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藝林親自拿著信去找三哥。
卻不想在那里碰到父親,他本想立刻縮頭回去,卻已經被小廝傳了進去,只得硬著頭皮進去。
“你整天斗雞遛狗的有意思嗎?”范父如同所有的父親一般,看著兒子神情嚴肅,尤其是面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更是如同仇人般嚴酷。
“沒意思沒意思。”范藝林乖乖的說道。
“你又干什么呢?聽說吃雞蛋都能差點噎死,你還能干點什么?”范父瞪眼喝道。
他在家里一點隱私都沒有,這才多點一會兒,怎么全家人都知道了,范藝林腹議。
“小弟是還沒進吏部,就已經提前進入李閣老的狀態了。”范三爺笑道。
掌管吏部的李懷慶是內閣元老,跺跺腳朝里都要抖一抖的角色,但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話,范三爺不是夸獎自己的弟弟有閣老地位,而是那位李閣老前幾天吃雞蛋噎到,如今還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兇多吉少。
范藝林憤憤的瞪了自己兄長一眼,但有事相求又不敢說什么。
范父嗯了聲,對兒子的玩笑表達不滿。
雖然是父子兄弟關起門來,但打趣那么一位地位顯赫的人物還是有失穩妥的。
“不是去請周太醫了嗎?怎么樣?”他沉聲問道。
范三爺笑了。
“請誰不好,非請周太醫,周太醫嘴里又能說出什么好聽話來。”他笑道,“更何況周太醫二十多天前出門了,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求到皇帝跟前,陛下說沒辦法,就算這里天塌了。周太醫都不會回來,別指望了,還是另找路子吧。”
那真是沒辦法了。
“周太醫說話雖然難聽,卻是落地有聲,只要他說能救,那就是閻王爺親自來也帶不走的。”范父說道,這也是為什么雖然難請又態度極差的周茂春依舊如此受歡迎的緣故。
因為人家有那本事啊,你不服不行啊。
“這次看來是沒救了,李家已經準備后事了。”范三爺說道。
范藝林原本聽的沒意思。這些什么閣老的跟他八桿子打不著,想走又不敢走,忽地一個機靈,想到什么。
“有救!”他猛地喊道站起來。
那邊將他當作透明人的父子倆個倒被他的一聲喊嚇了一跳。
“出去。”范父皺眉道。
這話對范藝林來說是求之不得,但這次他卻沒有歡天喜地的聽從。而是站上前一步。
“李閣老有救!我知道誰能救他!”他眉開眼笑的喊道。
“誰?”范父皺眉問道。
“齊娘子!”范藝林說道,知道父親一定不知道齊娘子是誰,貼心的解釋,“就是今天我吃雞蛋噎到救治我的…”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范父沒好氣的轟了出去。
“眼里除了女人就沒別的了,什么事都瞎嚷嚷。”范父氣的吹胡子。
“他也是好心。”范三爺還是維護自己小兄弟的,忙說道。
“齊娘子!永慶府的齊娘子!你們沒聽過嗎?這次癘疫防治起了大功勞的。朝廷親自嘉獎的。。我可沒瞎說。。”
范藝林不服氣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這混小子。。”范父氣的要出去,被范三爺拉住。
“父親,永慶府治療癘疫的齊娘子。。”他提醒道。
范父停下腳,微微皺眉。
疆域遼闊。每日各地事物匯集朝廷紛繁不知幾多,雖然身為朝中官員,也不可能事事皆知,這癘疫之事由吏部以及太醫院等管轄。具體詳情外人知道的不多,只是在上朝議獎罰時聽了一下。因為涉及到獎勵一個女人,是稀少之事,所以有印象,此時提到想起來了。
范父沉吟一刻,把外邊的范藝林又叫進來,打聽這個齊娘子。
范藝林知道什么,除了知道是個美人,跟自己岳丈家打過架外,這兩樣還不敢往外說,其他的都是聽的王家人說的只言片語,就這只言片語還一多半沒往心里去。
“反正就是神醫,永慶府都知道。”他說道。
范父見問不出了一二三,也就沒了興趣。
“永慶府都知道,太醫院怎么不知道!神醫神醫,永慶府多大的地方稱神醫就神醫吧,到京城了還什么神醫,就跟那科舉,各州府的案首匯集京城,誰還敢四處嚷嚷自己是案首。”他沒好氣的說道,“去去,沒事別瞎嚷嚷,知道的是說你好心,不知道的說你添亂呢。”
“要是這齊娘子真這么厲害的話,太醫院自然會請她去給李閣老診治的,咱們外行人莫要操心。”范三爺囑咐道。
“或許太醫院還不知道齊娘子進京呢,還是提醒一下,早日請齊娘子看病,免得耽誤了。”范藝林想了想說道。
“好了知道了,你找我要給誰遞信?”范三爺岔開話題問道。
范藝林忙將信送過來。
“定西候世子常云成。”他說道,說到這里又眉飛色舞,“這齊娘子就是他的前妻哦。”
什么?
