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王家的田莊里,一大早王老太爺裹著厚厚的棉衣在水塘前垂釣。
旁邊的小廝路過的佃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爺,老爺!”一個帶著帽子護耳管事人模樣的人喊著跑過來。
王老太爺的魚竿動了動,抬起頭睜開眼。
“喊什么喊,魚都嚇跑了。”他不高興的說道。
是你被擾了清夢吧,管事心里嘀咕道。
“老爺,有個大消息呢。”他忙說道,一面湊近低聲說了句話。
王老太爺臉上浮現驚訝。
“真的?”他問道。
管事點點頭。
王老太爺不說話了,伸手捻著胡須。
“山東饒家都已經開始備嫁了呢。”管事說道。
王老太爺笑了。
“等著吧,定西候家有熱鬧可瞧了。”他說道。
“定西候可真是好運氣。”管事感嘆道。
王老太爺嗤聲笑了。
“好運氣?”他說道,將手里的魚竿猛地甩出去,“還說不準呢。”
謝氏是前所未有的心神氣爽。
“。。楊夫人已經派人往山東去了。”蘇媽媽在一旁說道,一面拿著單子翻看,“…。世子爺是三月初十回京交接復命,時間雖然趕了些,但都商量好了也能趕的上…”
“倉促了些,倒是委屈饒姑娘了。”謝氏感嘆說道。
“委屈什么啊。”蘇媽媽笑道,幫謝氏插上一根簪子,“有皇帝這個折子,放眼天下有幾個人能得?”
他們家就有一個人得了。。
“這個不算,月娘當初是老夫人討來的皇帝的口彩,可是一個字沒寫啊。”蘇媽媽忙說道。
謝氏這才又笑了。
“夫人,世子爺去侯爺那里跪著了。”阿鸞急匆匆進來說道。
謝氏啪的將珠花摔在桌子上。
“這賤婢有完沒完!”她喊道。
她起身就走。
定西候的書房里常云成還在跪著。
“…你說什么?”定西候問道,“等月娘有了孩子再娶妻?”
“父親。”常云成抬起頭,“月娘的身份畢竟…雖然說是平起平坐,但她沒有娘家可依仗…。”
“笑話,難道誰還敢欺負她不成?”定西候哼了聲,“有娘家怎么樣?有娘家想要隨意欺負人也是不可能的。”
“是,有父親在,月娘不會受欺負。”常云成說道。
定西候忍不住幾分得意。
這小子哪里不會說好聽話,只是不愿意說而已。
“只是,她心里到底是不安。”常云成說道,“父親,有個孩子后,她多少有個依仗。”
這個嘛,也說得過去,定西候略一沉吟。
“夫人來了。”門外小廝喊道。
話音未落,謝氏已經邁進來了。
“侯爺,我打算回善寧去,等什么時候新媳婦進門了,我再回來。”她直接說道。
定西候和常云成的臉都僵了。
“母親。”常云成忙喊道。
“別喊我母親,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謝氏冷笑道。
定西候頭疼。
“真是,你們真是…”他搖頭。
“不就娶個女人嗎?怎么?又不是休了她,還鬧起來沒完沒了了?”謝氏冷笑道,“難不成你一個堂堂侯府世子還不能娶妻納妾了?這哪里有半點大婦的心胸?怎么?娶妻納妾女人多一些,在她眼里就不算個人了?”
她說這話,看了眼定西候。
定西候頓時黑了臉。
“荒唐!”他甩袖子說道,他是男人,他是一家之主,他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哪里輪到女人來說話!
“你起來,婚姻大事輪不到你說話,不像個男人樣子!”他揮手不耐煩的說道,開始趕人。
“侯爺,不是云成要說,是有人逼著他說。”謝氏不咸不淡的說道。
定西候沉了臉。
“我不信月娘會這樣。”他說道,“叫她來,我問問。”
不行,絕對不能讓月娘和父親母親當面說!
常云成站起身來。
“她沒說,父親,不用問她了,我不會再說了。”他說道。
謝氏才要張口說話,就聽門外有人回稟。
“少夫人來了。”
常云成頓時面色微僵,謝氏則冷笑一聲,坐正了身子,門簾響動,齊悅走了進來。
常云成看著她,上前一步。
“月娘。。你信我。”他低聲說道,帶著幾分哀求。
“又被罵了吧?”齊悅看著他一笑。
“沒有。”常云成忙說道。
定西候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夫妻二人當著長輩面。
“月娘,這件事你知道了吧?”他直接問道。
齊悅點點頭。
“我知道了。”她說道。
面容含笑,語氣祥和,哪里有半點鬧的意思,定西候滿意的點頭,自己才不會看錯。
“這是我定西候府的榮耀啊,朝廷給的天大的臉面。”他欣慰說道,等著這個兒媳婦說好聽話來,說起來真是郁悶,這么大的喜事,卻搞得的跟做賊似的,到現在他連一句好聽的話都沒聽到。
“折子上怎么說的?”齊悅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皇帝說這是夫妻事,夫妻準了,他便準了。”定西候得意說道,“皇帝親筆寫的。”
齊悅哦了聲。
常云成心道不好,伸手就拉住她。
“那也就是說,夫妻不準的話,就不準了?”齊悅說道。
定西候一愣。
什么…
謝氏在一旁冷笑,看看吧,你的好兒媳婦!還做夢呢!
