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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香山

  九月的香山,綠樹青翠,遠遠望去,甘露寺如同徜徉在一片綠波之中。

  竇昭等人在香山腳下換了軟轎,延著寬敞的青石板臺階,往甘露寺去。

  蔣琰撩了轎簾,有些貪婪地呼吸著帶著幾分冷意的空氣,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她聽見前面轎旁的若彤笑嘻嘻地對甘露道:“姐姐,這禪寺和您是一個名字。您這名字是誰取的?真好聽!”

  甘露沖著她“哼”了一聲,得意地道:“我這名字是真定的崔姨娘娘取得。崔姨娘娘說,愿我如觀世音手中凈瓶的一滴水,除了心中無垢之外,還要能潤澤他人。”

  若彤就好奇地問:“崔姨奶奶是誰?”

  “是,”甘露語氣微頓,這才道,“是夫人的庶祖母。”

  若彤不由吐了吐舌頭,忙道:“那素絹姐姐呢?她是什么?”

  “和我是一樣的意思。”甘露笑道,“讓我們少惹是非,心如明鏡,不要被那些榮華富貴迷了眼,忘了自己是什么了。”

  若彤不滿地叫了一聲,道:“怎么論到我們的時候就都變成了紅色?”

  “紅色不好嗎?”甘露笑道,“紅色最莊重大方,你們是夫人近身服侍的,這個名字正好。”

  轎子里的竇昭聽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幾個丫鬟的名字也正是她的經歷。

  初來京都的時候,祖母怕她被人欺負,盼著她身邊的丫鬟婆子都能對她忠心耿耿;等到甘露幾個到了出府的年紀,她已在英國公府站穩了腳根,所求的就不再是忠心和服從,而是當家主母的氣度;再后來進來的小丫鬟。都以“拂”字取名,丫鬟仆婦,對她來說已不是依重的人了。

  以后,她又會給丫鬟們取什么名字呢?

  思忖間,甘露寺到了。

  她們下了轎,主持和知客和尚早已在山門前等候。

  見過禮,年過四旬的主持回避,由已過知命之年的知客和尚帶著她們游甘露寺。

  大雄寶殿前的兩株洲黃櫨樹有合抱粗,雖有百年。卻依舊枝葉繁茂,燦爛如火。

  蔣琰等人嘖嘖稱贊。

  知客和尚就講起這兩株樹的歷史來――甘露寺怎么被毀于戰火,又怎么重建,兩株黃櫨樹卻始終屹立不倒…

  故事曲折而有趣,蔣琰等人聽得津津有味。

  這是每個初來甘露寺的人知客和尚都要講的。前世竇昭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知客和尚一開口她就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可看著蔣琰等人臉上時而驚嘆時而愕然表情,她的心情卻很愉悅。

  他們在甘露寺里游玩了一通,中午就留在甘露寺用齋飯,午休。

  竇昭覺得有點累,在小院里轉兩圈,消了消食。就歇下來。

  蔣琰卻覺得渾身都是勁,拉了蔣驪珠去隔壁的放生池看烏龜,錦魚。

  苗家雖然家道艱難,可苗家的兒女還是規規矩矩養大的。苗安素出嫁前難得出門一趟,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她很想和蔣琰她們一起遛達,可見竇昭歇下了。她又怕仆婦們覺得她舉止輕佻,小瞧她。想了想,笑著和蔣琰道別,回了給她安排的廂房。

  四周靜悄悄的,苗安素閉著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

  這個時候,耳朵就特別的靈敏起來。

  她聽到有丫鬟輕盈的腳步聲從她廂房前的廡廊下走過,又有人低聲地稱著“拂葉姐姐”,道:“您過來可有什么事?”

  這個時候主子們都歇下了,拂葉的聲音也壓得很低,道:“你們可帶了針線?,剛才若彤姐姐的衣袖給掛破了。”

  說話的是苗安素的小丫鬟叫柳紅,聞言笑道:“我隨手帶著針線呢,只是二太太已經歇下了,只好請拂葉姐姐在這里等會了。”

  “不要緊。”拂葉非常的客氣,“有勞你了。”

  柳紅客氣了幾句,躡手躡腳地進了屋,不一會,拿了針線包出來。

  苗安素撇了撇嘴。

  都說竇氏御下有方,出門在外,身邊的丫鬟卻連個針線包都沒有帶,這算哪門子御下有方?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如果婆婆還在世,宋墨沒有那么早就被立了世子,宋家再多幾兄弟,未必就有她竇氏稱王稱霸的時候。

  這可真是富貴天成,半點不由人啊!

  就像這拂葉,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還沒有梳頭,因是竇昭身邊服侍,就是她的大丫鬟見了,也要尊一聲“姐姐”,想想就讓人覺得語凝。

  她胡思亂想著。

  拂葉來還針線包。

  柳紅笑道:“姐姐這么快就縫好了?”

