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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會試

  紀詠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玉橋胡同。

  韓嬤嬤還不敢說是韓氏找他,朝著走在他身后的子息使著眼色。

  子息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韓嬤嬤這才回去稟了韓氏:“少爺已經回來了,我跟子息說了,子息瞅著功夫是要過來回話的。”

  韓氏心中稍安,笑盈盈地陪著紀氏父子用過晚膳,打發了紀頎去書房讀書,自己則在廳堂里一邊喝茶,一邊等著子息。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交了差的子息來給韓氏請安。

  韓氏安排韓嬤嬤守在門外,拉了子息在暖閣里說話。

  “少爺在外面有沒有相好的女子?”韓氏的聲音壓得有些低。

  子息微愣,片刻之后才反應過來韓氏問的是什么。

  “沒有,沒有!”他連聲道,“少爺向來不逛秦樓楚館的。”

  韓氏松了口氣。

  照理說,兒子年紀不小了,早就應該說親了。可當年兒子剛剛中了解元的時候,江南大戶人家聞風而動,說媒的人都要把紀家的門檻踏破了,兒子卻冷哼一聲,誰也沒商量,寫了副上聯貼在大門口,還揚言道:“誰家的小姐能對出了我中意的下聯,誰就是我紀見明的良配。”

  江南女子多識詩書,不知道多少女子想成就這一段佳話。

  對出來的下聯中出類拔萃的不知凡己,有幾句就連老太爺看了,也忍不住捏須頷首,卻沒有一句能入得了紀詠的眼。

  時間一長,大家也都品出味道來。

  紀詠這哪里是在挑老婆,這是在變相地拒親啊!

  那些寫過下聯來的女子固然覺得受了羞辱而花容失色,明白了紀詠意思的紀家大爺更是一身冷汗,親手將那上聯給揭了下來――若是任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紀家恐怕要把江南略有名頭的世家都要得罪完了。

  那些有女待字閨中的世家太太們對紀詠是又愛又恨,他的婚事自然也就無人再主動提起。

  韓氏是怕兒子被什么風塵女子唬弄住了。

  以紀詠的性子,不養在外面也要帶回家來的。

  到時候他們怎么辦?

  不認,紀詠會依嗎?

  認了,就算是他們裝聾作啞不說穿那女子的身份,那些被紀詠拒了婚的人家只怕也不會放過紀家,到時候紀家的顏面何存?

  她想想就覺得坐立不安。

  如今聽說兒子循規蹈矩,她頓時喜上眉梢。

  可這喜悅不過維系了片刻,韓氏立刻意識到不對。

  那木簪,分明是給女子用的!

  紀家雖稱不上富可敵國,可這碧母綠、貓眼石甚至是金剛石都不是稀罕之物,紀詠放著這些東西不用,巴巴地藏了支木簪,而且那木簪十之還是他親手雕的…如果說那收簪的人與紀詠不過是點頭之交,那還不如說是鐵樹開了花更靠譜些。

  她的笑容就凝在了臉上,急急地問子息:“少爺自從離開宜興,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見了些什么人?”

  自從紀詠親手雕那支木簪開始,子息就像在火上烤。

  公子待竇家四小姐,太好了些…他有心跟韓氏提個醒,又怕韓氏不以為然;可如果任少爺這樣下去,哪天少爺鬧出什么事來,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可就不是待紀家的長輩恭謹不恭謹的問題了,而是品行不端,教唆著主子學壞,就算是有少爺護著,紀家也不可能再容得下他們。

  此時韓氏問起來,他真是又驚又喜,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韓氏的面前,把紀詠怎么想到去真定拜訪紀氏,怎么認識了竇昭,竇昭怎樣對付龐昆白,紀詠又是怎樣對竇昭另眼相看…一五一十全都告sù了韓氏。

  韓氏聽得心驚肉跳,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是說,見明是為竇家四小姐才親手雕的這支木簪?”

  子息點頭:“少爺親自畫的樣子,親手雕的,花了快一個月的功夫。”

  韓氏奇道:“那他為何不送給竇家四小姐?要是我沒有記錯,竇家四小姐的及笄禮是在正月初十。”

  紀令則去參加了竇昭的及笄禮。

  子息神色忐忑:“少爺說,若他這次不能金榜題名,又有何資格給竇家四小姐送賀禮…”

  韓氏神色大變。

  那竇家四小姐在兒子的心目中竟然有這么重的份量!

  既然是如此,他為何不跟自己說了,名正言順地去提親?

  難道是怕那竇四小姐嫌棄他不成?

  念頭閃過,韓氏心里五味雜陳。

  自家這個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如天之嬌子,不知道多少人艷羨,不知道多少人巴結奉承著要和她結親家的兒子,竟然有一天會低聲下氣地去討好一個女孩子!

  那竇家四小姐有什么好?

  不僅是喪婦長女,而且還心性冷傲,說要把人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這要是真娶了回來,兒子都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她又有什么資格擺婆婆的款?豈不是如同娶了個活祖宗回來?

