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賈詡再度發聲。
這個老毒物倒也很有分寸,平素喜歡端著腋著,這時形勢緊迫,便即不敢再賣關子。
顏良精神頓時一振,他自知賈詡素來是要么不作聲,要么就必然有良策。
顏良便欣然問道:“文和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
賈詡便站將起來,不緊不慢的來到地圖跟前,抬手比劃著道:“孫權意在速戰,我方的戰略則是待秋收入冬,吳人的糧草開始不濟時,再行決戰,那么這看來,我軍方今所要做的,就是遲滯吳人,使他們無法全力進攻樊口。”
顏良微微點頭,對賈詡的提議深以為然。
賈詡接著道:“那么,老朽以為,想讓孫權不能全力進攻樊口,就必須要在他的后方折騰出點動靜來,咱們便當在陸口小道這里,做一做文章。”
賈詡的手指劃拉向了陸水方向。
帳中諸將原來懷著興奮,但聽得賈詡所指不過是陸口小道時,眾人抖擻的精神,便即沉落了下去。
甘寧道:“咱們頭一次走陸口小道,襲取了柴桑,第二次則是燒盡了吳人的糧田,孫權兩度中招,必會加倍提防,文和先生想再用第三次,只怕這回就沒那么容易殺入柴桑腹地了。”
眾諸也紛紛稱是,大家伙很快就對賈詡的這條計策,看起來是失去了興趣。
賈詡卻微微捋須,靜靜的聽著眾將的否定。
顏良洞察力何其之敏銳,便想以賈詡的智謀,又豈能不知其中利害,他的計策,絕對不會只是復制前兩次那么簡單。
“眾位稍安勿躁,且聽文和把他的計策說完。”
顏良一發話,眾將立時都安靜了下來。
顏良將目光轉向賈詡,笑問道:“文和,如果本將沒猜錯的話。你所指的在陸口小道上作文章,應該不會是第二次讓本將‘故伎重施’。”
“知我者,主公也…”
賈詡感慨一笑,目光中掠過些許詭秘,那兩根白凈的手指,忽然向東面一劃。
“諸位看清楚了。陸口小道所通之地。可不只是柴桑一地。”
眾將一怔,目光齊刷刷的順著賈詡所指望去,當他們看到賈詡所指之地時,原本狐疑的臉龐,陡然間涌上無限的驚喜。
眾將,恍然大悟。
“文和先生,你的意思,莫非是…”就連頗有智謀的呂蒙,也不禁大為驚喜。
顏良暗皺的眉頭。瞬間也舒展了開來,當他看到賈詡所指之地,嘴角不禁掠過一絲會心的微笑。
賈詡不愧是賈詡,這一招果然是妙。
呂蒙欣然道:“主公,若依文和先生之計,我軍從陸口出一支奇兵。倒真能殺吳人一個措手不及。”
呂蒙也贊同了賈詡的計策,顏良更還有什么可顧忌的,此時他心中所想,已是派何人出這一路奇兵。
掃視著帳前那一張張殺機彌漫的面孔,顏良的目光,旋即鎖定了那張年輕而充滿渴望的臉。
日近傍晚,殘陽將最后一抹余暉灑盡。天色漸已昏暗下來。
樊口的水陸大營中,已是炊煙裊裊,肉香四溢,幾萬號的將士。盡皆在吃晚飯。
水營棧橋上,一名名先行飽食的顏軍將士,卻是默默無聲的在登上各自的戰船。
殘陽西照,顏良策馬緩緩上了棧橋。
正在橋頭指揮眾軍登艦的魏延,見得顏良到來,忙是迎了上來,這位年輕的良將臉上,處處彰顯著自信與興奮。
時隔許久,一直未能彰顯聲威的魏延,這一次,終于得到了用武之地。
同為顏良所挖掘出來的年輕將領,此時的甘寧已通過數場血戰,威震荊襄。
北征中原,老將黃忠則名震天下,盡為世人所熟知。即使如呂蒙這般的東吳降將,此前也曾大顯威名。
而魏延,盡管顏良對他素來信任,多曾讓他鎮守襄陽、漢昌等戰略要地,但也是因此,魏延一直沒有得到血戰沙場,用耀眼的戰功來揚名天下的機會。
這一次,顏良終于選擇以魏延來執行這奇襲之計。
“文長,能否拖延吳人的進攻,就看你這一擊了,你可有信心?”顏良的目光中充滿了其許。
魏延拱手道:“主公放心,末將此去,必給吳人送上一份大禮,讓孫權那碧眼兒嚇到尿褲子。”
魏延言語中,充滿了自信,那一句“讓孫權尿褲子”,雖然比較粗糙,但那份霸道的自信,卻是不言而喻的。
顏良哈哈一笑,欣然道:“很好,文長有這份底氣,本將就放心了,那本將就祝你馬到功成,我與諸將在這樊口靜候你的佳靜。”
“主公就等著好消息,末將去也。”
魏延慨然一笑,再無多言,轉身上得戰船。
令旗搖動,七十余艘運兵船啟航,駛離樊口水寨,但著夜色的掩護,溯江西去,向著上游的陸口而去。
