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女子清脆的說話聲還在繼續。
蔡重慢慢的走過來。
“陛下,茶。”他躬身說道,手里托著兩杯茶。
皇帝看了一眼,接過一杯慢慢的喝,沒有說話。
蔡重覺得這是自己最忐忑不安的一次選擇,他將手里的托盤往齊悅這邊送了送。
齊悅已經說的有些口干了,隨手就拿過來。
“謝謝。”她隨口習慣性的說道,一面一手將一根針放下,“縫呢就是這樣,靠的是剪子鑷子配合,跟做衣服是不一樣的。”
皇帝攥著茶杯哦了聲。
“真是神奇啊,這些都是怎么想出來的。”他含笑說道。
還在躬身的蔡重慢慢的直起身退后了,輕輕的舒了口氣。
齊悅喝完最后一口。
“一輩一輩的經驗累積的。”她說道,一面指了指頭,咪咪眼一笑,“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皇帝看著她亦是微微一笑。
齊悅將面前的東西往箱子里裝。
一個小太監從外進來,在蔡重身邊低語幾句,蔡重點點頭,走向陛下。
那小太監忍不住瞪大眼,有些驚愕,似乎完沒料到蔡重會這么做。
“陛下,御膳房問可要傳膳。”蔡重走近幾步含笑問道。
已經到中午了?
齊悅忙看外邊的天色,皇帝似乎也有些驚訝,看了眼旁邊的沙漏。
“民婦。。”主人家要吃飯了,齊悅忙俯身告辭。
皇帝已經先開口了。
“齊娘子嘗過朕的茶,不如嘗嘗御膳吧。”他含笑說道。
一旁的小太監此時才露出恍然,看向蔡重的神情那是無比的仰慕。
怪不得人家能當大總管呢…。。
“陛下,民婦還是回去吧。”齊悅遲疑一下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屋子里似乎連空氣都靜止了。
小太監們不用說,蔡重的神情也扭曲了。
竟然。有人,拒絕了皇帝的賜宴…。
御膳啊…
這滿朝的文武大臣吃過的數都數的清。
不是,關鍵是,拒絕了皇帝!
蔡重打賭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皇帝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神情未變,依舊含笑看著她。
“陳夫人病了,義父又開了些藥膳要她吃三天,她不把自己當回事,民婦一不看著她就不吃了。”齊悅果然沒什么感覺。認真說道。
我要死了。。
皇帝的耳邊響起這句話,神情微凝。
他嗯了聲。
“不是齊娘子覺得跟朕吃飯不自在吧?”他忽地又道。
齊悅忙擺手。
“沒有沒有,陛下這么好的人,民婦一開始不自在,現在已經一點也沒了。”她說道。
皇帝笑了。
“朕是這么好的人?”他說道。“那是你還沒看到朕不好的。”
“那還是沒有看到陛下好的。”齊悅再次說道。
這話說的有些繞,蔡重楞了下,在心里倒騰,這邊皇帝已經哈哈笑了。
“陛下。”齊悅要叩拜告退,差點忘了請示要緊的事,便忙又開口。
皇帝看著她。
“怎么,又反悔了?”他笑問道。
這皇帝說話還真隨意。
“陛下。方才的樣品您都看過了,那第一批物資備好后,民婦就親自送往邊境了。”齊悅說道。
皇帝嗯了聲。
齊悅便松口氣,再次叩頭然后起身向外退。
“慢著。你說什么?”皇帝忽的問道。
方才沒聽到?是在走神?
齊悅忙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你,要去?”皇帝微微歪頭看著她問道。
“是,是民婦設計的,還是親自去的好。免得他們不會用。”齊悅說道。
皇帝淡淡笑了笑。
“朕都會用了,他們難道還不會用?”他說道。
齊悅再次愣了下。
什么意思?
皇帝看著她站起身來。
“不許去。”他說道。扔下這句話,轉身就向外走。
不許去?
