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蒙,不就是主公上次提到的那個,東吳不起眼的小將么,他怎么會深夜派人前來見主公?”
徐庶心生狐疑,見得顏良那般異樣的表情,仿佛對此早有所料時,這種狐疑就愈盛。
“叫那信使進來吧。”顏良擺手道。
過不多時,帳外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是親軍的喝斥聲,顯然是在搜那信使的身,以防他是來行刺顏良。
片刻之后,那信使趨步入內,望見顏良便是拜伏于地。
“小的乃是呂子明將軍貼身親兵,特奉我家將軍之命,前來拜會將軍。”
顏良也不正眼看他,只隨口問道:“呂子明不是周瑜部將么,這兩軍交戰的,他派人來拜見本將又意欲何為?”
那信使看了一眼徐庶,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顧忌。
顏良不悅道:“此間都是本將心腹,你有什么話快說,不說就滾蛋。”
信使嚇得一哆嗦,猶豫了片刻,卻是從懷中取出一封帛書,“我家將軍意欲歸降將軍,特命小的前來獻上降書,請將軍過目。”
“果然不出我所料…”
顏良那刀鋒似的眼眸之中,瞬息間閃過一抹冷笑。
而旁邊的徐庶,卻是神色一變,顯然對這個呂蒙的歸降,感到有些意外。
這時的顏良,卻故作驚色,“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一把將呂蒙的那封“降書”奪過。
信中無非是說在他呂蒙在吳軍中不得重用。日前還蒙受了韓當和周瑜的羞辱,心中憤恨難平,方才要決意歸順顏良。
字字句句,看起來倒也真切,沒什么破綻。
顏良手捧著那帛書,驚喜道:“這呂子明,當真愿意歸順本將不成?”
跪伏于地的信使暗松了口氣,忙道:“前日周瑜為將軍的連舟巨艦所激。明知不敵,卻意氣用事,非要與將軍繼續交戰,我家呂將軍因勸周瑜撤兵還吳,惹惱了周瑜,被他當眾打了軍棍。我家呂將軍羞憤難當,因此才下決心投奔將軍。一片赤誠,日月可證。”
那信使的嘴巴倒也利索。“情真意切”的把呂蒙所受的苦楚諉諉道了出來。
顏良聽罷。不禁唏噓感慨,忙是俯身將那信使親手扶起來。
“沒想到周瑜如此沒有容人之量,呂子明棄暗投明,歸順本將,當真乃明智之舉,本將自然是歡迎之至。”
顏良表現出了極大的熱誠。
那信使也大喜,忙又道:“多謝將軍器重。我家呂將軍還說了。他將利用職務之便,暗中竊了吳軍的糧草。率本部兵馬前來歸順,作為對將軍的進獻之禮。萬望將軍笑納。”
顏良一聽,更是大喜過望,興奮道:“糧草乃軍之重物,吳軍若是聞知失了糧草,必軍軍心瓦解,本將便是趁勢擊之,甚好,甚好啊。”
興奮之下,顏良更是哈哈大笑,仿佛勝利就在眼前。
旁邊的徐庶雖也頗為驚喜,但神色之中,卻有暗藏著幾分隱憂。
狂笑罷,顏良欣然道:“你回去轉告子明,若他能劫了吳軍糧草來歸,他便是本將擊敗周瑜的第一功臣,本將定將厚待于他。”
“小的代呂將軍謝過顏軍大恩。”
那信使大喜過望,當即對顏良又是一番感激。
顏良當即厚賞了一筆金銀給那信使,拍著他肩膀道:“你傳遞消息有功,本該留你在營中好好款待,不過此事事關機密,只怕營中有耳目泄露,故是不便讓你久留。你就速回南岸,把本將的意思轉達給子明,等聯絡好歸降時間后,本將就在此靜候他來歸。”
“還是顏將軍考慮周全,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信使拱手一拜,懷揣著顏良的賞賜喜滋滋的離去。
帳幃落下,軍帳中重歸平靜。
而顏良那求賢若渴的表情,轉眼煙銷云散。
“這個呂子明的歸降,元直,你怎么看?”顏良坐了下來,淡淡問道。
徐庶捋須胡須道:“誠若如那信使所說,這呂蒙來歸降也不是沒有不可,不過庶以為還不可輕視,應當聯絡吳營中的細作,探聽一下那呂蒙是否當真受過杖刑,方才能知他是不是詐降。”
聽得徐庶這番話,顏良算是明白什么叫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了。
演義之中,黃蓋挨了幾十軍棍,演了一出苦肉計,曹操周邊的那些謀士都沒看出來,唯獨“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徐庶卻看穿這是苦肉計加詐降計。
而今徐庶成了自己的謀士,成為了當局者,這身份一變,便以為如果呂蒙果然受了杖刑,那這歸降便是真的。
想到這里,顏良不禁大笑起來。
徐庶被顏良這一笑就茫然了,目光中閃爍著狐疑,想不通自己哪里說錯了,顏良在笑什么。
笑聲驟止,顏良忽然問道:“元直我問你,即使呂蒙真的受了杖刑,你又焉知他不是故意在和周瑜演一出苦肉計呢。”
徐庶神色一震,劍眉陡然間凝起。
狐疑半晌,徐庶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若真如此,那呂蒙受此苦楚便當是為了詐降,以混入我軍中,然后再和周瑜里應外合。若當真是這般目的,他完全可以率部前來歸降就是,又何必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非要偷了糧草前來歸降,這豈非是多此一舉。”
徐庶不愧是徐庶,雖然身為局中人,但經顏良這一提醒,很快就覺察到了其中疑點。
“關鍵就是這糧草,元直你想想看,介時若是那幾十艘,在我們全無防備的情況下,全速的向著我方水營駛來,若那船中裝的不是糧草,而是柴草等易燃之物,結果又會如何?”
