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袁軍大營。
中軍大帳中,袁紹滿臉陰霾的盯著地圖。
幾個月來,他費盡了心機,用盡了各種辦法,死傷士卒近萬,卻始終無法攻破官渡的曹營。
想當初意氣風發的出兵南下,原以為可以如輾死螞蟻一般,輕松的擊敗曹操這個“閹丑遺宦”。
事實卻是,十萬之眾,被對方十分之一的兵力拒于官渡之前,寸步難進。
高傲的袁紹,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羞辱。
嘩啦啦~~
窩火的袁紹大手一揮,將案上的地圖連同筆墨一并掀翻在地。
左將伺從無不色變,皆大氣不敢出一口,生恐被牽怒。
帳簾換起,一人步入,正是逢紀。
看著滿地的凌亂,逢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嘴角掠過一絲詭笑。
“啟稟主公,正南有緊急密報上呈。”逢紀上前見禮,從袖中取出一書。
正南,正是審配的表字。
袁紹心煩意亂,無心去看,擺手道:“正南有什么密報,說吧。”
逢紀將帛書拆開,裝模作樣的細看了半天,隨后神色凝重道:“正南在書中說,許子遠在冀州時,時常濫受民間財物,他的子侄輩亦常將稅賦錢糧收為己用,正南經多方調查,證明屬實,已將其子侄下獄。”
袁紹正在火頭上,一聽這話,臉色更是一陰,“啪”的便是拍案震怒。
“如今大戰關頭,許子遠卻縱容子侄為禍后方,實在是不知輕重!”袁紹怒氣騰騰的斥道。
“主公言之極時,這許子遠也太不懂得為主公省心。”逢紀趁機煸風點火,“屬下還有一件關于許子遠的擔心,不知當不說說。”
“快說,他還干了什么好事?”袁紹瞪著眼喝道。
逢紀湊上近前,壓低聲音道:“那許攸素與曹操有舊,方今兩軍交戰,屬下只怕他會念著舊誼,暗中與曹操眉來眼去也說不定。就說上回白馬之事吧,他的情報失誤,害得主公中了曹操的奸計,屬下只怕他是故意而為啊。”
逢紀選擇的時機,陷害的理由,無一不恰到好處,更是對袁紹的心思拿捏到極準。
袁紹聽他這番話,頓時勃然大怒,厲聲道:“我待許攸不薄,他竟然暗通曹賊,實為可恨!“
盛怒之下,袁紹當場就下令,派人去將許攸押解回來問罪。
逢紀卻忙道:“許攸掌握著細作網,倘若主公公開派人捉拿他,若給他探聽到消息,提前投奔了曹操就不好了。”
“那你說該當如何?”袁紹氣呼呼道。
逢紀詭秘一笑,附耳向袁紹獻上了一計。
汝南,安城。
距離擊敗曹仁已過去十天。
這十天的時間里,顏良將劉辟所部,以及龔都留下的殘部重新進行了整編。
顏良擇其精壯,去其老弱,最終精編出五千步軍,并以袁紹的名義,任命周倉和劉辟為都尉,分統各部。
連同一千騎兵,眼下顏良總有六千步騎可用。
曹仁敗歸,曹操勢必很快會率軍前來,顏良不可以在汝南逗留太久,這六千步騎也就是他所能挖到的第一桶金。
顏良原打算率這六千步騎,盡快的離開汝南前往荊州,不過考慮到和許攸所打的賭,顏良決定推遲行期,暫時逗留于汝南,一面抓緊時間訓練新編的士卒,一面派人往河北打聽消息。
是日午后,顏良接到了官渡前線,袁紹派人送來的密令。
當顏良拆開那封密信一看時,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笑意。
他方將信合上,門外周倉便匆匆而來,拱手道:“將軍,屬下的人方才來報,許先生的屋里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許先生跟他交談之后,情緒突然就變得很激動。”
這些天來,顏良一直令周倉秘密的監視的許攸,畢竟,在沒有確定他真心歸順前,顏良還是得對這位智謀之士防著聽。
“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啊,呵呵~~”
顏良大笑著起身,帶著袁紹的密令徑直前去見許攸。
推開門時,顏良看到的是一個滿臉通紅,咬牙切齒,憤怒之極的許攸。
他手中緊緊的攥著一封帛書,關節在咯咯的作響,仿佛恨不得將那帛書捏碎不可。
看到許攸這副樣子,顏良就知道,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子遠先生這般樣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先生你的家眷已經遭了審配的毒手。”顏良淡淡問道。
許攸將手中的帛書撕了個粉碎,恨恨道:“審配狗賊,此仇不報仇,我許攸勢不為人!”
