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必需的湯藥熬制起來,手術室也開始消毒。
日常用于講課的屋子被當做大夫辦公室,此時齊悅挑選出的手術人員都站在這里,除了棺材仔。
麻醉劉普成,器械阿如張同胡三,這三人還兼任第二第三助手,至于第一助手,則非棺材仔不可。
這一次的手術不同于以前,大面積的開胸,對于弟子們來說,還是很大的刺激,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這個常與死人相伴的棺材仔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有一個。”齊悅說道,“那就是輸血,這次開胸雖然還不知道出血量,但輸血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我現在沒有驗血紙,那么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自體輸血。”
“自體輸血?”劉普成問道,“是自己的血輸給自己?”
“沒錯,原本這種輸血是需要稀釋的,但是,體外循環血液回收機。。這些東西…”齊悅說道,嘆了口氣。
這些東西都沒有…
“那就只有豁出去了,開胸之后,我會結扎動脈,讓他的血重新流入循環血內,再用虹吸吸取內出血,靜脈注射輸回…”齊悅說道,一面用炭條在黑板上寫寫畫畫,“這樣,也許能避免失血性休克了。”
這個劉普成他們也不懂。
“小齊,你不要怕,我們當大夫的,只要問心無愧,就無所畏懼。”他含笑說道。
齊悅點點頭。
“老師我沒有害怕。”她亦是含笑說道,“我只是想要做到最好。”
她說完,放下手里的炭條。
“老師,小棺來了,你給他講解一下今天的手術。”她說道。
劉普成點點頭說聲好。
“那么大家準備吧。”齊悅拍拍手,“胡三跟我走,我們去找工具。”
齊悅和胡三奔出千金堂時。一輛馬車正向永慶府駛來。
“果真如此?”安老大夫神情凝重問道。
“是的,父親,城外都傳遍了,那肯定是假不了了。”安小大夫說道,一面帶著難掩的激動,“那個女人無婦德,定西候府早該…”
他的話沒說完,安老大夫拿起一旁的拐杖給了他一下。
“滾出去,再對師祖不敬,我禁你行醫!”他沉聲喝道。
師祖!安小大夫雖然心內憤憤。但還知道父親有些事是說到做到的,當下不敢說話坐了出去。
棺材仔趕過來時,與進門的齊悅正好碰頭。
“你來了。太好了,快去,我們要開會在討論下手術。”齊悅直接開口說道。
棺材仔的視線落在她的手里。
鑿子鋸子鐵鉗子鐵絲…。
“都拿去煮了。”齊悅將東西一股腦的交給兩個弟子。
這兩個弟子臉色發白的抱著去了。
屋子里,原本寫滿的黑板還擺著,劉普成引著棺材仔逐一看過去。這邊齊悅又拿起炭條,開始講解。
“…這次手術我采用的是胸骨正中切口,切開皮膚…”她說道,一面在胸口剖析圖上上做出標示,“…自上而下鋸開胸骨…”
聽到這里,胡三等人忍不住啊了一聲。伸手掩住嘴。
“那。那。。”他結結巴巴的開口。
“這個方案對胸膜腔阻止損傷小,手術顯露好。”齊悅說道,沒有理會胡三。接著講解,“然后我會探查縱膈胸腺直到找到血腫,清除,縫合出血點…”
棺材仔認真的盯著她的手筆,眼睛閃閃發亮。
以前只是看死人。終于有機會看活人了…。
活人剖開啊…。
這真是太刺激了…。
“消除血腫之后,我會用鐵絲固定胸骨。然后采用次全層連續縫合…”齊悅接著說道,一面在黑板上快速的寫寫畫畫。
劉普成等人聽得停止了呼吸,手術還沒開始,但光聽齊悅將來,就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技藝啊,天啊,這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
講解完要講解的,讓大家對手術有了初步的認識,齊悅放下手里的炭條,深吸一口氣。
“那么,我們開始吧。”她說道。
“是。”劉普成等人齊聲答道。
他們說著話走出教室,開始往消毒室走去,蹲在院里的病人家屬看到了。
“喂,喂!”他們頓時大聲喊道,伸手指著棺材仔,“這晦氣人進來做什么?”
棺材仔停下腳。
“他是我助手。”齊悅說道,“這次手術能不能成功全看他了。”
這話說得那幾個男人都瞪大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齊悅拉著棺材仔進去了。
“三哥。”一個男人回過神,看著為首的男人說道,“這事行不行啊,怎么看起來這里的行事都怪怪的?”
被喚作三哥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手里的那張紙,也就是齊悅讓他簽署的什么手術告知書。
“栓子,你拿著這個,去街上找個人看看,到底寫的什么。”他低聲說道。
栓子應聲是,接過那張紙出去了,千金堂里弟子們忙碌沒人注意,再說,這手術也是要家屬回避,出來后直接進重癥監護室,家屬也是不允許進的,這些人在不在這里,倒也無所謂。
栓子出了門,也不知道該問誰,但他腦子靈活,知道如果在千金堂附近問,說不定這些人會和千金堂串通,不會告訴他實話,于是他便徑直走了出去。
走出東街沒多遠,正好看到一個藥鋪,既然都是醫者,那么內行肯定懂內行,栓子抬腳進去了。
他拉住一個小伙計,將文書遞給他。
“小兄弟,你給我念念上面寫的什么?”他說道。
小伙計一看這人既不是抓藥又不是問診,哪里理他。
“我忙著呢,要看文書,去街上找文書去。”他不耐煩的說道,伸手往外指了指。
“讓你看你就看!怎么醫者相護啊!”栓子哪里會有好脾氣,頓時瞪眼喝道。“快給我看這千金堂寫的什么?”
