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鵠…”
顏良思緒翻轉,迅速的在腦海里搜尋著這個陌生,卻又有幾分熟悉的名字。
很快,他就想起來了,這個沮鵠,不正是河北大謀士沮授的兒子么。
“有意思,傳他進來吧。”顏良擺了擺手,將舞伎們屏退了下去。
堂中漸漸安靜下來,諸將們雖仍自飲酒,但卻都自覺的不再大呼小叫。
片刻之后,一名年輕的儒生步入堂中,趨步上前,向著顏良拱手一拜,口稱:“魏王使者沮鵠拜見顏右將軍。”
“說吧,袁尚是打算跟本將開戰,還是打算求和?”顏良一點也不客套,直接就撕破臉皮似的發問。
沮鵠一怔,面露幾分尷尬,似乎沒有料到顏良是這么一個直來直去的人。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自若,拱手道:“袁顏兩家既為盟友,乃是一條船上的朋友,又何來開戰或是求和之說。”
顏良笑了。
袁尚身處被動,沮鵠此來明明是求和,但這小子三言兩語間,便免去了被動,給袁尚爭得了幾分面子。
心道沮鵠這小子不愧是沮授的兒子,這話說得是妙啊。
“說得好!”
顏良哈哈一笑,欣然道:“既然袁三公子還把本將當盟友,那本將就跟他透個底,這幾場仗下來,本將也打厭煩了,打算就此收兵,既不北上,亦不東進。至于袁三公子,只要他沒事不隨便來本將的地盤作客,他想怎樣盡可自便。”
顏良道明了他打算罷兵之意,也委婉的提醒袁尚,這半個陳留國歸我顏良已是既成事實,你就甭想再要回來了。
沮鵠暗松了口氣,忙道:“陳留、雍丘等數縣,我家魏王本就打算送于將軍,這一點將軍盡可放心。只是,如今劉備未滅,將軍就此收兵,恐怕就有些…”
話音未落,顏良便擺手道:“本將跟劉備無冤無仇的,為了替你家袁三公子出頭,耗損錢糧,折損士卒,血戰月余,已是盡了盟友之職,難道你們還想讓本將傾家蕩產,跟劉備死拼不成?”
顏良厲聲質語,一臉的不滿。
沮鵠就郁悶了,心想你說得倒是大義凜然,好似跟劉備開戰全是為了我家主公似的,到頭來攻城略地,你還不是也獲了大利。
心里這般想,沮鵠嘴上卻不敢這么說,眼見顏良退意已決,只道嘆道:“既是將軍退兵之意已決,那只好期待下一次能聯手滅了劉備了。”
顏良這才滿意,公事談罷,便即叫給沮鵠賜座,添上酒菜來款待他這個袁家使者。
幾杯酒下肚,顏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差點忘了,此間還有沮從事的一位同僚,本將現在能坐在這陳留城中,還要歸功于他呢。”
沮鵠正自納悶時,顏良已傳令將那人召來。
過不多時,逢紀便低著頭,垂頭喪氣的被帶了上來。
“元圖啊,快來上座。”
顏良一見逢紀,忽然間變得異常熱情,把逢紀奉為上賓一般。
沮鵠看見逢紀時,心頭微微一震,又見顏良如此熱情的對待逢紀,心中不禁又暗生幾分狐疑。
而逢紀認出這個河北同僚時,也吃了一驚,心中不覺掠過一絲愧色,卻只能佯作淡然,勉強的向沮鵠微笑致意。
兩個袁尚的使者,一老一少,如上賓一般分坐顏良左右。
顏良則一改先前的冷漠態度,對二人是熱情之致,又是給逢紀賜酒,又是給沮鵠添菜。
豪飲之際,顏良對逢紀是大加贊賞,贊他辯才無雙,智謀絕倫,只把逢紀夸得是暈頭轉向,恍惚間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渾然忘記了自己先前的狼狽。
顏良越是對逢紀盛贊,那沮鵠看在眼里,狐疑之心就越是濃重。
“沮從事啊,令尊的身體一向可好嗎?”顏良忽然又轉向了沮鵠。
沮鵠從狐疑中清醒,忙道:“有勞將軍惦念,家父身體還算安康。”
顏良點了點頭,感慨道:“河北眾謀士中,除了元圖之外,本將最佩服的就是令尊了,想當初官渡之時,若非是得到令尊的暗中指點,本將只怕也不會有今ri之勢。”
顏良與沮授曾為同僚,彼此間有過私下的會面也是正常,沮授也不知父親曾給過顏良什么指點,自也不好否認,只能“嗯嗯”的隨聲附和。
另一側,作為旁觀者的逢紀,聽著顏良這番話,心頭卻不禁掠過一絲疑慮。
“顏良不正是在官渡之戰期間,公然背叛的先王么,方才他說曾得到沮授的暗中指點,難道說,竟是沮授鼓動他…”
逢紀越想疑心越重,眉頭也暗暗凝起。
顏良卻假作不知,只繼續熱情的跟沮鵠談論著舊時之一。
左右文丑等諸將,眼見自家主公,竟對這二人如此和顏悅色,心中奇怪之余,皆是有幾分不滿,卻又不敢說什么,諸將們只能悶悶不樂的吞著酒。
