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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
定西侯的燈火逐漸熄滅了很多,前后院上夜的人裹緊了棉衣,敲著梆子吆喝著而過。
常云成的院子里還燈火亮亮,院子陡然多了很多丫頭,但卻比往日更加安靜。
齊悅站在常云成的屋內。
“這是我第三次還是第四次進來啊。”她環視一眼感嘆道。
常云成站在一旁,繃著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自然也沒回答她。
齊悅其實也并沒有要回答。
她的視線落在那張大床上,大紅鴛鴦被褥并排一起,布置的像是新婚大喜一般。
這個定西侯還真是….
“這個,你可不能怨我。”齊悅吐了口氣,看向常云成,有些無奈的說道。
常云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看上去面無表情,那微微握住扶手的手顯示了他內心并不像外表這般平靜。
“走一步說一步吧,我再想辦法。”齊悅來回走了幾步,說道,再次看那張床,“你說怎么睡吧?”
常云成覺得身子陡然一僵。
“雖然這樣說不太禮貌,但是呢,我是女人,還是我睡臥房吧,這里挨著凈房,我洗漱什么都方便。”齊悅接著說道,說這話轉過頭看常云成,看他神情怪怪,“你…不同意?”
常云成抬頭看她,燈光下這女子神情淡然。似乎說的是是今天天氣怎么樣一般。
他的手不由握緊了扶手。
“不同意。”他張口說道。
原本話出口有些后悔,但看到眼前的女人皺起眉頭,終于不是那一副疏離的神情,心里反而覺得舒服了些。
“這是我的臥房。憑什么要我讓出去。”常云成靠在椅背上。緩緩說道,“你愛睡不睡。”
齊悅看著他一刻,無奈的舉舉手。
“好好,我惹不起躲的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實在是沒精神跟你們打交道了。”她說道,一面喊阿如。
他們夫妻兩個站在室內對著床看時,秋香一直站在堂屋里,安靜的如同不存在。
這一次她是僥幸逃的一劫。定西侯本來要把她跟早先那兩個倒霉通房一般賣出去,是少夫人開口說話才留下來。
“這個丫頭不是那樣的人,做事做得好。人也機靈,幾個丫頭擠在一個屋子里,正好有空屋子,賞她住,這樣別的丫頭住著也寬松,倒不是只是為了她,那丫頭不是有不該有心思的人。”少夫人這樣對定西侯說。
這話是定西侯讓人來一字一句告訴她聽的。
沒有心思,她什么心思都沒有了,秋香跪在地上叩頭心內狂喊。
定西侯很少做決定,但做了決定就很少有人能讓他改變。自己這一次能逃過一劫,真是少夫人開眼….
秋香看向那邊,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齊悅身上,見齊悅似乎是審查完這臥房,夫妻兩個又說了幾句話。不過好像不是很愉快….
齊悅剛一喊阿如。秋香就忙過去了。
“少夫人,阿如姐姐去安排鵲枝阿好她們了。奴婢伺候你洗漱吧。”她帶著幾分小心緊張討好卑微的過去低聲問道,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看都沒看常云成一眼,在她的眼里除了少夫人別人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幫我把那邊的羅漢床鋪一下。”齊悅看著她和顏說道。
秋香有些驚愕的怔在原地。
什…么?
熱氣騰騰將浴桶里的齊悅包住,阿如在一旁幫她擦拭已經洗好的頭發,許久不見齊悅說話,她帶著幾分擔心看去,見齊悅仰面靠在浴桶邊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少夫人,不能在這里睡。”她忙提醒道。
齊悅回過神起身,換上里衣出來,屋子里只有常云成一個人了,坐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本書。
女子洗漱過后的潮濕的清香在室內散開,常云成握著書微微皺眉。
他眼睛看著書,卻能清楚的看到那女子穿著白綢桃紅滾邊中衣,披著如瀑布般的長發晃悠悠的走過去,又低低的和丫頭說話,不多時丫頭也退了出去,屋門被帶上了。
屋子里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常云成只覺得身子終于放松了,他站起身來走向凈房。
一切似乎跟日常沒什么區別,除了多了一個浴桶,一個空了,另一個放上了滾熱的水,但空氣里彌散著一種不屬于他所熟悉的味道,這是陌生人闖入他陣地的味道,這么多年了,他的陣地第一次出現其他人的味道…
真是太不舒服了!
常云成走出來時,看到那邊的燈已經熄了,隔扇沒有門,所以他一眼可以看到羅漢床上被子下的人形,小小的側臥著,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那側臥的人翻過身來。
常云成收回視線,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當察覺到這一點時,他不由啐了自己一口。
呸,有什么可慌的,女人又不是沒見過!
