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眨了眨眼。
沒錯,雖然是繁體字,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沒看錯。
休書,蓋有定西侯府印信的休書,大意也就是不守婦道什么之類的七出。
蘇媽媽看著那女子面色驚愕,準備等待下一步的哭鬧或者暈倒之類的戲碼,但那女子只是認真的看了看那張休書,就收正了神色。
“我知道了,我去見見侯爺。”她說道。
“不用了,少夫人要說的那些話,侯爺已經知道了。”蘇媽媽含笑說道。
榮安院里,定西候焦躁的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這個女人這次可惹了大麻煩了,侯爺,你說怎么辦吧。”謝氏沉聲說道。
定西候面色微微驚慌。
“還怎么辦?”他看著謝氏,“不是將她休了就行了嗎?”
謝氏放下手里的茶。
“侯爺,你先坐下。”她說道,“你別急,仔細頭疼。”
定西候沒好氣的坐下來。
“最近家里接連出事,侯爺,你可千萬要想開些,莫要傷身。”謝氏說道,從條幾上的小青瓷蓋罐里拿出一丸藥遞過去。
定西候接過去含在嘴里,只覺得冰涼清爽在口中散開,混沌的腦子便一刻的清寧,他吐了口氣。
“還是你關心我。”他說道,拍了拍謝氏的手。
謝氏笑了笑收回手。
“我不會說話,討不得侯爺歡心。只是要侯爺你知道,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侯爺好好的,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她在一旁坐下來說道。
這話定西候聽在心里卻是舒暢的不得了。
“你就是性子太悶。脾氣又壞。不過,咱們夫妻嘛,終歸是一體的。”他看著謝氏說道,“你的心我都知道。”
謝氏笑了笑沒說什么。
“這個齊月娘!”定西候一刻安靜后,又想到眼前的煩心事,不由伸手按額頭,“可是要害慘我們家了。。”
跪啊,她難道不知道她這一跪,其實是他們定西候府跪下了嗎?
眾目睽睽之下。百千民眾之前…
定西候伸手拍住眼,他都不能想。
“我就是去祖宗跟前跪死也不足以贖罪了,也沒臉見人了。。”他喃喃說道。“這個賤婢啊,這個賤婢啊,她是瘋了嗎?”
“早說侯爺慣不得她,如今知道了吧?這賤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這一下好了,全永慶府的人都知道了,過不了多久,只怕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謝氏說道。
朝堂上又有新的談資了…。
而這一次將會是他定西候府…
說起來,他定西候府自從老侯爺死后,已經幾乎消失在朝堂里了。如果不是每年朝廷下發賜俸,皇帝說不定都忘了還有他這個定西候,所幸后來常云成出息,重新出現在朝廷眼里,不過這下好了。很快兒媳婦也將出現在朝廷眼里了…。
定西候再一次重重的拍在眼上。
他寧愿朝廷的人徹底忘了他…。
他甚至可以想象。很快就有一些世家貴勛特意跑過來借口拜訪,然后拍著他的肩頭問問那一跪的風情…。。
“快將她的東西都扔出去!”定西候大聲喊道。“將她趕出去,不許踏入永慶府一步!”
“這還不夠。”謝氏說道。
定西候看向她。
“休她還不夠。”謝氏說道,眼中閃閃發光,“侯爺,你要昭告眾人,表明這賤婢當初怎么欺瞞哄騙老太太,總之就是要讓世人知道,咱們定西侯府娶她做兒媳婦是受了蒙蔽。…”
定西候遲疑一下。
“其實休了她已經差不多了吧,她到底是一介弱女子,又沒個父母兄弟。。”他說道。
對于這樣一個女子來說,休了她已經相當于斷了她的活路了…
這樣一個美人就這樣香消玉殞…
“侯爺,她明知道這次救治不好這個病人,還非要出頭,她不就是打著咱們的名號嗎?她難道不知道這么做什么后果?她故意的,就是要把咱們定西侯府往火坑里推,這樣的人,侯爺,就算是美人,也是心如毒蝎,她明知道你如此看重她,維護她,還做出這種事,侯爺,我心寒啊。”謝氏淡淡說道。
“可是萬一她真能治。。”侯爺遲疑一下說道。
謝氏看著他。
“侯爺,就算這次能治,那一下次呢?這天下的病癥千千萬萬,難道她都能治的?侯爺,這不是能不能治的問題,而是該不該的問題。”她淡淡說道,“她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肆意妄行,侯爺你護她一次不算什么,但咱們定西侯府可經不起這一次又一次的驚嚇。”
定西侯不說話了。
“侯爺,她首先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她要做的是安在內宅相夫教子,而不是拋頭露面走街串巷,在那些粗鄙的男人中間說笑,而且還在那些身份雜亂的男人身上摸來摸去…當初子喬一則身份在那,二來也到底還小,看了也就看了,但是別人呢?就說這個獵戶傷者,你的兒媳婦,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就那樣…”謝氏越說越激動,說到這里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定西侯也聽不下去了,他所想象的神醫,想象齊月娘帶來的,是那些豪門貴族的求醫救治,那種救治光鮮而高雅…一群下賤的獵戶平民…骯臟的身子…。
他不由一臉厭惡。
“將那女人的東西收拾了,都給我扔出去。”他說道。
“她有什么東西?”謝氏冷冷說道,“乞兒身份進了門,這家里有她什么?”