小伙計被嚇的一個哆嗦,這也引得四周的人注意,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走過來,從栓子手里接過這張紙。
“你說這是千金堂給你寫的?”他問道。
小伙計喊了聲掌柜的,中年人沖他擺擺手,小伙計忙跑開了。
栓子打量這人一眼,見他穿戴,知道是這藥鋪的掌柜,便點頭把事情說了。
中年人已經看完了這張文書,面上露出驚訝又不屑的笑。
“真是荒唐。哪能讓人簽這種生死文書。”他搖頭說道。
一見他搖頭,栓子頓時慌了。
“寫的什么?”他忙忙問道。
“這上寫的意思是,你們的親人交予他們。生死有命,與他們千金堂無關,這怎么能無關呢?治病救人,治好了有關,治不好就無關了?真是…。。”中年人抖著紙一臉不滿的說道。一面看栓子,見這男人帶著一股了蠻氣,不由嘴邊浮起一絲笑,“你的家人在千金堂救治?”
栓子點頭,忙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甚至包括第一個大夫的話。
中年人眼睛瞇起來。待聽到栓子說棺材仔也來了,他猛地瞪大眼。
“什么?”他驚呼道,但旋即又停下。點了點頭,“果然果然。。”
卻又不說話了。
這一聲驚叫幾聲果然,讓栓子更加慌了。
“掌柜的,怎么了?”他問道。
中年人搖頭嘆息,帶著幾分憐憫看著他。
“年輕人。回去準備后事吧。”他低聲說道。
栓子頓時呆了。
“可是,可是那大夫說有幾分治好的把握。。”他喊道。
中年人神秘一笑。看了看外邊,拉著這栓子走近墻角,壓低聲音。
“傻小子,你知道棺材仔是做什么的嗎?”他低聲說道。
“看義莊的。”栓子答道。
“除此之外,他還干些別的。”中年人壓低聲音,“這個,只有我們當大夫的知道,他還玩人的尸體,用刀子割開,查看內臟…”
栓子頓時瞪大了眼,一口氣沒上來。
“這個我們也不瞞你了,好些大夫都會去他那里買尸體,通過研究尸體查看內臟來練習醫術,我看你是習武之人,那么你知道武藝怎么才能精進嗎?”中年人接著低聲說道。
栓子點點頭。
“多練。。”他呆呆說道。
“沒錯。”中年人拍了下他的肩頭,看他的視線同情又哀憐,“千金堂的能給人開腹,你覺得是怎么練出來的?”
栓子呆呆的立在原地,然后發出一聲嚎叫,轉身沖了出去。
這聲嚎叫嚇得中年人也抖了抖,但很快恢復了,露出高興的笑。
他伸手從袖口里摸出一封信,晃了晃又帶著幾分得意塞回去。
“有熱鬧瞧嘍。”他自言自語,然后哼著小曲晃悠悠的走開了。
而此時的千金堂里,手術人員消毒完畢邁進手術室。
這是大家第二次踏入,但緊張依舊,畢竟上一次是小孩子口鼻部位,這一次可是成年人,而且還是胸口,光看著擺在架子上的錘子剪子鋸就夠嚇人的。
“麻醉完畢。”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她站好,棺材仔也站了過去,上一次他已經被交待過自己的位置,阿如推動器械,張同胡三抖開單子用夾子固定。
“現在進行緊急開胸手術,準備開胸。”齊悅說道,一面伸手。
阿如將手術刀準確的放到她手里。
齊悅執刀,從胸正中加左頸橫切口,血漸漸的滲了出來,棺材仔夾起紗布擦拭。
手術室內只聽急促的呼吸聲。
手術室外,弟子們也在觀測,當看到齊悅拿起鋸子在病人的胸口開始鋸動時,所有人都閉上眼,膽小的死死的用手掩住嘴,避免叫聲出來。
旁邊胡三張同已經到了極限,一個勉強牽拉,一個則手腳發抖,手術記錄紙上的字不斷的變形。
“血液回收了。”劉普成拿過從虹吸中流出的血,阿如接過瓷瓶,放在架子上,旁邊是已經準備好的注射器,針頭,以及那僅存的原本是一根如今已經成了三根的塑膠管。
“縱膈張力很高…”齊悅說道,以便胡三記錄。
棺材仔認真的看著打開的胸腔。
“這里有淤血!”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
“這是胸腺,這是縱膈。。血腫從上縱隔向下。。”齊悅說道,一面手逐一摸過,“。。累及雙側縱膈胸膜…這是左無名靜脈…后側…”
她說著,猛地停下手。
“找到了,血腫在這里。”她高興的喊道,將手伸出來,“現在切開切開纖維包膜,消除血凝塊…”
阿如遞上手術刀,齊悅伸了進去,血就在此時猛地涌出來,鮮紅刺目,瞬時充滿視線。
“啊!”
驚叫聲頓時在室內響起,就連站得近的棺材仔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不是靜脈出血,是動脈!
齊悅瞬時腦子轟的一聲,汗毛倒豎,后背一層冷汗唰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