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著軍牌照的吉普車橫沖直撞的停在大院里。
副駕上的小平頭一扒車門就哇哇的吐起來。
這邊常云成利索的下了車,抬起手,琢磨一下,手最終落在方向盤上拍了拍,就好像他習慣性的安撫自己的馬兒。
果然開車比坐車要舒服的多,自我掌控比由別人掌控感覺要好得多。
屋門外老者正拎著鳥籠子,笑呵呵的看過來。
“不錯,學的挺快。”他說道。
常云成點頭算是道謝,一面邁上臺階。
這邊保姆跑過來攙扶小平頭。
“要了我的命了,這車不是給人坐的。。”他說道。
進了屋子喝了一會兒水才緩過來,看著坐在對面的常云成。
常云成神情嚴肅的翻看手里的一疊紙。
“這什么啊?”小平頭問道,探身過來看。
常云成沒答話。
“地址,電話,相片,都有了。”老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是全國篩選出來的注冊醫師,年齡從二十到八十,不過,要是你找的人不是注冊醫師,就得另外再找了。”
常云成嗯了聲,翻看這些名單。
“找什么?”小平頭又不甘寂寞的問道。
常云成頭也沒抬。
“茶。”他說道,一面伸手。
小平頭下意識的就把面前擺著的茶杯給他遞過去,常云成接過喝了口,放下來,接著看面前的紙張。
“哎喲喂我。。”小平頭回過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什么,張口要罵,但看到門口爺爺的身影。又及時的咽回去。
我說這小子有毛病吧!他算什么人啊!我才是這家里的少少主人好不好!怎么一副你們都伺候我的臭屁姿態啊!而且自己竟然還伺候了…。。
“這上面有手機號,但是也不一定準確,你可以試試。”老者又說道。
常云成嗯了聲。
“喂,你有手機嗎?”小平頭終于逮到機會帶著幾分得意問道。
“沒有。”常云成說道,依舊沒抬頭。
知道也沒有,我應該問他會不會用。。
小平頭高興的準備再來一句,常云成抬起頭看他一眼。
小平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一眼看的自己突然就沒敢再說話。
“現在沒有而已。”常云成說道,一面合上這厚厚的一摞紙。站起來,沖門口的老者看去,“多謝老先生。”
老者微微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這點小事舉手之勞。”他說道。
常云成點點頭,坦然受之。
“那我告辭了。”他說道。
小平頭回過神。為自己剛才被人家一個眼神震住很是郁悶,下意識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來掩飾一下不自在,此時聽到了驚訝的看過來,這小子裝什么?這么大的粗腿遇到了,不上前抱緊,竟然要走?
欲迎還拒嗎?
老者倒是不意外,依舊含笑。
“你有錢嗎?”老者問道。
“沒有。”常云成說道。“不過我能掙。”
“你會什么?”老者又問道。
“琴棋書畫。”常云成說道。
小平頭正在喝水聞言一口噴了。
哎媽,琴棋書畫…
如今的野人都是這般水平了嗎?
“這是素養,不是技能。”老者沒有笑,而是說道。“你有學歷嗎?外語懂嗎?會用電腦嗎?懂得行業規范嗎?”
常云成看著他,神情無波。
“我現在,不懂,但我會懂的。”他說道。
老者搖搖頭。
“年輕人。矯枉過正,不好。不好。”他說道。
小平頭在屋子里探頭,這兩個人說什么呢?怎么聽不懂了?
常云成看著老者,然后笑了。
“那,老先生這里。。招工嗎?”他問道。
老者哈哈笑了。
“哎呀我這個糟老頭子。”他說道,一面逗著籠子里的鳥,“吃干飯的也沒用了,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常云成含笑。
“需要,我,求你一下?”他微微頷首問道。
小平頭在后邊已經聽到目瞪口呆了。
哎喲我操,您這態度語氣像是求人嗎?這是,垂憐恩賜吧?
這什么人啊?不對,這還是不是人啊?腦子有問題吧?
老者哈哈笑了。
“不敢不敢。”他說道,一面想了想,“我這里還缺個看大門的,你要是不嫌棄,就委屈你去吧。”
常云成點點頭。
“多謝。”他說道。
這聲多謝聽在小平頭耳里就跟說的是今天天不錯似的。
這人還真野人啊,看大門的!真當看大門的了!
爺爺這里能看大門的都是中央警衛團啊!
中央警衛團啊!
多少人奮斗一輩子也進不去的啊!
我操,這土鱉…
說不是親孫子誰信啊!
老者笑著也遛鳥了,招手叫一個警衛過來。
“去叫張大校過來,我有件事給他說。”他說道。
警衛敬禮跑開了。
“二樓有電腦,這些東西都是從電腦里提取的。”老者又說道,指了指常云成手里的紙。
常云成眼睛一亮。
“學學吧,用處大著呢。”老者說道,自己負手踱步走開了。
常云成也沒客氣轉身就要上樓,小平頭跟上他。
“哎哎,小子。”他喊道。
常云成停下腳,從樓梯上回頭看他。
這種居高臨下讓這小子的神情更加倨傲,太欠扁了!
