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齊悅的聲音還在繼續。
“什么出嫁從夫,什么狗屁規矩,這是打人,這是受氣,這是羞辱,打的是大姐,羞的是咱們,還上趕著去求他們?啊呸,自己人都不把自己人當人看,這不是明擺這作踐自己嗎?休妻?我看他們敢休妻,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砸了他們劉家!”
屋子里謝氏和定西候都聽傻了,呆呆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在說什么?
砸了劉家?
奇怪的是,定西候突然覺得有些激動,砸這個粗俗的詞,怎么聽起來挺。。挺帶感的?
“好大的底氣!”謝氏冷笑,看著齊悅,坐直身子,“你說得好痛快啊,可是這日子不是說著過的,你是不知道你大姐為什么在劉家如此地位吧?”
齊悅的確不知道,怎么堂堂一個公侯家的女兒,就算是庶女吧,那也是名門大小姐啊,趕不上公主下嫁,也不至于連一個仆婦都能隨意推搡吧?
“因為她不詳。”謝氏淡淡笑道。
看著眼前這女人終于露出驚愕神情。
不詳,這一點足以將一個人打入深淵永不翻身,哪怕你再高貴的出身血統,都抵不過這一句天譴。
你以為有定西候府這個靠山就可以隨心所欲橫行霸道了嗎?
臉掉在地上,看你怎么撿起來!
謝氏冷冷笑著。
以為什么嚇死人的秘密呢!
什么狗屁啊!
“他們說不祥就不詳啊?他們是老天爺啊?”齊悅嗤笑道。
謝氏亦是嗤笑一聲。
“他們倒沒說,還真是老天爺說的。”她笑道,“你那大姐生了個兔崽子。。”
齊悅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
“你笑什么笑!”謝氏被她笑的有些焦躁,不知怎么的,原本篤定的心突然有些不安起來…
“月娘,你是沒看到,說起來真是丟人,我也沒臉見劉家的人。”定西候嘆氣插話說道,他的臉上是真切的懊惱與喪氣。
首先沒想到會生出那么一個姿色平平的女兒,這對于自詡風雅的定西候來說太打臉了,一件失敗的作品,時時刻刻的提醒他的失敗。
沒想到這還不算完,這個失敗的作品竟然還給他帶來一個更大的噩夢。
“她生個了兔缺兒!”定西候帶著滿滿的厭惡惱恨以及悲傷說道。
二小姐和三小姐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大小姐,知道了這個,那個女人便不會再管了吧。。
還能怎么管啊…
卻見大小姐面上絲毫不見絕望凄然,反而是平靜。
已經接受現實了的平靜吧。
二小姐嘆口氣,心里有些復雜,想要看著女人說大話自打了臉好證明她其實就是嘩眾取寵腦子一時發熱才做出的這事,但同時又不想看到這個結果,物傷其類,她雖然篤定自己不會想大姐這么壞命,但如果知道身后有這么一個肯時時刻刻相護自己的家人,那一定是很安心的吧。
“侯爺。”齊悅笑了,“我當什么大事呢,就這個啊。”
這還不叫大事嗎?定西候和謝氏都看著她。
自己那么引以為恥的事,她竟然笑成這樣,定西候面上隱隱幾分惱羞。
謝氏自然看到了,帶著幾分得意的冷笑,剛要張口說話,齊悅接著說話了。
“這不是什么天譴,不詳,這是病。”她笑道,“很簡單的病而已。”
定西候怔住了,要說話的謝氏也愣住了。
“可是天生的下來。。”定西候忍不住說道。
“這個呢就是先天的,病因呢雖然沒有確切的認證,但大多數可以確認為多基因遺傳性疾病,說到這個,咱們家沒有這樣的孩子吧?”齊悅說道。
“當然沒有。”定西候沒聽明白前邊的話,但聽到后邊這一句問話,立刻斬釘截鐵的答道。
“那就更對了,這種病多數是遺傳的,既然咱們家沒有,他們劉家說不定以前有過這個樣的孩子,這個更沒理由說是大姐不詳了。”齊悅笑道。
定西候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神情激動。
“月娘,你說的是真的?”他顫聲問道。
齊悅點點頭。
“這個孩子我看過了。”她又說道。
讓屋里屋外的人都再次大吃一驚。
二小姐看向大小姐,怪不得她如此的平靜,原來…
“其實不算嚴重,是單側一度唇裂,未至鼻底…”齊悅接著說道,同時搖頭,“真是可惜…”
聽她說聲可惜,所有人又都提起心來,當然,所有人中各自的心情不同。
謝氏放在膝上的手死死的攥起來。
可惜。。不能救治了吧…
“…這要是擱在幾個月大時就動手術,現在完全就跟沒事人一樣了…。”齊悅說道,“耽擱太久了。。”
“那就是還是不能治是吧?”謝氏忍不住問出聲。
齊悅看著她,笑容散開。
“很抱歉。”她說道,看著謝氏臉上抑制不住的驚喜,咧嘴一笑,“我能治好。”
謝氏臉上的驚喜頓時僵住,然后如同被砸碎的石塊一般落下來。
這個賤婢!這個賤婢!她竟然敢故意消遣自己!
