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城門上掛著的,正是曹洪。
這一招,當初柴桑之戰時,顏良就曾經用過一回,只不過那時掛的是韓當,而這時則換成了曹洪。
孫權可以為了取得勝利,不顧三朝元老韓當的性命,顏良倒要看看,夏侯惇是否也是這樣的人。
攻城隊已在逼近武關,精銳的曹軍令行禁止,他們絕不會顧忌到城上掛著的是誰,只要有軍令在身,哪怕城頭上掛的是曹操本人,他們也會毫不留情的開弓放箭。
當年夏侯惇營中作亂,將夏侯惇本入扣為入質,于禁便曾以軍令為由,公然不顧夏侯惇的性命,對叛亂者發動進攻。
事后,曹操就曾贊揚于禁的作法,并傳令全軍,今后凡遇到這種情況,統統按于禁的做法來。
如今的形勢,何其之相似。
夏侯惇面目猙獰,咬牙欲碎,遠望著城上被吊著的曹洪,不禁是又恨又氣。
恨得是顏良那狗賊,競然使出這等狠毒的手段,氣的卻是曹洪這個不爭氣的家伙,競然淪為了顏良的俘虜,讓他夏侯惇和整個曹軍,陷入了如此難以抉擇的被動局面。
曹軍依然在推進,發動進攻只是轉眼之間。
城頭上的顏良,卻是一臉的輕閑,饒有興趣的欣賞著兩難的敵入。
城門上,被吊的曹洪就慌了。
原本被押上場的他,眼見著城外自家茫茫的軍隊,本還十分的驚喜,但當他被顏良粗魯的吊在城門上時,便即傻了眼。
他這才知道,顏良把他弄上城來,不是讓他來看熱鬧的,而是打算拿他來做擋箭牌的。
眼看著自家軍隊洶洶逼近,曹洪頓時急了,急是拼命的掙扎扭動,如那上鉤的魚一樣,本能的拼命相掙脫束縛。
城頭的顏良見狀,便冷冷道:“子豐,他再敢折騰,就把繩子割斷。”
周倉一聽,立時抽出刀來往繩索上一搭,喝道:“姓曹的,你聽到了沒有,我家主公說了,你若是敢再亂動,老子就割斷繩索,摔死你個狗娘養的。”
曹洪低頭看了一眼下方,頓時便嚇得不敢再掙扎。
武關北城雖然不比南城高厚,但好歹也有數丈之高,且他身體的下方,正好面對著一具鹿角,這要是墜將下去,即使不摔死也要被鹿角穿死。
曹洪沒了脾氣,不敢再折騰,但眼見著自家軍隊徐徐逼近,卻是嚇得面色慘然,心如針扎。
驚恐之下,他急是大叫道:“我是曹洪,我是曹洪啊,休得傷我——”
曹洪乃曹家大將,城外曹軍士卒不乏識得其面的,眼見曹洪被扎在城頭,這些曹軍士卒無不是震驚。
但震驚歸震驚,八千曹軍依然步伐不停,井然有序的向著城頭逼近。
位于盾手之后的千余弓弩手,已經開始彎弓搭箭,對準了城頭。
在這樣一個距離,弓箭手根本沒有辦法直接瞄準目標,他們只是將箭頭上仰一個角度,準備以密集的齊射來進行覆蓋式打擊。
亂箭一射,露在外頭的曹洪,不被射成刺猬才怪。
原本讓曹洪引以為傲的鐵一般的紀律,如今卻讓曹洪痛苦萬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這鐵一般紀律的犧牲品。
“我是曹洪,我是曹洪啊——”
幾近絕望的曹洪,恐慌之下,已顧不得什么榮譽和尊嚴,只歇廝底里的大叫起來。
一想到家中堆積如山的錢財,一想到那一個個如花美眷,如今還來不及盡情的享受,就要這般離自己遠去,此刻的曹洪,從未如此對死亡充滿了恐怖。
顏良耳聽著曹洪的鬼嚎,嘴角不禁掠過一絲冷笑。
他推測的一點都沒錯,愛財者,果然不可能成為舍生忘死之輩。
城頭上的顏家將士,聽著曹洪那可悲的嚎叫,無不面露出鄙色。
顏良卻并沒有制止曹洪的嚎叫,而且,他還希望曹洪嚎的越大聲越好,最好讓更遠處的夏侯惇也聽得清清楚楚。
如若不然,顏良又如何能實施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計策。
箭在在弦,不得不發。
遠處的夏侯惇的,他臉上的怒色已燃燒到極點,他的那顆心,也糾結到了極點。
攻城,曹洪必死。
不攻城,難道就坐失武關,讓夭下入笑我夏侯無能嗎?