小平頭抬腳上樓,擠到前邊,然后回頭看他。
“你到底什么人?”他板著臉沉聲問道。
常云成看著他,伸手從兜里拿出身份證…
“去去去。”小平頭氣急敗壞的擺手,“我又不是傻子,這證是我爺爺給你弄的!”
“但是。這上面的我就是我。”常云成說道,淡然的收回手,從小平頭身邊越過去。
他的動作緩慢,身材峻拔,小平頭看的微微發愣。
這做派,哪里像是從山野里撿來的黑人啊,明明就是個大家公子!
“哦,你會用電腦吧?”
樓梯上大家公子又停下腳,側身回頭問道。
小平頭下意識的點點頭。
“來。教教我。”常云成說道。
小平頭哎了聲,抬腳邁步,邁了兩步醒過來。
“你以為你誰啊。”他瞪眼喊道,“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啊!小爺那有空伺候你!”
說罷轉身蹬蹬下樓。
“不教就不教,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常云成說道。看樓下,“誰會電腦,教我一下。”
樓下一個勤務兵已經聽到老者和常云成的對話,此時便應聲是上來了。
夜色上來時,一輛軍牌吉普車行駛在大街上,兩邊霓虹閃爍,四面高樓林立。汽車的轟鳴聲,街道邊的音樂聲交織在一起,拉開了繁華都市不夜城的序幕。
常云成一個人開著車,依舊的迅猛搖晃。比起他的馬兒,這冷冰冰的鐵家伙,實在是不好用。
他單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扶著側臉。車窗大開著,混雜著各種奇怪氣味的夜風在面前呼嘯。
這就是那女人的世界啊。
你們。。
我們…
那時候她不時會掛在嘴邊的詞。。現在想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滴的一聲急車鳴。常云成猛地撥了下方向盤,和左邊的一輛車險險擦身而過。
“我操二逼會不會開車…”
那邊的車窗搖下來,一個男人伸出中指破口就罵。
他的罵聲還沒落,這邊常云成眼也不看抬手將一旁擺著的半杯茶水潑了出去,正中那男人一臉,然后一踩油門,將這輛車拋在身后,也將那大呼小叫拋在身后。
“這里的茶水真難喝。”常云成看了眼放回去的小茶杯搖頭說道。
車里原本放的是礦泉水什么的,他根本喝不慣,于是都換成茶壺茶杯。
車子拐進一條八車道的路上,夜景少了幾分嘈雜,多了幾分清凈。
常云成依舊是那個姿勢,但放慢的車速。
好好的看一看這個女人生活的世界…。
孤獨么…
耳邊回蕩著那女人曾經的聲音。
那時候的長嘆,他以為是她在揣測自己的心,卻原來,真的只是感嘆而已。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陌生的習慣陌生的一切。
常云成吐口氣,將車停下來。
這陡然的停車讓后邊車鳴聲大作。
常云成這才不緊不慢的開車到路邊停下,靠在椅背上,拿出一個文件夾,翻開,里面是清一色的齊悅二字。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撫過這兩個字。
萬幸,你給阿如寫過這個名字,要不然,月字音無限,那就真是大海撈針。
你,一定是在的?但是,在哪里?
常公子,你要知道,這件事不能保證,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你可愿意?
常公子,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永遠沒有這個機緣,她看不到這把手術刀,或者見到了也不會拿到,那么,你就永遠的困在黑暗的天地里,無休無止無頭無盡無邊無岸,你可愿意?
常公子,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的可以到齊娘子那里,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完全不識,或者幼齒稚子,或者白發鶴皮,或者已然枯骨一具,你可愿意?
常公子,你可知道,這件事千萬分之險,一分之緣,你當真愿意?
常云成的手指慢慢的摩挲著紙上的名字,每個名字后都還有一張小小的畫像,不,相片。
這些相片中的人有老,有少,有美,有丑。
齊月娘,你已經看到也拿到手術刀了吧,你可知道,我來了嗎?
齊月娘,我愿意。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機,一只手點著排在第一位的齊悅,照片上是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他的手指最終落在那奇怪的符號上。
他一個一個的按照那符號在手機上撥出同樣的符號,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的按下通話鍵。
叮叮咚咚的鈴聲在耳邊響起,就在常云成要窒息的時候,電話接通了,一個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聲音喂了聲。
“齊月娘,我是常云成。”常云成說道,聲音有些顫抖。
“神經病!打錯了!”對面的聲音喊道,然后便是嘟嘟的聲音。
這是掛了?
常云成吐口氣,用文件夾上的筆在第一個上面勾了下,又開始按下一個號碼。
路燈下,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流,映襯著這輛停在一旁的軍車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