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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將錯

  天空微微發白,竇昭站在廡廊下,宋墨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站立的姿勢,宛如凌寒的梅,傲然而獨立,卻始終透著幾分孤傲,又仿佛沉靜的隱隱青山,安祥寧靜地凝視著他。

  往事如走馬燈般的,一幅幅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初見時的驚才絕艷,再見時的寬厚大度;危難時星夜兼程的援手相救,傷心時春風化雨的默默關懷;還有菊田勞作后一夜無夢的好眠,站在野桃樹上眺望遠村的豁然開朗,都如這秋日清晨的微風,輕輕地吹拂在他的心間。

  竇昭的美好,從來都是潤物細無聲的,會讓人在不經意間忽略,也會讓人在不經意間感受到。

  宋墨突然間激動起來。

  此時,竇昭在想什么呢?

  他是否也在不經意間忽略了什么呢?

  宋墨轉回身,大步朝竇昭走去。

  竇昭的臉龐,漸漸在他的視野中清晰起來。

  烏黑的青絲,潔白面容,入鬢的長眉,還有那紅潤如花般的嘴唇,含笑的眼眉,都漸漸變得生動起來。

  “竇昭,”他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如果我們有緣,能結為夫妻嗎?”

  天邊的魚肚白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淡淡的紫色,好像是那躲在云層后的瑰麗的霞光,有些迫不及待地露出些許的鋒芒。

  宋墨的臉龐,在晨曦中透著瑩潤的光澤,如上好的美玉,烏黑的眸子閃閃發亮,如夜空的星子。

  竇昭望著眼前早已褪去了青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昳麗少年,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他們有緣,能結為夫妻嗎?

  不能吧?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們都不是一路人。

  他注定會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縱然有落魄之時,也會以另一種形式彰顯著自己的存在;她自己則喜歡蒔花弄草,想象自己是一株花樹,隨著四季更替,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一個是峰頂的云,一個是林間的樹,從來都只能遙遙相望的。

  可在這秋日的清曦中,在這少年充滿期待的璀璨目光下。她又有些不忍心那樣直白地拒絕他。

  她略一思忖,笑道:“如果能結為夫妻,自然就是有緣!”

  只是他們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有這樣的緣份吧!

  可宋墨的面孔。卻在這一瞬間驟然亮了起來。

  有淺淺的笑意在他的眼底流淌。

  他深深地凝視了竇昭片刻,一言不發,轉身大步地離開了正院。

  竇昭望著他沉穩矯健的步伐,莫名地,心里生出幾分不安來。

  難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竇昭仔細地回憶著剛才兩人的對話。

  靜安寺報曉的鐘鼓聲悠揚。空氣中還透著仲秋的涼意,朝霞卻已悄然地鋪染了半個天空。

  宋墨帶著連他自己都感覺有些莫名的雀躍出了竇家的宅院。

  在秋日的早晨喝了碗熱豆漿,從腹中一直暖到了四肢百骸的段公義、夏璉等人正聚在竇家宅院旁的小巷里低聲地談笑著,神情十分的輕松愜意,如久別重逢的老友。

  聽到動靜,幾個人均露出戒備之色。循聲望去,見是宋墨,神色又都放松下來。

  “世子爺!”眾人恭敬地行禮。

  朱義誠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夏璉一眼。心里暗自思忖:難怪師傅說身手只是敲門磚,要想在簪纓之家站穩腳跟,還得要學會揣摩上意。夏璉說世子爺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他們果然就等了快半個時辰。

  宋墨笑著頷首,目光卻落在了段公義和陳曉風的身上:“既然隨著四小姐來了京都。怎么也不到一條胡同去坐坐?我和嚴先生前幾天還說起你們,不知道你們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這樣的禮遇。不要說是護衛,就是京都御林軍的教頭,不,甚至是那些百戶、千戶也沒有的。

  朱義誠不由對段公義和陳曉風刮目相看。

  段公義和陳曉風更是受寵若驚地趕忙恭身行禮,口中連稱“不敢”。

  雖然昨天一大清早就去了靜安寺胡同,晚上又在濟寧侯府喝了不少的酒,快天亮才回到家里,紀詠卻睡得十分香甜,但在京都鐘鼓樓報曉的第一聲鐘聲敲響時,他就醒了。

  精神抖擻地梳洗了一番,他直接去了靜安寺胡同。

  竇文昌正和五太太商量著雙朝賀紅喝認親酒的事。

  昨天五太太又是忙著問候氣病了的王許氏,又是忙著應付王家的兩妯娌,又是忙著安撫紀氏,還擔心魏家那邊的動靜,尋思著今天到魏家去讓誰主事好,到現在還沒有合眼。

  聽說紀詠來了,五太太大慰。

  紀詠有張儀蘇秦之才,有他跟著過去,魏家想不認這門親事,恐怕沒那么容易。而且紀詠這樣看重竇昭,以后竇家的人有什么事求到他的面前,想必他絕不會推辭。

  她熱情地招待紀詠:“用過早膳了沒有?我們還沒有用早膳,你不如先和我們一起用了早膳,再和經緯一起去濟寧侯府也不遲!”