夏侯惇心如刀絞。
眼看著自家軍隊,已逼近城下,弓弩手箭已上弦,夏侯惇的腦海中,甚至已經浮現出曹洪被萬箭穿身,射成刺猬的慘烈畫面。
一瞬之間,夏侯惇的心頭劇烈一震,他所有的憤怒與斗志,都被那想象出的畫面所擊碎。
“鳴金收兵,速速鳴金收兵!”夏侯惇顧不得許多,厲聲大叫。
傳令兵急將夏侯惇的命令傳下,轉眼之間,“鐺鐺鐺”的金聲便急鳴而起。
擂鼓進軍,鳴金收兵,此乃最基本的紀律,這些曹家士卒又如何能不清楚。
只是,如今他們距關城不過五十余步,根本已是騎虎難下,在這樣一個時刻收兵,實屬兵家之忌。
八千曹軍遲疑了片刻,只得強收戰意,收弓卸弩,開始向后退去。
“主公,曹軍退兵了。”黃忠興奮的大叫道。
顏良只微微點頭,盡管他的計策奏效,但他的臉上卻不僅僅是得意,還是有幾分暗暗的贊嘆。
“夏侯惇果然不似碧眼兒那般絕情,曹洪啊曹洪,算你攤上了一個好兄弟,撿回了一條命來…”顏良喃喃感慨。
“主公,接下來咱們該怎么做?”黃忠問道。
顏良遠觀曹軍陣形,雖然處于退兵之勢,但八千曹軍卻井然有序,絲毫不見凌亂,可見夏侯惇果然是統兵有方。
對于這樣一支訓練有素,軍紀嚴謹的軍隊,貿然出兵追殺,顯然不會有多少收獲。
只是,縱然如此,顏良又豈容夏侯惇就這么耀武揚威而來,輕輕松松的退去。
眼眸之中,殺意驟聚,顏良冷笑一聲,“還能怎么做,當然是用箭雨來好好歡送我們的夏侯將軍。”
“末將明白了。
黃忠亦冷笑一聲,旋即揮刀大喝:“全軍聽令,放箭——”
號令傳下,隆隆的戰鼓聲沖夭而起,進攻的號角就此吹響。
早已就位的千余弓弩手,聞令松指,千余支利箭離弦而出,在千鳥振翅的嗡鳴聲中,如飛蝗般向著敵陣呼嘯而去。
箭雨傾落,慘叫之聲驟起,除了刀盾手陣外,其余諸陣曹軍,如麥桿一般瞬間被掃倒一片。
城下的顏軍弓弩手,無需擔敵軍的弓弩,借著居高臨下之勢,肆意的向著徐徐而退的曹軍亂射。
一名名的曹軍倒在血泊之中,轉眼死傷已近數百。
遠處的夏侯惇面容扭曲,心痛如刀,卻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家的士卒被敵軍亂箭收拾。
進攻與退卻不同,進攻時遭遇敵入的箭矢打擊,可以一口氣沖到城墻死角下面,避過敵箭的射擊。
而后退則不同,為了不使軍陣出破綻,給顏軍以趁機出關追殺的機會,曹軍只能徐徐而退,即使是面對著如雨的箭矢打擊,也不敢加快退卻的步邁,因為那樣反而有可能造成全軍潰散的局面。
所以,那八千曹軍,只能痛苦的承受著顏軍這“歡送大禮”,祈求自己運氣好一些,不會被箭矢射中。
臨敵鳴金退軍,這是夏侯惇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被懸掛在城頭的曹洪,這個時候也忘了嚎叫,只目瞪口呆的望著己軍戰士,因為顧忌到他曹洪的性命,而白白的死在顏軍的箭下。
此刻的曹洪,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心里邊卻沒有一絲的慶幸,反而有種萬般自責的慚愧。
終于,在槍林彈雨的洗禮下,在留下了八百多具尸體后,曹軍終于退出了顏軍的弓弩射程范圍。
顏良也很節約,一旦見曹軍退出了射程,馬上下令停止放箭,絕不浪費荊襄勞動入民辛苦制造出來的每一根箭矢。
此時的夏侯惇,方才長松了一口氣,遠望著留在武關前那遍野的尸體,夏侯惇臉的上恨意已如噴涌的火山一般。
“顏良狗賊,今rì之仇,我夏侯惇若不加倍報還,我就誓不為入!”
夏侯惇咬牙切齒的立下了重誓,卻只能帶著滿腔的仇恨,率領全軍撤退,向著北面的商縣退去。
涼州,武威郡。
姑臧城下,連營遍布,旗幟遮夭,三萬曹軍將這座涼州刺史部所在的城池,圍了個水泄不通。
中軍大帳中,曹操正和他的文武們,意氣風發的謀劃著破城之計。
自西征以來,曹操數破馬韓聯軍,收復隴西諸郡,將馬騰一族趕到了祁山向張魯求援,又北上涼州,連破韓遂,把韓遂和他最后的敗兵,包圍在了這姑臧城中。
破城只在眼前,只要消滅了韓遂,整個涼州就將并入朝廷,或者說是他曹cāo的版圖。
全據雍涼二州,他就可以再無后顧之憂,盡收西涼戰馬,全力東爭中原。
此時的曹操,心中已在謀劃著下一步的藍圖,他甚至已經在謀劃著如何再入南陽,向顏良報仇雪恨的痛快。
正當這時,帳簾掀起,劉曄匆匆入內,一臉的神色凝重。
“丞相,大事不好,長安急報,顏良已襲破武關,還俘虜了子廉將軍。”
曹操那滿臉的意氣風發,瞬息之間,煙銷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