幾巡酒過,相談甚歡,顏良只把那二人灌到半醉方才作罷。
宴罷,顏良親自將二人送到門外,顏良先對沮鵠道:“回去之后,請務必轉達本將對令尊的問候,令尊的書信,本將有時間時,一定會回書。”
沮鵠已是半醉,也想不起自己的父親,何時曾給顏良寫過信,只能隨聲應諾。
接著,顏良轉向了逢紀,“元圖啊,本將是真想留下你,只是本將乃袁三公子盟友,豈能折了他的左膀右臂,今后若再有機會,本將與好好的向元圖你請教。”
已經飄飄然的逢紀,聽得顏良竟打算放他走,不禁大喜,哪里還顧得想其他之事,對顏良自然是謝了又謝。
安撫過兩位袁家之臣后,顏良才目送著二人離去。
當那二人一從視線中離開,顏良臉上的笑容轉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冷笑。
“兄長,逢紀不過是一跳梁小丑,那沮鵠也是巴巴來跟兄長求和的,兄長何必跟他們這般和氣。”
跟出來的文丑,憤憤不平的抱怨道。
顏良冷笑不語。
賈詡卻捋著胡須,笑瞇瞇道:“子勤將軍,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這是咱家主公在使離間之計呀。”
“離間之計?”文丑和其余諸將,盡皆面露驚疑。
“知我者,非文和莫屬也。”顏良詭笑轉身,緩緩回往大堂,便將自己的計謀道了出來。
沮授乃袁尚手下第一智謀之士,此人若為袁尚器重,對顏良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顏良故意當著逢紀的面,對沮鵠這般熱情敘舊,不時又胡編幾許可疑之處,為的就是讓逢紀起猜疑,以為沮授暗中跟顏良“眉來眼去”。
以逢紀那搬弄時非的秉性,放他回往袁尚那里,必然會借此事來做文章,以排擠沮授。
而顏良又當著沮鵠的面,聲稱他拿下陳留等地,皆是逢紀的功勞,則又是在向沮鵠暗示,逢紀已有叛歸他顏良的可能。
沮鵠回去之后,勢必會將此事告知其父,沮授亦有可能借此來提醒袁尚,防范著逢紀。
如此一來,袁尚手下這兩大謀士,必會陷入互相攻詰之中,袁尚麾下重臣們擰不成一股繩子,自然就無法威脅到顏良在中原的統治。
眾將聽罷顏良的解釋,這才是恍然大悟,無不是對顏良的智計手段而敬吸。
文丑更是拱手嘆服道:“沒想到兄長竟暗藏著如此離間妙計,愚弟當真萬分不及,虧得方才還瞎想了半天。”
面對著文丑和諸將的嘆服,顏良只付之一笑。
“中原之地,咱們撈取的利益已夠了,就讓劉備和袁尚去斗吧,也是該班師南歸,準備收拾孫權這小子了。”
數天之后,顏良開始率軍班師南歸。
中原許都一線,顏良留下了徐庶、張郃、文丑以及滿寵文武諸將,以及兩萬精兵駐防,同時也起用了一大批有才華的士人,以充任許郡官吏。
安排已定,顏良則自率著張遼、黃忠等諸將,以及數萬兵馬回往襄陽。
顏良挾著大勝之威而歸,整個襄陽城幾乎是萬人空巷,一城的士民為顏良和他的健兒們,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在士民們跪伏和歡呼聲中,顏良春風得意的回到了這座闊別數月的城池。
回往襄陽之后,顏良也未被勝利沖昏頭腦,而是開始有條不紊的為掃平東吳做準備。
此時正當入夏,江南各條水系均是水量暴漲,吳人的水軍優勢,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點,顏良自不會在此時選擇對吳開戰。
況且水軍對于顏良來說,依然是軟肋,而掃滅東吳,關鍵就在于一支可以壓倒吳人的水軍。
于是顏良回往襄陽不久,就下令在江陵、襄陽等地,開始秘密的征調丁夫,大造艦船,并大規模的擴編水軍,命甘寧和呂蒙抓緊時間訓練水軍。
這一ri,顏良教授鄧艾練過刀法后,回往書房處置公務。
他隨手翻著從許都帶回來的諸多文案,忽然間看到了劉備的那一封休書。
這道休書,早在顏良回到襄陽之前,就已命司聞曹開始抄寫,散播往大江南北,以打擊劉備的聲名。
這時再看到這份原版的休書時,顏良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糜貞和甘梅二人的身影。
念及于此,顏良便欣然起身,喝道:“子豐,速去備馬,本將要出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