顏良目送著戰船離去,直到那一面面的帆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兩天后,清晨。
急促的號角聲,將沉醒中的士卒叫醒,軍官們往來奔走,大聲的喝斥著,催促著士卒們出帳。
睡夢中的顏家軍將士,從暖和的被窩中一躍而起,幾乎是本能的迅速的穿戴衣甲。
腳步聲、兵器摩擦聲、急促的呼吸聲雜糅在一起,混合成了一曲只有軍隊才會有的特殊旋律。
一名名士卒如梭的從帳中鉆出,手持著兵器,帶著未散的睡臉,迅速的向著各自的崗位井然有序的奔去。
兩萬水軍迅速登艦,旱營的近萬將士也隨后趕往水營,數千名弓弩手盡皆就位,近百輛的投石車也被推至了水營所在的斜坡上。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近三萬的顏軍將士,就已進入了全面戰備狀態。
馬蹄聲響起,顏良縱馬如風,穿越整座水營,直抵岸邊的小斜坡。
駐馬環視,眼見迅速完成布陣的三軍將士,顏良的臉上,不禁掠過幾許欣慰之色。
他也不多言,只神色平靜的極目遠望,注視著下游方向。
偵察哨船剛剛發回的情報,下游十里處,吳軍的龐大水軍已經啟航,正逆流而進,向著樊口方向殺奔而來。
在這樣一個晴朗的早晨,顏良將率領著他麾下的精銳之士,打一場防守之戰。
魏延的奇襲部隊帶走了五千兵馬,襄陽尚有一萬水軍在編練,夏口城還駐守著一萬步軍預備隊,如今樊口顏良所能用到的水陸兵馬,不足三萬。
顏良和他不到三萬的將士,將要面對的是五萬多的吳人強大水軍。
作為主將的顏良,卻氣定神閑,未能絲毫忌憚之色。
而麾下這些身經百戰之士,亦沉著冷靜,一張張年輕的臉上,不曾有一絲的畏懼。
整個樊口大營,鴉雀無聲,幾萬士卒安靜的仿佛只是一個人在呼吸。
江霧未盡,朝陽才剛剛升起。
半個時辰之后,那橫江的薄霧中,隱隱約約開始出現黑漆漆的船影,正在徐徐的向著樊口方向穩動。
那朦朦朧朧的影子,像是數不清的幽靈鬼船,正在悄無聲息的逼近,無聲之中透著幾分詭異。
三軍將士,盡皆繃緊了神經,悄然的將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緊。
旭日東升,爬過地平靜的太陽,射出萬道霞光,如無數金色的利箭一般,終于將那籠罩在江面上的薄霧撕碎。
放眼望去,但見千艘戰船鋪天蓋地而至,數不清的白帆如云壓低,遠遠望去,那橫亙江面的敵艦,如同一條白色的巨龍,正氣勢騰騰的游縱而來。
吳人的艦隊,終于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即便是久經沙場,早有準備的顏軍將士們,在看清了吳軍艦隊真面目的那一刻,還是難以克制的暗吸了一口涼氣。
縱使是顏良,表面雖依然沉靜如水,但心頭卻也不禁微微一震。
眼見所見的這支水軍,無論規模還是氣勢,都是他歷次與東吳交手中,最強的一支水軍。
“看來孫權這碧眼兒這是打算搏命了,很好,老子就陪你玩一玩…”
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顏良微微的擺了擺手。
身邊的周倉會意,放聲大吼道:“主公有令,全軍準備迎敵——”
“準備迎敵——”
“準備迎敵——”
傳公之聲迅速遍傳全營,紅色的令旗在沿江一線的水營搖動如火。
“咯咯”的開弦聲響成一片,數千支利箭緩緩的瞄準了逼近的敵艦,投石車也皆開始被裝上石彈。
江面上,身裹紅色披風的孫權,手扶著寶劍,屹立在巨型樓船的五層甲板上。
他微捋著胡須,一雙碧眼凝成了兩道縫,精光四射的目光冷冷注視著幾里外的樊口顏營。
一股大仇將報,怨氣將滯的快感,已經開始在他年輕的臉上彌漫。
側目四掃,那龐大的艦隊,那五萬名精銳的江東士卒,那浩浩蕩蕩的軍氣,給了孫權莫大的自信。
“顏良匹夫,任你再詭計多端,我看你如何擋得住我五萬大這的進攻,哼~~”
孫權的心頭,傲然之意油然而生。
神思之際,艦隊已逼近敵營不出里許。
孫權目光陡然一聚,猛的拔劍而出,向著狠狠一指,厲聲叫道:“傳令下去,全軍進攻,給我一舉攻破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