“父親,沒事,沒事。”常云成忙拉著齊悅說道,一面帶著幾分警告看齊悅。
“圣旨上這樣寫的,那皇帝不是說了讓你我做主嗎?”齊悅看著他說道,“你還怕什么?又不是皇帝逼你的。”
“月娘!”常云成緊緊拉了下她的手。
“月娘,你什么意思?”定西候沉下臉問道。
“我不同意啊。”齊悅痛快答道。
“是我不同意。”常云成將她往身旁一拽,忙說道。
定西候又不是傻子,他沉著臉坐下來,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掃來掃去不說話了。
謝氏端著茶杯慢慢的撥弄,安心的看好戲。
“月娘,咱可不能學那無知妒婦行徑啊。”定西候沉聲緩緩說道。
齊悅笑了。
“侯爺,人本性都是獨占欲的,喜歡的東西,不會愿意和人分享。”她說道,“如果愿意和人分享,那就是不喜歡不在乎,侯爺,妒,占,不是學的,是本性。”
竟然…果然…。沒想到…
定西候扶手上的手攥了起來。
“本性是本性,月娘,還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發乎情止乎禮。”他沉聲說道,“君臣大禮,父母大禮,夫道大禮。”
“人生短短,我沒那么多時間伺候這么多大禮。”齊悅擺手說道,皺眉,“侯爺,我就直說吧,不管你說什么,別的事我或可以讓步,但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不會同意的。”
定西候氣的身子微微發抖。
“你,你為什么不同意!”他喝道。
“因為做妻子的只能有一個丈夫,做丈夫,自然只能有一個妻子嘍。”齊悅說道,說著她自己笑了,“不過,我想,你也不懂。”
她說的不懂是這種理念他們不懂,但由于謝氏之前給提前說的那些話,定西候便想到她這是再嘲笑自己有女人多!
“你…”他面色陰沉,冷冷看著齊悅,“你太讓我失望了!”
齊悅笑了,嘆口氣。
“侯爺,失望是我。”她看著他,說道,“我真心實意的把你當父親,把家里人當親人看,我沒想到,我會被你們從背后這樣捅一刀。”
“這,這怎么背后捅你一刀呢!”定西候拍桌子站起來喊道,“云成是家里的嫡子,是未來的定西候,擔負著定西候府的血脈傳承,娶妻納妾開枝散葉,這不是很正常?怎么就成了害你了?我有害你嗎?我有休掉你嗎?要是真害你,那就是休掉你,再給他娶妻!而不是現在這樣,保你的體面地位!”
道不同不相為謀。。
齊悅嘆口氣。
“月娘,你不要說了,我說過,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常云成拉住她急聲說道。
齊悅看向他。
“常云成,我不想等,也不想忍了。”她說道,“人生很短暫的,大家也都別委屈求全了,還是做一些不委屈的事吧。”
“齊月娘!”常云成面色驚懼,看著她。
“侯爺,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是不同意。”齊悅看向定西候說道。
定西候氣的只喘氣。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他喝道,“這家里還輪不到你說了算!給我下去!再敢胡鬧,我…我休了你!”
此話一出,常云成面色發白,謝氏則抿嘴笑。
“好啊。”齊悅說道,從袖子拿出一張明黃的紙,“不過,不是休了我,而是和離。”
這是什么?
三人愣了下,常云成站得近,伸手拿過來,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你,你從哪里得的這個?”他顫聲喊道。
齊悅沒說話。
她要離開這里了,但二夫人還要在這家生活,她不能讓她在這里無立足之地。
“齊月娘!你從哪里來的?”常云成顫聲喊道,神情悲憤激動。
“皇帝給的,我也不認識,一個人就給了。”齊悅淡淡說道。
“你怎么不告訴我?”常云成看著她,啞聲說道。
“我以為我用不到。”齊悅看著他,答道。
常云成看著她,面容發抖。
“現在也用不著!”他吼道,就要把這東西撕了。
所幸定西候和謝氏認出這是皇家之物,他們可擔不起大不敬的罪名,夫妻同時撲上去,一個拉住常云成,一個抓過那絹紙。
“什么?這是什么?”謝氏問道。
“皇帝不是說夫妻準了,他便準了,那么夫妻如果不準的話。。”齊悅淡淡說道。
定西候抖開低頭看去。
明黃娟紙上,幾個熟悉的筆體寫的大字呈現在定西候眼前。
你若不準,朕準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