  可若是他們不答應…除了老太爺,這家里還就真沒有第二個人管得住兒子了。

  老太爺年事已高,總不能管兒子一輩子吧?

  照子息所說,那竇四小姐雖然手段狠辣,但好歹也是個有主意的。兒子這次能乖乖地參加科舉,也是因為被竇四小姐諷刺了一頓的緣故。

  娶妻娶德。能管著丈夫,讓他上進,光宗耀祖,那就是做婦人最大的賢德了。

  這么一想,韓氏心里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就算兒子不娶竇家四小姐,難道就會和自己親近些不成?

  但如果兒子娶的是竇家四小姐…這女人的天地在內院,她若是能留得住兒媳婦,也就能留住兒子了…

  韓氏不由暗暗覺得自己這主意不錯。

  看樣子,得向姑太太仔細打聽打聽竇家四小姐的事。

  她拿定了主意,吩咐子息:“今天這事,出了你的嘴進了我的耳,就不能說給第三個人知道了,你可明白?”

  “太太放心,”子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發誓道,“出了這門我若是再提及,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韓氏點頭,讓子息起來,道:“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自有我做主。”眉宇間露出幾分歡喜。

  子息一看就明白過來。

  他暗叫一聲糟糕,忙硬著頭皮道:“太太,竇家四小姐,已經訂了親…”

  “你說什么?”韓氏駭然失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還有什么沒有告sù我?”

  “小的沒有半點隱瞞太太的地方。”子息知道韓氏誤會了紀詠和竇昭的關系,將兩人之間的一些事又細細地說了一遍。

  韓氏的表情陰晴不定,半張著嘴,過了半刻鐘才喃喃地道:“這么說來,是見明剃頭擔子一頭熱了?”

  子息低下了頭,沒敢搭腔。

  “這可怎么辦啊?!”韓氏想到兒子的為人,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時候,紀頎走了進來,“是不是見明又闖什么禍了?”他一看這陣勢就很是擔憂。

  “不是!”韓氏讓子息退了下去,強打起精神服侍紀頎更衣,“是我把子息叫來問問見明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紀頎只是溺愛紀詠,有些事就睜只眼閉只眼,并不代表他為人粗心大意。

  他扳著妻子的肩膀,正色地道:“你可知道為何祖父不讓見明在我們身邊長大?人無德不立,國無德不興。見明從小就異常的聰明,祖父怕我們對他太寵溺,只知道讓他讀書,而忽視了他的品行…如果見明做錯了事,你千萬不可幫他隱瞞。他現在小小年紀已經沒人能管得住,你如果一味地縱容,他就是高中了狀元,也未必能成為名垂青史的名臣?”

  紀頎不說還好,他這一說,韓氏再也忍不住,眼淚雨點似的落了下來:“見明,他看上別人家的媳婦了…”她一面哭,一面把前因后果、紀詠幫竇昭親手雕了枚木簪的事全告sù了紀頎。

  紀頎聽著,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難道還騙你不成?”韓氏抹著眼淚道,“那木簪如今還放在見明的枕頭底下呢!”

  紀頎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自己的這個兒子,從小到大就沒有消停過。

  這件事一個不慎,不僅會讓竇家四小姐聲敗名裂,而且還會讓紀詠從此與仕途絕緣。

  他想了想,毅然地道:“這件事,得告sù祖父他老人家,請他老人家幫著拿個主意。”又道,“現在見明不過是在心里惦記著竇家四小姐,你就不要打草驚蛇,別讓他半夜三更地突然跑到真定去就行了。一qiē都等祖父拿定了主意再說。”

  韓氏應是,服侍丈夫寫了封信,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體己的仆婦親自送往宜興。

  紀詠知道子息被母親叫去問話。

  他身邊的人三天兩頭就被人叫去問話。

  紀詠自認為沒有什么怕別人知道的,并不放在心上。把順天府學宅子里的書都送給了竇政昌和竇德昌之后,他本想去大興走一趟,但想到沒幾天之后就是廷試了,如果他廷試能取得個好名次,就可以指使紀家的管事幫自己辦事了,自己這樣沒頭蒼蠅地亂跑一通,既辛苦,又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不如等到廷試放榜。遂搬回了玉橋胡同,把這十年的邸報都找了出來,又請教了伯父和父親,揣摩上意,把廷試可能遇到的情況都琢磨了一遍。等到二月底會試結果出來,紀詠會試得了第四。

  紀家的人再也掩飾不住喜悅,也無需再掩飾喜悅。

  以紀詠的年紀,廷試就算發揮失常,也能點個探花。

  紀詠卻神色如常,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卻嘀咕著:難道真被竇昭給猜中了不成?只能金殿傳臚…

  韓氏看著心急如焚。私下對丈夫道:“難道這樣都不能給竇家四小姐一個交待不成?”惹得紀頎直瞪眼,忍不住斥責妻子:“你胡說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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