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站的這個人,就是歷史上的蜀漢先主劉備。
“劉使君。”顏良拱手見禮,看著劉備,他的心情卻很復雜。
憑心而論,顏良對劉備確實還是有些欽佩的。
此人以織席販履之出身,奮斗飄泊半身,屢戰屢敗,卻屢敗屢戰,最終竟然在這世家稱雄的時代,三分天下有其一。
別的不說,光是這份百折不撓,能屈能伸的精神,就足以令人稱奇。
只是他那臨行前的一番囑托,卻險些害得自己喪于關羽刀下,顏良對他這張烏鴉嘴自然深以為忌。
不過顏良也知道這不能全怪劉備,他也是一片好心而已。
只是劉備大概沒料到,他那義弟為了履行跟曹操定下的土山之約,拼了命的想要立功,不問青紅皂白就突下殺手。
顏良有些疲憊,也不想跟劉備太過廢話,便問道:“劉使君來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劉備干咳了幾聲,笑容愈發和氣,“將軍臨出征前,備曾囑托將軍打聽我那二弟關云長,將軍此番白馬之行,不知可有云長消息?”
顏良就知道他是來打聽這事的,心說能沒有么,我可是差點做了你那好義弟的刀下之鬼的。
顏良微微一笑,“劉使君不來問我還差點忘了,昨日白馬城外,一名面色赤紅,頭頂綠帽的敵將突然單騎沖陣,二話不說,沖我掄刀就砍,不知此人是不是劉使君的那位義弟。”
“竟有此事?”劉備顯得很吃驚,“就將軍描述來看,此人必是云長無疑,可云長他應該知道我在河北軍中,卻為何還要與將軍為敵?”
劉備說這話是,像是在問顏良,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顏良銳利的目光,無時無刻不觀察著劉備,他眼神中那一瞬間的動搖,怎逃得過顏良的眼睛。
顏良感覺到,此刻的劉備,似乎是對關羽的忠誠產生了懷疑。
他卻深知關羽對劉備忠心不二,與河北軍為敵,只是為了用功勞報答曹操的恩遇,才好問心無愧的投歸劉備。
劉備當初把家小都丟給了關羽,一人逃到了河北,當然不知土山之約,更不知關羽的難處,或許便是因此,才會對關羽的忠誠產生懷疑。
“云長為何會如此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昨日若非我反應及時,恐怕劉使君今日見到的就是我顏良的尸首了。”
顏良的語氣中,有幾分冷嘲熱諷的味道。
劉備眸中的狐疑一閃而過,當即正色道:“云長對備忠貞不二,若聞備在袁公麾下,必然不敢與將軍作對。我想定是那曹操忌憚于我,聞知我在袁公處,恐我相助袁公,故特使云長與將軍對敵,好借袁公之手以殺劉備,望將軍明察。”
劉備說話時,總是洋溢著一股獨特的魅力。
特別是他的那雙眼睛,總透露著真誠和熱情,無論說什么,都會讓旁人感受到,他是在為你著想,絕不是欺騙作偽,仿佛天生就擁有著號召力。
顏良費了好大勁才從他這番話的感召中抽離,心說劉備這三寸之舌著實了得。
如此一個人物,留著豈非禍患!