說這話站起身來。
“讓門上的人快點。趕快打發到莊子上去,待這件事過了,就稟告朝廷,休了這賤婢。”她說道。
總算有機會了。總算有堂而皇之的機會了。做出這等激怒民意的事,天皇老子也沒理由護著她了。
謝氏看著不再說話的定西侯,激動的垂在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攥起來,長長的指甲折斷了都沒有感覺。
我的兒終于能解脫了…。。
“夫人,夫人。”門外有丫頭急匆匆的跑進來,看到定西侯在忙跪下喊侯爺。
謝氏見她進來以為是聽傳喚的。
“去,讓門上的人利索點。”她說道,“就送到牛角山的莊子去吧。”
“不是夫人,世子爺在門上呢。。”丫頭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他把休書撕了。。”
什么?
謝氏和定西侯都不可置信的站起來。
這邊的事西府陳氏那立刻就知道了。
“母親,母親。你快去,勸勸侯爺夫人,不要休了大嫂…”常英蘭一頭跑進來,拉住坐在床上的陳氏焦急的喊道。
陳氏神態平和,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饒郁芳跟在常英蘭身后進來了。
“妹妹,慢點說,姨母的身子…”她低聲有些急切的勸道。
常英蘭瞪了她一眼,又帶著懇求看陳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是那是你伯父伯母的家事。咱們怎么好去管?”陳氏緩緩說道。
“母親,可是大嫂真的很好啊,伯父伯母怎么能休了她?”常英蘭急道。
“妹妹,聽說大嫂她跟人打賭,會污了侯府的聲譽。。”饒郁芳低聲說道。
“我大嫂才不會輸。她說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常英蘭看向她喊道。再不掩飾敵意,“你從哪里聽來的?你一天天不出屋倒是知道的挺多。”
饒郁芳看著她低下頭。
“行了。是方才婆子們在我這里說,你姐姐在跟前聽到了。”陳氏看著女兒笑道。
常英蘭顧不得理她,又帶著懇切哀求搖著陳氏的手。
“母親,母親,他們那里沒人會幫大嫂,大嫂太可憐了。。”她說著都哽咽了,“她要是被休了,可怎么活。。”
“沒事,她會活的很好的。”陳氏含笑說道。
“母親,大嫂那么喜歡你,你都不幫她!”常英蘭都要急哭了,松開陳氏的胳膊說道。
旁邊的婆子忙訓斥她不該如此和夫人說話。
“我幫她,我不幫她,還有誰能幫她。。”陳氏并沒有在意女兒的態度,而是依舊含笑說道。
就這時又有婆子急匆匆的進來了。
“夫人,世子爺在門上把休書撕了!”她顧不得施禮就說道。
此言一出屋內三人都愣住了,只不過愣著后的神情不同。
常英蘭哇哦一聲歡悅的握住了手,陳氏與饒郁芳則是一臉不可置信。
不是說,世子爺很討厭這個女人?
不是說,世子爺一直想不再看到這個女人?
蘇媽媽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世子爺。。這是這是侯爺和夫人。。”她急忙說道。
常云成已經隨手一拋,那碎紙便隨著北風飄了一地。
這邊的齊悅已經轉身走開了。
她沒有時間在這件事上費口舌費精力,目前,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命。
至于這些瑣事,別急,一樣一樣來,她記著先放著。
但她沒走幾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常云成?”齊悅回頭看著這個男人,有些驚訝,但同時也沉下臉,“我現在沒空跟你們廢話,你放心,等我忙完這個,再。。”
常云成沒說話,拉起她的胳膊就向回走去。
他的動作依舊粗野,手的力度依舊很大,齊悅被他拖著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喂,你想干嗎,你別耽誤我時間…。”齊悅只得喊道。
常云成一句話不說,只是緊緊拉著她。
蘇媽媽眼睜睜看著常云成將齊悅拉進門,阿如則恢復了神情平靜,從她身邊越過進去了。
于此同時從門內跑出十幾個護衛。
“世子有命,速去去千金堂,拉傷者來。”為首的一個對已經嚇呆了車夫吼道。
車夫被吼的回過神,馬立刻如同驚了一般沖了出去,拖著搖搖晃晃隨時都要散架的車向千金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