顏良也不再故弄玄虛,其實已是點破了其中奧秘。
徐庶眉頭緊鎖,思緒翻滾,沉思片刻,陡然間神色大變。
“主公,你莫非是懷疑,那呂蒙詐降為假,實則竟是想用火攻之計!”徐庶一激動下,竟是騰的跳了起來。
顏良淡淡笑道:“元直何必這般激動,當初本將要用鐵鎖連舟之計時,你不是也說了,此計雖妙,卻易被用火攻破之,江東美周郎也不是一般人物,元直你能想到之事,他又怎么能想不到呢。”
聽得這番話后,徐庶又是一驚,奇道:“主公,難道你先前執意要用鐵鎖連舟,竟是故意而為,為的就是誘使周瑜上當不成?”
顏良笑而不語,當是默認了徐庶的猜測。
眼下兩軍的交戰的形勢,單純地理位置來看,其實與原本的赤壁之戰有著頗為相似之處。
雙方隔岸對峙,誰也沒有上游之勢,因此顏良即使鐵鎖連舟,也不怕周瑜借著上游之勢放火。
這般情況下,想要使用火攻之計,就必須要讓火船能夠順利的接近水營,而不在半途中被巡邏船所堵劫。
想要做到這一點,周瑜就和原本歷史上一樣,必須要用到詐降之計,以騙取顏良的信任。
只可惜,顏良有“歷史記憶”這個外掛,周瑜的諸般謀略,又豈能逃過他的洞察。
顏良欲要教訓一下猖狂的吳人,當時碰巧許攸又提出了“連鎖連舟”之策,顏良被他這么一提醒,靈機一動,便想出了這條誘敵之策。
卻沒想到,周瑜竟真的中了計策,當真如歷史上那些,又是苦肉計,又是詐降計,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挨棍子的人由黃蓋變成了年輕的呂蒙。
徐庶乃聰明絕頂之士,須臾間就想明白了一切,恍然大悟之下,神情更是驚嘆之極。
“沒想到主公謀略如此深遠,連庶都沒看出來,慚愧,真是慚愧。”敬嘆之下,徐庶不禁自嘲起來。
顏良嘴角掠起一絲得意,卻是冷笑道:“眼下周瑜已然中計,咱們就把刀子鋒利了,坐等那呂蒙前來自尋死路吧。”
軍帳之中,主臣二人會心而笑。
江南岸,吳軍大營。
夜已深,那一座軍帳中,卻依然燭火通明。
搖曳的燈火下,呂蒙趴在竹床上,屁股上已是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
腳步聲響起,帳簾掀起,周瑜和韓當魚貫而入。
見得兩位上級入內,呂蒙慌忙想要起來,稍稍一動,卻牽扯得傷口,痛更他是直咧嘴。
“子明你有傷在身,趴著別動就是。”周瑜忙上前一步,將呂蒙按下。
周瑜查看了一下呂蒙傷勢,嘆道:“韓老將軍,你的部下下手也太重了些,這戲也演得太過了點。”
旁邊韓當面露愧然,不好意思的笑道:“末將那些部下,個個都想給綜兒報仇,恨不得能跟顏良狗賊決一死戰,子明一說要撤兵,他們自然是心中憤恨,這下手嘛,難免就狠了點。”
“沒事,這打得越重,那顏良才會越相信我的歸降是真。”趴在床上的呂蒙,倒是很大度。
“難得子明肯做如此大的犧牲,這一把火若是能將那顏良燒死,整個荊州便再無人是我們東吳的對手,我東吳攻取荊州,全據長江的大業便指日可待。”
周瑜的言語是充滿了自信,充滿了獵獵的豪情,仿佛那偉大的藍圖,已經近在眼前。
站著的韓當,趴著的呂蒙,仿佛也為周瑜的豪情所感染,不禁欣慰的笑了起來。
得意的笑聲這軍帳中鉆出,飄蕩在這沉寂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