  經緯是竇文昌的表字。

  他聞言不由微愕。

  紀詠不過是姻親,因為走得親熱,喊了表弟,卻不是竇家正經的親戚——去喝認親酒的,多是新娘子的同宗兄弟、嫂子、侄兒。

  只是五太太既然已經開了口,他自然不會傻得跳出來說紀詠去了不合適。

  紀詠也不客氣,坐下來和五太太、竇文昌一起用了早膳,五太太留了竇文昌說話。

  “昨天嫁過去的是明姐兒而不是壽姑!”她低聲地道,“辭別父母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那時候已經晚了,只好將錯就錯了。見明一向和你七叔父親厚,我特意請了他出面幫著壽姑出頭,你過去,有什么事看見明的眼色行事。既然已經洞房花燭了。斷然沒有讓明姐兒吃虧的道理。”又暗示竇文昌,這件事是王氏的責任,“…七太太不開口,我們也不好貿然行事。

五太太知道竇文昌是個實在人,怕他露出什么馬腳,所以昨天一直瞞著他,今  竇文昌非常的震驚,又滿心的困惑。

  就算是這樣,五伯母是嫂子,大是大非面前。怎么能由著七太太胡作非為呢?

  只是他和竇世樞情同父子,這樣的話說出去不免對五太太不敬,他還是把困惑壓在了心底。恭聲地應喏,和五太太一起出了廳堂。

  紀詠正站在西邊的抄手游廊上,嘴角含著幾絲玩味的笑意。

  竇文昌狐疑地走了過去,發現站在紀詠的位置可以隱約聽見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七叔父家人口簡單,他有些奇怪是誰在哭。紀詠已道:“大堂兄,我們先跟七叔父打聲招呼,就去濟寧侯府吧?”

  竇文昌只好跟上。

  紀詠卻在心里冷笑。

  王家的人這個時候知道大哭,早干什么去了?

  不過一夜的功夫,竇世英像蒼老了十歲似的。

  他怏怏地躺在床上,沒有理睬五太太。只是對幫著善后的竇文昌和紀詠滿懷歉意地說了幾句“麻煩你們了”的話。

  出了這種事,誰心里也不好過,何況是做父親的!

  竇文昌能理解竇世英的心情。沉默地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請竇世英放心。

  紀詠卻十分恭和地說了幾句“請七叔父放心,這件事我們會處理好的”的寬慰話,這才和竇文昌去了濟寧侯府。

  田氏已經得了信,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差點昏了過去,等她一順過氣來就急急地吩咐貼身的嬤嬤快去找魏廷珍。然后失聲痛哭起來:“怎么會出這種事?這要是讓人知道了,我們魏家的臉面可往哪里擱啊?”

  被田氏派去打探動靜的是田氏身邊最得力的羅嬤嬤。

  “太夫人小聲點!”她忙掏了帕子給田氏擦著眼淚,“如今這事兒知道的人還不多,您這么一哭,豈不是哭得大家都知道了?如今侯爺和竇家小姐雖然沒有祭祖,卻已入了洞房,是順勢認下這門親事還是和竇家說個明白,您總得等大姑奶奶來了再說,可不能現在就弄得人盡皆知啊!”

  田氏一聽,忙止住了哭聲,哽咽道:“珍兒說得對,這竇家的確不是什么好人家,偏生都怪我優柔寡斷,害了瑜兒。”說著,又哭了起來,“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同意珍兒的主意和竇家退婚的,也好過娶了個不明不白的媳婦進門。”十分的后悔。

  現在哪里是說這些的時候?

  好在羅嬤嬤服侍了田氏幾十年,知道她的性情,也不急,溫聲地提醒她:“上房那邊,您看是不是派個人去管管丫鬟、婆子的嘴?我看竇家的人也不想把事情張揚出去的樣子。還有幾位老親戚那邊,出了這樣的事,祭灶、拜祖先、認親的事恐怕都要暫時放一放了,得有個交待才行。”

  田氏連連點頭,對羅嬤嬤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在大姑奶奶來之前,千萬不要讓人起疑。”

  羅嬤嬤恭聲應“是”,退了下去。

  家有喜事,都是姑爺舅爺坐上席。更何況張原明這個出身顯赫,對魏家多有幫襯的姑爺。

  他早早起床,用過了早膳,穿戴一新的等著魏廷珍梳妝。

  魏家去請魏廷珍的人當著張原明的面,哪里敢提新娘子換了人,只說是田氏有要緊的事和魏廷珍商量,讓魏廷珍快過去。

  張原明聽了就打趣魏廷珍:“岳母多半是早上起來,覺得昨天和你商量好的見面禮太輕了,今天想再給新媳婦添幾件,找了你幫著挑首飾。我看你也得水漲船高才行——你可是做姑奶奶的,可別出手太寒磣,讓新進門的弟媳婦嫌棄你小氣,到時候你回娘家不安排飯你吃。”

  “她敢!”魏廷珍原本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聞言不由挑了挑眉,霸道地道,“她想當濟寧侯府的家,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張原明知道妻子生性好強,倒也不奇怪她會如此說,又調侃了魏廷珍幾句,把魏廷珍逗得笑起來,倆口子這才說說笑笑地帶著孩子們一起去了濟寧侯府。

  姊妹們,兄弟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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