“你這孩子,能治好,說什么抱歉啊。”定西候抹了把臉上的汗,嗔怪道,“嚇死我了。”
大小姐此時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顧父親不喜,闖進屋子里來,沖齊悅就跪下了。
“少夫人,求求你救救燕兒,我愿意給你做牛做馬結草銜環…”她哭著叩頭說道。
齊悅忙伸手拉她起來。
“大姐,快別這樣,一家人,就是你不說我也是要給她治療的。”她說道。
“謝謝,謝謝。”常春蘭看著她,緊緊抓住齊悅的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哽咽聲聲。
謝謝…。
“侯爺,那還去追管家嗎?”有小廝在外請示道。
定西候早沒了方才的焦躁,臉上雖然悲憤猶在,但氣勢變得強硬。
“追?當然要追。”他哼聲說道。
此話讓已經走出門的齊悅以及三位小姐都嚇了一跳,轉過頭。
“告訴管家,姓劉的要是不給出個說法,這事沒完!”定西候恨聲說道。
這個姓劉的老不死的,羞辱了他這么多年,如今要和他好好的算一算了!
那句話說的真沒錯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現在他定西候揚眉吐氣的時候終于到了!
算起來,這半年多來,他一直在揚眉吐氣啊,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這個兒媳婦。
定西候看著已經走出去正被女兒們擁著的兒媳婦,幾乎忍不住熱淚盈眶。
祖爺爺,爹,你們終于開眼了。
不對,娘,你果然英眼如炬!
“我去給娘上柱香。”定西候再忍不住,抬腳走了出去。
厚厚的簾子垂下,擋住了室內謝氏的僵直獨坐的身影,她就那樣坐著,一動不動,喜慶的紅燭,燃燒的火爐,都不能讓這屋子增添熱氣,從謝氏身上散發的寒氣漸漸彌散整個屋子,如同冰窟。
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
姐姐,你開開眼吧!
謝氏轉過頭看向一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閃。
“有什么事咱們明日再說,你現在好好的回去陪燕兒休息,這個手術呢我還要做些準備,而且燕兒的身子也要調理一下,所以大姐不要著急。”
說了好一時話,才安撫了常春蘭,齊悅回到院子里,夜色已經深深了。
“哎?世子爺還沒回來?”她看著屋子,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然后突然想到。
“還沒。”秋香答道,一面解下她的大斗篷。
“這么晚了,他沒說不會來啊。”齊悅皺眉說道,透過窗戶向外看去,“會不會喝多了,留宿在人家家里了?”
秋香抿嘴笑著搖頭。
“奴婢不知道。”她說道,
“少夫人,水好了,洗洗吧。”阿好進來說道。
齊悅點點頭,洗漱過后,阿如已經鋪好了床。
“少夫人不早了,早點歇息吧。”她輕聲說道。
齊悅看了眼常云成那邊的臥房。
“時候還早,我準備一下明日的教案。”她說道,“你們先歇息吧。”
阿如也看了眼常云成那邊的臥室,抿嘴一笑,應聲是退了下去。
齊悅挑亮燈,在桌上鋪開紙筆,似乎過了很久,聽到院子里的熱鬧聲。
她不由忙站起來。
“世子爺回來了。”丫頭們一聲聲通報進來,伴著通報,門推來了,披著一身寒氣的常云成大步走進來。
“怎么這么晚啊?”齊悅走過去問道,一面用力嗅了嗅,沒有酒味,松了口氣。
常云成看著主動走過來的齊悅,有些驚訝。
“你怎么還沒睡?”他問道。
齊悅哦了聲,伸手指了指自己那邊。
“我在看書啊。”她說道,忙忙說道,“我可不是在等你。”
說完這句話,她愣了,常云成也愣了下,旋即常云成笑起來了。
“哦。”他拉長聲調哦了聲。
齊悅的臉騰地紅了。
“喂,我真的在看書,我忙著呢,不和你廢話了。”她切聲笑了笑,甩了甩手,轉身要走。
“少夫人。”兩個丫頭推門進來了,“你給世子爺準備的宵夜送來了。”
齊悅嚇了一跳。
“喂喂,你們別瞎說啊,太夸張了啊。”她忙說道,瞪眼看常云成,“我可沒給你準備什么宵夜,是哪個打著我的名義…”
常云成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擁著向她那邊走去。
“廢話真多。”他說道,繃著臉,抿嘴,目光看也不看齊悅一眼,就這樣輕松隨意的將這女人夾帶走過去。
“松開,干什么啊,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樣子。”齊悅忙拍打他兩下掙開束縛,緊走幾步拉開距離。
兩個丫頭低著頭紅著臉將宵夜放下施禮匆匆的退了出去。
常云成甩掉斗篷鞋子,盤腿坐上炕,晃了晃脖子。
“喂,給你個小玩意。”他忽的說道,從斗篷下抓出一個盒子放在桌子上。
什么?齊悅看過來,見是一個長方形的錦盒,遲疑一下,見那男人端著碗再吃宵夜,便挪了過來。
“哇。”她打開,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好漂亮的葫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