看著眼前這一代梟雄,顏良猛然間動了幾分殺心。
此人非同一般,既然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厲害,何不趁機除之,也算替自己先除去一個極強的對手。
此念一生,顏良便有心將關羽之事透露給袁紹,借袁紹之手除了劉備。
不過這念頭方才產生,就給他當場否定。
歷史上袁紹,在顏良文丑兩員愛將都被關羽所殺之后,依然被劉備的言辭感染,不忍心殺之,況且顏良現在還活著,袁紹更不可能因為關羽一事就殺劉備。
既然殺不了劉備,何不干脆作一個順水人情,多一個暫時的朋友,總比多一個大厲害的敵人要好。
想到這里,顏良哈哈一笑,“劉使君說得有理,我還在奇怪云長的舉動有些怪異呢,趕情都是中了曹賊的奸計,還是劉使君你最了解曹賊。”
劉備暗松了口氣,大義凜然的表情,馬上又變得溫和起來。
“備當年蟄伏于曹賊手下,為的就是摸清他的底數,說句大話,天下間沒有比我更了解此賊的。”劉備口氣很大,語氣也有點得意。
不過,那得意只一瞬便收斂。
他移步湊近顏良,小心翼翼道:“顏將軍能識破曹賊的詭計,劉備打心底里佩服,只云長之事,顏將軍在袁公面前,不知會…”
劉備沒把話說完,而是眉毛微微挑動,做了個暗示。
“劉使君放心,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不會跟袁公說的。”顏良自然領會他的言下之語,順水推舟賣了劉備一個人情。
劉備眼中掠過一絲喜色,急忙長身一揖:“顏將軍深明大理,備在此謝過。”
看劉備那樣子,這番謝倒是出于真心。
這也難怪,自劉備投奔袁紹以后,以審配、逢紀為守的河北士人就一直排擠他,而這些人又很得袁紹的信任。
譬如那審配,方今袁紹南征時,就奉命輔佐其子袁尚留守鄴城,由此可見這些人在袁紹眼中的份量。
如今若是給審配等人找到借口,他們難保不會借機打擊劉備,而袁紹這個人又疑心重,最后雖不見得會拿劉備怎樣,但給劉備臉色看卻是再所難免的。
顏良順水人情,免了劉備的一樁難堪,他自然對顏良由衷的感激。
打發走劉備之后,顏良終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覺。
昨天跟關羽驚心動魄的一戰,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直到現在他已經一天一夜未合眼,精神體力已是相當的疲憊。
顏良迫切的需要休息,因為他還要養精精蓄銳,準備應付另外一個人物。
那個人,就是袁紹。
傍晚時分,被荀攸之計誘往延津的袁紹,終于率領著袁軍的主力兵團,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吃飽喝足,精神恢復的顏良,便前往中軍大帳去見袁紹。
寬闊的軍帳中,左右兩邊各點著八支巨大的火炬,映得帳中溫暖明亮。
大帳中央的巨大案幾上,兩翼兩支著一根粗如兒臂的燭火,紅光閃動下,案后那身著金甲,須發半白的男人,正在聚精會神的盯著平鋪在案面上的巨幅地圖。
那是一張堂堂正正的臉,歲月留下的滄桑,難掩那一份依稀可辨的俊朗,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流轉著一種不凡的光澤。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仿佛生來就高人一等的驕傲。
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人,正是四世三公出身,擁有四州之地的天下第一大諸侯,袁紹袁本初。
原先顏良受《三國演義》的影響,印象中的袁紹總是一副紈绔公子哥,繡花枕頭的形象,但穿越之后顏良才漸漸認識到,袁紹盡管沒有曹操那么厲害,但同樣是一個擁有著不凡人格魅力的梟雄。
若論家世出身,嫡出的袁術要比袁紹強,論軍事才能,公孫瓚當年打得胡虜聞風喪膽時,袁紹還在洛陽當他的京城四少。
但結果卻是公孫瓚了,袁術憂憤而死,袁紹卻成了天下第一大諸侯。
拋開成王敗寇的觀念,客觀的看袁紹,顏良深深的感覺到,眼前這袁本初,絕對是一個厲害的人物。
只可惜,他的對手是曹操,一個更加了不起的梟雄。
“末將拜見主公。”顏良心懷著謹慎,拱手上前。
袁紹抬起了頭,銳利如隼的目光中,似乎暗藏著些許陰霾。
“我命你攻打白馬,你不得我將令,為何擅自退回黎陽?”袁紹冷冷問道,言辭中分明流轉著怒意。
顏良眉頭不禁微微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