“看來我的猜對了,我倒寧愿自己是錯的,也不想先生的家眷遭此橫禍。”顏良嘆息道。
顏良心下其實是慶幸的,許攸的家眷被害,意味著許攸袁紹的決裂近在眼前,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當著許攸的面,他又怎能表現出慶災樂禍的樣子,那樣只會讓許攸感到厭惡。
許攸悲憤的臉上,猛然間掠過絲絲震驚。
他想起了那場賭約,想起了顏良的預測,此刻的他,對顏良懷有的是難以形容的震撼。
一名幾個月前還被視為有勇無謀的武夫,今日卻有如此不可思議的預見力,一向自詡智謀過人的許攸也輸給了他,這如何能不讓入場攸震驚。
“子義將軍…“許攸心神已亂,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
看著許攸那震驚的表情,顏良心中掠過一絲得意。
“子遠先生,其實你錯了,真正害你的人,并非是審配,你若只想著找他報仇,卻是本末倒置了。”顏良意味深長道。
許攸從震驚人回過神來,茫然道:“明明是審配陷害我,我不找他報仇,還能找誰?”
“看完這個,你自然會知曉。”顏良將袁紹的那道密令從袖中取出,遞給了他。
袁紹在密令當中,命令顏良就地將許攸逮捕,秘密將其送回官渡大營。
許攸將那密令拆開一看,原本就憤怒的臉,刷的一下變得煞白,整個身子如風中的枯葉顫抖起來。
“袁公竟然要將我下獄!”
許攸的聲音沙啞,失望的神情中更是悲憤。
顏良冷冷道:“若無袁本初的縱容,審配又焉敢將先生家眷下獄,而今他又密令我將你逮捕,誰是真正想害你的兇手,先生難道還不明白嗎?”
諸般的鋪墊之后,顏良發出了最強的一擊。
許攸的心如被重錘一擊,頭暈目眩,險些就要暈厥過去。
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許攸好容易緩過了勁來,咬牙切齒道:“我為袁紹奔波一生,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他竟如此絕情,這般的待我,實在是薄情,可恨,可恨——”
許攸憤怒之極,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看著他這副表情,顏良知道,許攸已經對袁紹徹底的失望,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
趁著許攸怒氣尚在,顏良便道:“先生為袁紹奔波半生,卻落得這般下場,我為袁紹血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卻遭他猜忌。如此不辯忠奸之人,我二人若再給他賣命,豈不被世人笑我們愚蠢。”
憤怒漸止,許攸的表情漸漸的沉寂了下來,眼神中卻悄然掠過幾分狐疑。
雖然跟袁紹已經決裂,但許攸對是否跟著顏良混還心存狐疑。
盡管這數月間,顏良表現出來的,完全是一個明主的形象,但畢竟眼下的顏良,兵不滿萬,將不過周劉,若論家底,比那劉備都有不如。
許攸是在想,輔佐這樣一窮二白的主公,是否會有前途?
顏良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慨然道:“當年漢高祖以亭長出身,卻創下不世的基業,何況于顏某。子遠先生當年敢謀劃刺殺漢靈帝,可見膽略超乎凡人,莫非今朝意志消沉,已沒有了當日的雄心鐵膽了嗎。”
許攸的神色陡然一震,顏良的一番慷慨激言,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
他仿佛感覺到沉寂已久的血液,漸漸在沸騰。
沉吟許久,許攸猛抬起頭來,正視著顏良刀鋒似的目光,傲然道:“天下間還沒有過我許攸害怕之事,顏將軍,我愿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