笑話,扯開話題…”
奧斯卡扶著耳機竊竊私語的這段。到后期自然是會剪掉的,所以他干脆說了三分多鐘。
三分鐘后,奧斯卡調整好情緒和表情,重新將話筒調回主持的頻道:“哈…”他笑了笑,這笑容要多假有多假,“不覺…你這個故事…整體來看呢…還是挺有教育意義的嘛…”
“卟——”觀眾席頃刻間便噓聲一片。這一回。全場的觀眾都在噓覺哥,那些他的粉絲有些已經憤然離場,剩下的那些基本都由粉轉黑,扔掉了橫幅標語,加入了噓他的陣營。
“呵呵…那當然了,這是龜兔賽跑改的嘛。”封不覺恬不知恥地笑著,從容不迫地回道。
“你不要太過分了!”忽然,坐在旁邊七號選手席的夜之火高聲開口道。
這情況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在《我是寫手》錄制的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兩名選手當場發生沖突的場面。奧斯卡對場面的把控能力是很強的,一般來說…誰。在什么時候,說什么話…都是由他這主持人在引導。
可眼下,卻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各單位注意,別停,接著錄!”斐然興奮的聲音在工作人員們的耳機中響起,看起來…導演對此番情景是喜聞樂見的。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請不要用這種態度,玷污這個神圣的舞臺。”夜之火義正詞嚴地瞪著覺哥說道。
“哦?”封不覺轉過頭,用充滿諷刺意味的笑容,看著夜之火道,“這個舞臺神圣嗎?”
話音未落,覺哥竟突然站了起來。
舞臺附近,鏡頭之外的幾名保安哥冷汗都下來了,他們紛紛心道:不會吧…難道真的要我們出場了嗎…
封不覺走了兩步,來到了夜之火的七號選手席前站定,并將雙手撐在操作臺上。把臉湊到了對方面前,逼視著后者…
面對覺哥的舉動,夜之火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來是想通過剛才那一番話為自己博得一些人氣,順手給旁邊這個網絡票選排第二的家伙補上一刀。正是“落井下石、卑人尊己”的一石二鳥之計。
不料…封不覺竟然離開座位,直接逼了過來。瞧這架勢…難道是要動手?
夜之火今年三十歲上下,打扮得很精神,還穿了修身的西裝,不過仍是難掩其較為虛胖的體態。
而封不覺…雖然看似消瘦,但經過最近這段時間有規律的鍛煉,其身板兒已練得十分強健、且線條分明;加上身高的壓制,打起來顯然不吃虧…
“喂喂…鬧哪樣啊…你要真揍了夜之火,這可不是被保安拉出去就了事的啊,沒準人家會告你的啊…”奧斯卡心道。
“如果這個舞臺是神圣的話…”封不覺直視著對方的雙眼,沉聲道,“…那你怎么會在這兒?”
“你這話什么意思!”夜之火像是炸了毛一樣,當場大怒。
因為,他從覺哥的話中,聽出了另一層含義…
夜之火本人心里最清楚,自己這“復活賽的人氣票選第一名”,是靠著暗箱操作完成的…說得再直白一點——他是掏了錢的。就像有些網絡寫手花錢刷自己在網站中的成績一樣,夜之火也做了類似的事情、使自己在網選中的排名到了第一。另外,他還走了點關系,通過廠商給電視臺高層施壓,為自己進入決賽鋪平了道路。
當封不覺反過來用他那所謂“神圣”的言論來諷刺他時,夜之火自然是惱羞成怒。
“沒什么啊,只是隨便說說,你要不愛聽,我說點兒別的。”封不覺忽又露出了笑容,悠然地轉過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場邊的觀眾們都呆若木雞,不知該作何反應…
奧斯卡一看情勢有所緩和,趕緊道:“啊…哈哈…不覺還是這么愛開玩笑啊…”他試圖用笑聲來沖淡這堪稱恐怖的氣氛。而下一步,就是轉移話題,“話說…不覺你這次的創作,其實也是有些亮點的嘛,至少有不少槽點呢。”
“哪兒有?”封不覺卻是在自己拆自己臺,“我說了這故事就是龜兔賽跑改的嘛,就算有亮點,我也不過就是在‘高級抄’而已吧。”
“呃…”奧斯卡實在是沒法兒再接話了,他嘆了口氣,也不管什么現場效果(事到如今的確是無所謂了,爛攤子讓后期處理吧)和氣氛了,直接道,“不覺…說實話我挺震驚的。你今天的表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呵…節目錄完之時,你自會明白…”封不覺又將雙手枕在了頭后,語氣輕松地回道,“現在嘛…就當我發揮失常好了。”
“哼…說得好像你發揮正常就有多厲害一樣…”夜之火在旁冷哼道。
封不覺對此毫不在意,他連看都不看夜之火一眼,只是笑著念道:“說我目空一切也好,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