  “我的手腳快。”拂葉笑著,感慨道,“你可真是細心。我們臨出門的時候都記得要帶個針線包的,可出了門卻把這件事給忘了。”她嘻嘻地道,“剛才甘露姐姐還教訓我來著,說如果我下次辦事還這么粗心,就把我調到前院去掃茅廁。”

  她語氣輕快,顯然并沒有把甘露的話放在心上。可以看得出來,竇昭待人很寬厚。

  “姐姐過獎了。”柳紅頗有些羨慕地和她客氣著,“我從小在二太太屋里做事,這也是我們二太太教導得好。”

  苗安素聽著很是欣慰。

  拂葉連連點頭,贊同道:“二太太一看就是個好人,可惜嫁給了二爺…”話音未落,她已驚覺失言,忙捂著嘴。

  可惜已經晚了。

  柳紅滿臉地震驚。

  拂葉慌恐地擺著手:“我,我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說!”

  她一轉身跑了。

  柳紅目瞪口呆。

  屋里的苗安素心里卻像翻江倒海似的。

  她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高聲喊著“柳紅”,想讓季紅拿了幾兩碎銀子給柳紅:“你拿這些錢去買零嘴頭花之類的,好好地套套那拂葉的話,看看二爺從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柳紅應喏,接了銀子。

  可這里是甘露寺。就算有銀子,托誰去山下買呢?

  要套拂葉的話,只有等回英國公府了。

  苗安素心里就像被貓抓似的,片刻也不能安寧。

  蔣琰和蔣驪珠卻玩得高興。

  寺里的知客和尚見她們對放生池里的東西感興趣,派了個兩個小沙彌跟在身邊服侍,又拿了幾個干饅頭過來給她們投食,引得一群魚爭先恐后地擠在她們面前的水面上。

  兩人就坐在放生池旁邊的涼亭里喂魚。

  蔣琰偶然間抬頭,遠遠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門外。

  她心中一驚,指著遠處吩咐映紅:“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映紅應聲而去。又很快折了回來,道:“是錦衣衛鎮撫司的陳大人,聽說夫人在這里登山,特來給夫人問個安。武夷說夫人正在午休,陳大人決定等一等…”

  蔣琰嚇一跳。道:“陳大人怎么也在這里?”

  映紅不知道,又跑去問,回來稟道:“陳大人出城公干,路過香山。”

  蔣琰的表情有些復雜。

  蔣驪珠撫了她的肩,柔聲道:“怎么了?”

  蔣琰想了想,附耳把有些事告訴了蔣驪珠,并躊躇地道:“我是想讓我幫他打聽打聽我舅舅。不是,是黎亮的消息…至少要讓黎亮知道,我在宋家過得很好。”

  蔣驪珠很能理解蔣琰的心情。

  她想了想,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問問吧!”

  蔣琰喜出望外。對蔣驪珠謝了又謝,反復地叮囑她:“千萬可別告訴我嫂嫂,我怕他們傷心。”

  “你嫂嫂可不是那樣小氣的人。”蔣驪珠笑道,“不過。我看表哥卻是很小氣的。你小心別讓表哥知道就是了。”

  蔣琰為哥哥辯護:“他是氣我被人欺負了還對別人感恩戴德。可如果沒有黎亮,我小時候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就憑這個。我就沒辦法怨恨他。”

  “你這樣也挺好。”蔣驪珠笑道,“心里總是恨,自己難免不會受影響,漸漸地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她想到家變后有些姐妹心中不平,總是抱怨,結果像變了個人似的,因而時時告誡自己。

  蔣琰終于找到一個不訓斥自己的人了,頓時有知己相逢之感。

  她和陳嘉說話的時候,蔣驪珠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臺階上。

  面對蔣琰眼中的期待,陳嘉強忍著,才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來。

  宋墨把韋全和賀昊、賀清遠整得都不成人樣了,又怎么可能放過黎亮?

  黎亮現在全家都入了軍戶,住在天津衛下面的一個百戶所里,不耕種就沒有吃的,全家老小辛苦一年也未必有黎亮做賬房先生里三分之一的收入,偏偏那百戶還奉命監視著黎亮一家,黎亮休想通過其他的途徑掙一分銀子。幾個孩子的學業也中斷了,黎亮們能自己教孩子們識字斷文。別人還有可能通過大赦之類的離開衛所,黎亮卻是怕被宋墨報復自愿入的軍戶,以后子子孫孫不可能轉良民…這算是好還是壞呢?

  陳嘉望著蔣琰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只覺得頭痛欲裂。

  告訴她實情?

  以她的性子,只會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不告訴她?

  萬一哪天她發現自己騙了她,肯定會記恨自己的。

  陳嘉非常的后悔來給竇昭請安。

  不過是打個招呼讓竇夫人對自己印象深刻而已,等竇夫人回城的時候在路上“偶遇”就是了,何必非要在這里等竇夫人醒來呢?

  他權衡再三,最后只得硬著頭皮笑道:“黎亮在天津衛挺好的。加了軍籍,以后子子孫孫都能吃皇糧了。就是有一點不好,分了幾畝地,得自己耕種,不如從前給人做賬房先生賺得多。”

  姐妹兄弟們,今天的更新依舊在晚上十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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