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這一聲不太大,但卻足以令堂中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到。.
霎時間,所有人的身形均是一震,目光不約而同的齊刷刷望向鄧艾,眉宇間毫不掩飾著驚訝之色。
就連顏良,縱使心知鄧艾是塊美玉,但也頗感驚訝。
在場之士,包括顏良在內,哪一個不是絕頂聰明之士,他們都一時片刻想不出退敵之策,而一個毛還沒長齊的鄧艾,卻竟有說逼退曹艸的計策。
如此海口,焉能不令眾人驚訝。
鄧艾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招來眾人異樣的眼光,心情一緊張,一時間變得有些局促,仿佛是自己說錯了話一般。
這時,驚訝過后的顏良,卻微笑道:“艾兒,你有什么計策,就說出來吧。”
“這個…兒也是一時瞎想的,估計也沒什么用處,只怕說出來讓義父和大家見笑。”鄧艾打起了退膛鼓,有些不敢表現。
鄧艾這么一畏縮謙虛,顏良反而就不喜了。
要知道,當初顏良肯收他為義子,不僅是因為他叫鄧艾,更是因為顏良看中了鄧艾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氣。
“孤的義子豈能是吞吞吐吐之輩,有計策就說,說錯了也沒關系,誰敢笑你。”顏良大聲道。
受到顏良的激勵,少年的鄧艾這才鼓起了勇氣,遂是挺起胸來,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將自己的計策諉諉道來。
先前這時,龐統等絕頂智謀之士,對鄧艾還存有幾分不以為然,均是看在顏良的面上,才故作認真的傾聽。
但當他們聽罷鄧艾的計策后,眉宇間所有的輕視卻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則是強烈的驚異之色。
驚奇的眾謀士們,齊刷刷的又將目光轉向了地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而顏良的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驚喜之情,臉上那神情,仿佛是某段沉埋的記憶,忽然間被喚醒了一般。
顏良的鷹目,在地圖上掃來掃去,諸般的用兵方略,在腦海中正如潮翻滾。
他是越來看興奮,禁不住拍案喝道:“艾兒,你這一條計策,當真是妙啊,此計若成,曹賊不被驚退才怪。”
興奮的顏良,心中就在想,自己今番召鄧艾入川,果然是起了奇效,原本只想歷練一下這小子,沒想到他竟派上了大用場。
此條計策之妙,就妙在其“異想天開”,正因鄧艾年少,思維還沒有太多的陷入定式,所以這孩童般的“胡思亂想”,反而有超出常規的奇思妙想。
“真的嗎,我就是胡思亂想的,沒想到真能為義父分憂。”原來忐忑的鄧艾,今得了顏良的盛獎,不禁是又驚又喜。
“此時曹艸大軍盡集于葭萌一線,必是疏于防備,少將軍此計,確是不失為打破僵局的一條好計。”龐統也面露著微微,點頭贊賞。
“不過,此計雖妙,卻頗有些風險,還當慎重才是。”張松表明了顧慮。
顏良卻大聲道:“高風險自然有高回報,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速退曹艸,孤認為非用此計不可。”
眾謀士們見顏良決心已下,便也沒有人再表示反對,畢竟,似龐統、法正這等略謀過人之士,平素最擅長的就是出奇,自然不會太過保守。
“此計只可成功,不可失敗,必須得挑選一名智勇雙全之將來實施不可。”龐統道。
顏良也微微點頭,凝眉尋思著麾下之將,誰人適合擔此重任。
這時,鄧艾慨然道:“義父,此計既是兒所獻,兒愿領軍去實施此計。”
鄧艾的勇氣,頗令顏良感到欣慰,這份冒險的精神,著實有幾分顏良的風范。
顏良也在想,光是紙上談兵,終難成大器,何不借著這個機會,讓鄧艾通過一場實戰,徹底的蛻變成一名合格的將才。
念及于此,顏良便道:“吾兒勇氣可嘉,不過你初上戰陣,讓你獨自去負此重擔,孤還有些不放心,需得另遣一將,和你協同完成這重任才是。”
曾經歷史中,馬謖有奇才,但卻缺乏戰陣經驗,諸葛亮誤用馬謖守街亭,導致大敗,這經驗教訓,顏良又豈會不知。
顏良雖欣賞鄧艾的勇氣,但考慮到他缺乏實戰經驗,自不會讓他獨自去犯險。