他走過去猛地關上門,轉身吹熄燈。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中。
常云成躺在床上,卻瞪著眼。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太過于震驚了,那個丫頭死了,并且是被自己的主子周姨娘害死的,一心要害死齊月娘的人竟然是周姨娘…
對于這個姨娘也好齊月娘也好,他原本沒什么印象記憶,但此時此刻不知怎么的想起很早以前,他走過老侯夫人的院子,看到周姨娘拉著齊月娘的手,不知道和她說什么,笑的那樣親切。那種親昵讓常云成站住了腳,那種親昵是自己在母親臉上看到過的,雖然母親的樣子已經記不清了,但想起母親時。他的心底就會浮現那種笑…
常云成猛地坐起來。
他側耳聽。可以聽到透過門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并沒有啜泣之類的異樣。
得知一直當做親人的人要自己的命…
常云成掀開被子下床,打開了屋門。
對面靜謐的黑暗,傳來均勻的呼吸。
這也是她自找的!誰讓她是老太太帶進來的人,活該她命不好…
常云成怔怔一刻,又抬手將門關上,回轉身走到桌案前倒水,慢慢的喝了一口。
在那樣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喊著自己是兇手的情況下。又是她看到了別人不看的事實…..
這個女人,她是那樣的相信自己么…
常云成不由攥緊了茶杯。
白日死了一個人,而且她還蹲在那里看了那么久。看的那么認真,要不然也不會發現死因有異…
女子畢竟是女子,又是自己熟悉的,且信任的人死去了,她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常云成慢慢的喝完水,又走過去打開了屋門。
“大哥…”
一聲女子的嘆息幽幽的在室內響起。
聲音突然,再加上剛剛想到的事,常云成竟忍不住頭皮一麻。
“我說你是怎么個意思?”齊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常云成身形放松,頓時又有些惱怒。
“大半夜的,你亂叫什么!”他不由低聲喝道。
那邊被褥摩擦聲。適應黑暗的常云成可以看到齊悅翻轉身就那樣側躺著看過來。
“大哥,你也知道半夜了啊。”她說道,帶著無奈,“那門再好玩,你白天玩個夠可好?”
常云成勃然大怒。
這邊齊悅還沒說完。
“或者。你有什么…不良嗜好?”她帶著幾分揣測說道。“比如喜歡偷窺女人睡覺?”
回答她的是門砰的一聲巨響。
“不知好歹!”以及一聲沉悶的喝聲。
齊悅皺眉,什么不知好歹。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好在那邊終于安靜下來了,她翻個身面向上,看著黑黑的房頂,輕輕的吐了口氣。
一個人說死就這樣死了么?
悄無聲息的死了么?
她知道自己是為什么死的么?
還是不知道的好吧….
這里的人,這個侯府的人,已經可以吃得飽穿得好,衣食無憂一輩子的人,難道還不滿足?這些人心里倒是想的是什么?
齊悅伸手抓住被子,將自己的臉慢慢的罩起來。
晨光朦朧的時候齊悅自然醒來,她起身下床,習慣性的抓著頭瞇著眼尋凈房,頭撞到隔扇上才想起自己換了新地方住。
那個男人….
齊悅探頭往那邊看了眼,臥房的門大開著,她遲疑一下走過去。
床上被褥被掀起來,沒人。
“常云成?”她喊了聲。
沒人回答。
“世子爺?”她又喚了聲。
室內依舊安靜。
這男人是個軍人,一大早練武去了吧。
齊悅松了口氣徑直走向凈房,才一進門就見一個男人光著身子背對自己,將一桶水唰的倒在身上。
齊悅下意識的驚叫一聲閉上眼。
“你這變態!我喊你你答一聲會死啊?”她氣道。
“我沒聽見。”常云成慢悠悠的答道,又一桶水澆了下來,一面轉過身。
齊悅閉著眼忙忙的退出去。
常云成晃悠悠的洗漱收拾好出來時,齊悅就坐在椅子上,一臉不悅的看著他。
那邊有阿如和秋香躡手躡腳的在鋪床疊被的收拾,屋門也打開了,冬日晨光讓屋子變得亮堂起來。
看著齊悅緊繃的臉,常云成不自覺的彎起嘴角。
“…又是這樣,到底誰有不良嗜好啊?”他說道。
齊悅知道他說的什么,瞪眼看他一刻,吐了口氣恢復平靜。
常云成看著她的神情,嘴邊的笑意也消去了。
“我知道你不習慣,我也不習慣。”齊悅說道,“可是現在如果我去給你父親說我硬要搬出去住,估計你得挨一頓好打…”
低著頭原本拉下臉的常云成聽到這里,嘴角忍不住抿起來,說好聽話對爺來說是沒用的….
“當然,你挨打倒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打完了你,你父親覺得為我出了氣,最終還是不會讓我出去.,反而還得費精神力氣編出一大堆應付解釋的話,我現在一點也想跟你們多說話….”齊悅苦惱的嘆口氣說道。
常云成的嘴角瞬時拉了下去。
這..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