范父和范三爺都愣了下。
朝廷嘉獎時可沒說齊娘子還是定西候少夫人,只說是千金堂齊娘子,這兩者間還有這關系?
“定西候少夫人?”范父問道。
“前。”范藝林補充道。
如果說一開始因為有防治癘疫之功范父對神醫二字還有一半信的話,聽了這句話后,那是即可煙消云散了。
定西侯府少夫人是神醫?開什么玩笑!
“滾滾滾。”范父一句話不多說擺手轟人。
范藝林被連著趕出來兩次頗覺受辱。
“以身份取人!孤陋寡聞!不識金鑲玉!”他也急了,憤憤的甩袖子,覺得再爭辯下去是對美人神醫的侮辱。
這邊范家父子因為自己起了爭執,齊悅當然不知道。
因為又找到一個途徑而且應該是很靠譜的途徑給常云成寄信,齊悅心情大好,帶著阿如等人好好的逛了逛京城。順便搜羅了一些準備帶給常云成的禮物,一直到天黑才回到陳氏的家。
陳氏已經在家里,正有些急,要派人去尋找她們,看到滿載而歸的齊悅進門才松了口氣。
“可吃過了?”她上前攜了齊悅的手問道。
齊悅點點頭,這邊阿好忍不住雀躍板著手指給二夫人說吃了什么。
“說的好像沒出過門似的。”阿如忍不住拉阿好的衣袖低聲說道。
“可不是沒出過門嘛,京城這么繁華,以前只是聽說,這是第一次見呢。”阿好嘟嘴說道。
齊悅只是笑。任她們隨意說話。
二夫人聽著阿好的話微微有些發怔,轉頭見齊悅淺笑,那似曾相識的神韻,更是一愣。
“我不知道,外邊是什么樣的。。”
少年站在山石上。看著高高的圍墻。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淺笑。
“。。你去過京城的街市嗎?是什么樣的熱鬧啊?”
他轉過頭,清澈的眼睛里難掩幾分好奇。
“。。我是出不去了,還不如鳥兒,鳥兒飛出這里,或許下一刻就要被射死,但至少也能看到外邊一眼,我連圍墻都爬不上。”
二夫人伸手掩面。
所以。最終到死還是沒有看到…。
齊悅這才發現她的異樣,嚇了一跳。
“姨母,怎么了?”她忙扶住二夫人問道。
阿好和阿如也不敢說話了。
“我沒事。”二夫人含笑說道,并沒有放下手。“在家里多吃了兩杯酒,有些頭暈了。”
不待齊悅說話,就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玩了一天累得很。”她說道,扶著一旁丫頭的手。
齊悅見她眼眶微紅。哪里是酒意上頭,是要哭了吧。
或許是見家人情緒激動。。
“好,你快去吧。”她說道,一面對采青做個口型。
有事隨時叫我。
采青領會點點頭,扶著二夫人走開了。
這邊阿好嚇得呆毛毛的。
齊悅回頭沖她吐吐舌頭一笑。
阿好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緊張氣氛頓時消散。
“走了走了,回去分分,大家挑的東西可別混了,尤其是我的,你們可別貪了去。”齊悅一擺頭說道,自己先行而去。
阿好應了聲是,拎著東西高高興興的跟上了。
阿如在后吐了口氣,看一旁的胡三。
“跟著少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她說道。
“是啊。”胡三難得神情深沉一次,嘆口氣說道,“想起來那一天我上你家門給元寶看病,一定是我那死鬼爹和爺爺拼命推我去的…”
阿如忍不住笑了,瞪他一眼。
胡三嘿嘿笑,深沉的神情一掃而光。
“行了,快去洗洗早點歇息吧。”阿如說道,“明日還要去找鏢行呢。”
“鏢行?”胡三說道,“真的要去嗎?”
阿如點點頭。
“她說什么就一定會做什么的。”她說道,看著前邊和阿好一邊走一邊說笑的女子。
“可是那么遠。。”胡三皺眉一臉擔憂,又看一旁的小曲,“還是聯系不上世子爺嗎?讓他回來見師父最好了。”
小曲嘆口氣。
“世子爺怕娘子不自在,徹底跟我們斷了聯系,信也是按照往日的途徑送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沒有消息。”他說道。
“沒事,別想了,去就去吧,就像娘子說的,走走這花花世界,看看大好河山。”阿好說道,“說不定走到半路,世子爺就接過來了。”
這個倒是極有可能,胡三和小曲都點頭。
“你也早點休息。”胡三又囑咐道。
阿如點點頭,胡三這才和小曲走開了。
夜色覆蓋了宅子,這是來到京城之后的第二個夜晚,齊悅睡的更踏實。
而另一間屋子里的二夫人卻不能入眠,她坐在床上,借著一盞地燈,看著手里的一枚玉佩,淚流滿面。
“你要我的東西做什么,我的東西都是不吉利的…”
她的耳邊響著那少年微微責怪的話,手緊緊的攥住了玉佩。
你的東西,這天下都是你的東西,你看不到拿不到,怎么甘心怎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