從諸將中思量半晌,顏良遂叫將馬岱傳來相見。
不多時間,馬岱從軍中趕來,匆匆的步入大堂,拱手拜見。
“子岳,孤今召你前來,乃是欲令你和艾兒一同率軍,去完成一件逼退曹賊的奇策,但這件任務卻頗有些風險,但不知你可有勇氣擔此重任。”顏良肅然道。
馬岱毫無猶豫,慨然道:“曹賊與我馬家有大仇,只要能為主公對付曹賊,赴湯蹈火末將又有何懼。”
馬岱慨然表態,令顏良是大感欣慰。
馬岱與曹艸有仇,作戰勇武又兼有沉穩,而且,馬岱曾效忠于張魯,對于川是一線的地形也算熟悉,諸般種種,正是顏良要用馬岱的原因。
見得馬岱欣然領命,顏良精神大作,騰的站了起來,高聲道:“有子岳這句話,孤更有何懼,今孤就命你和鄧艾,率五千精兵,即刻出兵,依計行事。”
“末將遵令!”馬岱與鄧艾齊聲慨然應命。
得令的二人,當天便點起了五千精銳的山地兵,趁著夜色的掩護,以換防為名,反是由葭萌關南下,往成都方向而去。
…葭萌關的對峙,依然在依繼。
而當晚離開的馬岱和鄧艾,卻率領著五千精兵南下,過劍閣關,一路退至了梓潼,然后在折返西北,進抵了江油城。
…烈曰當頭,天氣燥熱。
那一支寂寞的軍隊,正在沿山開鑿的棧道上艱難行走。
左邊是不見底的深淵,右邊是幾乎接近垂直的萬仞之崖,此等險惡之路,縱然是走慣了艱險蜀道的這些蜀藉士卒,也為之心驚膽戰。
每每邁出一步,都要倍加的小心,否則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滾落山崖,摔成肉泥。
年輕的鄧艾,此刻已是汗流濕透,氣喘吁吁,他一手提槍,一手扶著崖壁,小心翼翼的行走在了那吱吱呀呀作響的棧道上。
在這里,將軍和士兵的生命是同等的,決定他們生死的不是身份,而是雙腿和運氣。
“啊——”一聲慘叫在后方響起。
鄧艾回頭看去,卻見一名士卒正大叫著墜落下去,轉眼之間,那遠處的尖叫聲,便被“砰”的一聲悶響結束。
又有一名運氣不好的士卒,墜落身亡。
士卒們仿佛早已習慣了一般,只是稍稍唏噓后,便繼續的小心翼翼前進。
黃昏之前,鄧艾和他的軍隊,終于順利的通過了這座叫作摩天嶺的險峻山嶺。
最為險峻的一段已經走過,前方路途雖依然艱難,但鄧艾和他疲憊的士卒們,已是大松了一口氣,感到前路已輕松了許多。
累到筋疲力盡的鄧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其他士卒一樣,只余下大口喘氣的力氣。
“少將軍,怎樣,還堅持得住吧。”不知什么時候,馬岱已站在了鄧艾跟前,給他遞上了一個水囊。
鄧艾爬了起來,大灌了一氣,總算是緩過些勁來。
“子岳將軍,咱們還有多遠才能穿過這小道?”鄧艾抹著嘴上水汗問道。
馬岱舉目北望,說道:“根據向導所說,過了這摩天嶺,前邊的路就好走許多,我看再有三天,必能走出去。”
三天,只有三天,那還等什么。
鄧艾仿佛一下子恢復了力氣,拭士凈嘴角的水漬,繼續大步前行。
不到五千的顏軍將士,來不及多休息,繼貫在斜陽的映照下,邁著沉重的腳步,沿著崎嶇的山路繼續望北而行。
晝夜兼程,山勢漸低,前路逾顯平坦。
三天后,當鄧艾翻過最后一個山頭,站在山頂遠望前方時,便瞧見一條玉帶,正在山間蜿蜒前行。
那條玉帶,正是白水。
而白水之畔,那一座城池的輪廓,也隱約可見。
“少將軍,前邊那座城,就是陰平城了。”向導遙指前方,激動的叫道。
左右這些累到要死的將士,這時已激動得要熱淚盈眶,激動得互相擁抱,歡呼吼叫起來。
鄧艾和馬岱的眼眸中,又何嘗不是激動得飽含熱淚。
翻山越嶺,長途跋涉,走過七百里的無人之地,他們終于堅持下來了。
目標陰平,就在前方。
這就是鄧艾為顏良所獻的計策,從江油城偷渡陰平小道,繞過曹艸的大軍,直取陰平郡治所陰平城。
陰平城位于白水關西北,乃是隴西通往蜀地的重要通道,曹艸的軍糧部分是從陳倉走大散關運入漢中,另一部分就是從隴西,經陰平運往益州。
今若顏軍襲取了陰平城,再沿白水南下,襲據戰略要地陰平橋頭,不但可斷絕隴西與葭萌關曹軍的聯系,還可直接威脅曹軍的側后。
曾經的歷史中,鄧艾自北向南偷渡陰平,滅了蜀國。
今次,顏良就讓鄧艾自南向北,來一個“逆渡陰平”,殺曹艸一個措手不及。
陰平城就在眼前,此時的鄧艾,離他名揚天下,只差一步之遙。
年輕的臉上,殺氣漸生,鄧艾將手中銀槍緊緊一握,豪然道:“弟兄們,隨我殺下山去,奪了陰平城,給曹賊送上一個大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