齊悅回過神。
“陛下。。”她忙喊道。
皇帝沒有理會,施然已經走到門口。
齊悅要追,蔡重忙攔著。
“哎呀齊娘子,可不敢啊。”他說道,帶著幾分勸告。
“可是。。”齊悅還要說什么,蔡重不給她機會,瞪了一個小太監一眼。
“還不快給齊娘子背著東西。”他呵斥道。
頓時好幾個小太監沖了上去,最終一個運氣好從齊悅手里搶過箱子。
齊悅只好離開。
走出宮門,看到高興接過來的阿如阿好,齊悅才吐口氣。
“莫非,這些不行?”阿如看她臉色有些忐忑的問道。
“沒有,陛下很高興。”齊悅說道,微微撅嘴。
“那。。”阿好不解的問道。
“陛下不讓我去。”齊悅坐上車才說道。
阿如和阿好對視一眼。
“為什么?”她們齊聲問道。
“不知道啊。”齊悅哼聲說道,想到不能去見常云成,只覺得這臉怎么用力都展不開,就是一個勁往下墜。
“沒事沒事,這次太倉促了,咱們又剛從那邊回來,歇歇也好,等下半年再去,那些醫藥物資也不是只送一回嘛。”阿如安慰道。
也只能這樣想了,也是,藥廠的事剛開始,也的確很需要人手,光靠胡三劉普成怕忙不過來。
“那第二批我一定要,天皇老子攔著也不行。”齊悅說道,這才打起精神來。
回到家陪陳氏吃飯,陳氏仔細的問她見了皇帝說了什么,齊悅撿著講給她聽,陳氏聽得很高興,整個人精神都變好了。
“陛下還賞我御膳呢。”齊悅笑道。“不過我沒敢吃。”
一旁的采青也露出驚訝的神情,陳氏倒是一副淡然,似乎這是早已預料中的事。
“這次不吃也好。”她含笑說道。
皇帝那種人…
這樣反而更好。
齊悅點點頭。
雖然二人的意思是不一樣的。
看著齊悅離開了,陳氏疲憊的靠在引枕上,連眼都無力睜開了。
“夫人。”采青忍不住哽咽。
“哭什么哭。”陳氏閉著眼,輕聲說道,嘴邊浮現一絲笑意,“現在,多好。”
采青點頭哽咽應聲是。
屋子里陷入一片靜謐。
齊悅出宮門的時候。德慶公老夫人也說完了話。
陳家大爺神色沉沉的默然一刻。
“我去見見雪娘。”他開口說道。
德慶公老夫人嘆口氣。
“她要是不想說是不會說的。”她說道。
“她如果真想我們陳家斷子絕孫滿門傾覆的話。”陳家大爺淡淡說道。
“你好好跟她說,她身子不好。”德慶公老夫人又囑咐道。
陳家大爺苦笑一下,沖德慶公老夫人施禮。
“你這是干什么好好的。”老夫人搖頭說道。
“嬸娘,我們給你們添麻煩了。”陳家大爺說道,抬起身。又苦笑一下,“當初太祖皇帝說的對,雪娘,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德慶公老夫人嗨聲打斷他。
“你別這么說她,她那時候還小。”她說道,“被人蠱惑兩句做出些荒唐事。”
陳家大爺搖頭。
“三歲看老。”他說道,一面再次沖老夫人施禮。“嬸娘,你快去歇著,別管了,我會去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現在倒不想你去問了。”德慶公老夫人說道。猶豫道,“還是我去吧,她從小也沒跟你們一起長大,反而還不如和我親近呢。”
“對她來說。親近沒有用。”陳家大爺說道,一面扶住老夫人。親自送她出去,“嬸娘,你別管了,我過幾天就去看她。”
老夫人只得嘆氣不說了,由仆婦們攙著回到自己屋子里。
畢竟上年紀的人了,跑了這半日又說了這么多話,精神不行了,躺下就打瞌睡,那些伺候藥的都喊不醒。
饒陳氏還沒走,收拾了東西,過來看看老夫人這樣,也沒說留自己,只得去跟德慶公夫人告辭。
“既然回來了,就在家里多住幾天。”德慶公夫人說道。
“住什么住,反正娘不待見我。”饒陳氏說道。
德慶公夫人忙著笑著拍她的手。
“妹妹可別這么說,母親天天念叨你們,說嫁的遠了,她白養了。”她笑道。
“念叨雪娘才對吧。”饒陳氏酸溜溜說道。
德慶公夫人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也知道跟雪娘有關。
“妹妹,越是親,越是隨意。”她說道,“你自己難道還不知道嗎?”
她家也有一樣小叔子家的孤女寄養呢,跟自己的孩子相比,打不得說不得,好好的相待,總是少了那一分骨子里的親密,倒像是相敬如賓。
饒陳氏立刻回過味,臉上露出笑臉。
“我匆匆來,這邊家里也是一堆事要理順,我過幾天再來。”她笑道。
二人說說笑笑,剛走到大廳,就見兩個仆婦疾步進來。
“夫人,定西侯夫人來了。”她們說道,手里拿著一個帖子。
定西侯夫人?
德慶公夫人和饒陳氏驚訝的對視一眼。
“來得好!”饒陳氏豎眉說道,笑容全無。
話音未落,就見謝氏被幾個仆婦擁簇著大步而來。
她一眼看到大廳里的二人,微微一愣,這些年隔得遠沒來往,還是當初陳氏成親時見過一面,一時間認不出誰是誰。
“你還敢來?”饒陳氏幾步走過來,氣道。
“二妹,有話好好說。”德慶公夫人忙勸道,一面微微施禮,“謝夫人。”
這一說話,謝氏便分出誰是誰了。
她上下打量饒陳氏一眼。
“好啊,果然姐妹親啊,這就聚在一起了。”謝氏冷笑一聲,一面邁過門檻,看著饒陳氏說道,“你們姐妹又商量出怎么糟踐我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