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將葉楠夕勸回床上,又命外頭的小丫鬟進來看著,綠珠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起了風,炭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被子蓋得很是嚴實,腳下還放著湯婆子,葉楠夕卻還是感覺身上陣陣發冷。
初來乍到就被那個虛實之中的畫面驚到,再又因混亂的記憶和虛弱的身體,令她當時的情況非常糟糕,可以說是在生死線上徘徊著。而在那段那么艱難的日子里,她的床前除了綠珠外,就文姨娘一心一意地照顧她,為她著想。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就是一顆石頭,如今也該被捂熱了,更何況她腦海里對葉家的記憶,一直就有文姨娘的存在。因此這種種積累起來的感情,或許還比不是真正的母女,但絕對比她所以為的要深得多。
至少這一個月來,她還未為自己的情況生出恐懼的心,卻在這一刻有了真正恐懼的感覺。
等了不到一刻鐘,葉楠夕就將小丫鬟趕出去打聽情況,然后左等右等,皆不見人回來。她再等不住,就要下床去,幸好就在這時,綠珠回來了。
“姨娘的血已經止住了,老太太還讓人去請了大夫,參湯也給熬上了,如今太太也趕去老太太那兒,應該是出不了事的。”
“姨娘怎么樣?人是清醒著的嗎?”
“是醒著的,我回來的時候還聽著姨娘跟老太太說,讓她回自個房里去,只是老太太不答應,說是等大夫過來看了再說。”
葉楠夕看了綠珠好一會,似在確認她這話的真假,片刻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蹙眉道:“好好的,怎么會出這等事?”
“聽說是文姨娘去見老太太時,跟老太太起了爭執,老太太一怒之下將文姨娘趕出去,然后文姨娘就一頭往外屋的柱子上撞去。”綠珠低聲回道,她之所以去這么久,就是在打聽這事的起因和經過。
“為的什么事起爭執?”葉楠夕怔怔問出這話,卻不等綠珠回答,她心里已差不多有了答案。如今能令文姨娘跟葉老太太生出這么大的矛盾,除了她的事外,找不出第二個可能了。
年氏黑著一張臉從老太太那回來后,氣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然后猛地將幾上的茶盞掃到地上,巨大的聲響嚇得屋里的丫鬟皆是一顫,跟著回來的崔嬤嬤即讓旁邊的丫鬟趕緊收拾。
“她怎么沒一頭撞死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什么!”年氏一聲冷笑,“真是好手段,母女倆都一個樣,一個服毒,一個撞柱,卻都沒死成!要真想死有這么難嗎,裝給誰看!賤人!”
“我早跟太太說過,文姨娘的手段不簡單,只是太太之前一直沒當回事。”崔嬤嬤在一旁道,“不過太太也別氣,就讓她拖過幾天,也頂不了什么事,二姑娘該回去還是得回去。”
“拖上半個月,老爺就該回來了。”年氏沉著臉道,“你不知道老爺那個人,他根本就…”
根本就沒將這事當回事!
說得好聽的是瀟灑肆意,說得難聽的便是不負責任。而就是因為葉老爺這樣的性子,所以葉楠夕在出了這等事后,還能被這個家容得下。
想到葉老爺這樣的性子,崔嬤嬤也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老爺雖寬容,但也沒道理要為一個不爭氣的姑娘將整個葉家賠進去,就算真不為后面的幾位哥兒姐兒著想,怎么也會為老太太著想。老太太是最要面子的,絕不可能任二姑娘這般任性下去。”
“老太太如今不是都被那賤人給勸住了嗎。”年氏面上露出幾分寒意,“老太太如今怎么就這么糊涂,不懂夜長夢多的道理。原就拖一個月了,蕭家也做出讓步,理虧的本來就是咱這邊,若是再得寸進尺下去,蕭家一怒之下翻了臉,那后悔可就來不及了,豈不知見好就收才是長久之道!”
傍晚,趁著大家都在用晚膳的時候,葉楠夕在綠珠的攙扶下來到文姨娘屋里。
“天都黑了,怎么還過來。”文姨娘剛要藥碗放下,就瞧著昭兒將葉楠夕給領了進來,她心里一暖,眉頭卻微微皺起,“綠珠你是姑娘身邊的丫鬟,也不知道勸著,有什么話你代姑娘過來問不就行了。”
“聽姨娘還有力氣數落人,我是真的放了心。”葉楠夕說著就走過來,文姨娘趕緊讓昭兒將炭盆移近些,然后就讓昭兒先出去看著門口。
“姨娘今日怎么這么沖動!”葉楠夕坐下后,看著文姨娘額頭上包著厚厚的綁帶,輕輕一嘆,“何至于這樣,若真有個萬一,姨娘讓我如何是好!”
因為不是自己帶養,所以文姨娘從不奢望葉楠夕跟她有多親,而事實上,葉楠夕在出嫁前,對她雖一直就溫和有禮,但也確實隔著一層生疏。卻沒想,遭此大難后,閨女待她倒是越發真心了。
文姨娘心里暖暖的,于是淡淡道:“對老太太來說,眼淚是無法打動她的,只有鮮血才能讓老太太那樣的人動容。”
葉楠夕啞然,這個看起來既蒼白又柔弱的女人,心里的狠勁卻一點都不遜于葉老太太。并且真如老太太所說,她對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包括老太太的脾氣。
文姨娘接著道:“原本太太是打算說服老太太三天后就讓你回蕭家去,如今總算是讓老太太應下,再讓你在娘家修養半個月。夕娘,你不用覺得愧疚,姨娘的血不是白流的。”
葉楠夕搖頭:“不過拖這半個月的時間,姨娘怎么能賭上自己的性命!”
“傻孩子,拖得這半個月,足夠老爺回來了。”
“爹他不是一個月后才會回來嗎?”
“那是原先定的時間,若是收到我的信,老爺定會提前回來。”
“信?太太不是已經將門房的人全都換了,平日里負責采買的下人也都…”葉楠夕說到這,忽然收了口,有些詫異的看著文姨娘。
文姨娘面色蒼白地看著她淺笑,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葉楠夕怔然,將前后的事連在一起,略加思索,不多會就明白了文姨娘剛剛說的血沒有白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一個月來,年氏將葉府上上下下都看管起來,文姨娘身邊的人更是她重點盯梢的對象。因此這段時間,文姨娘別說出門了,就是往外遞句話都不可能。可眼下,葉楠夕回去的事連老太太都應允了,而要想改變這個結果,唯有葉老爺開口才行。所以文姨娘不得不想法子通知葉老爺,因此,向來進退有度的文姨娘才會跟老太太起爭執,并且不要命地在老太太的屋里撞破腦袋。
依文姨娘對老太太的了解,事出突然,老太太當時定會慌,也定會命人出去請大夫。而那當時,年氏還未趕到,但文姨娘已經提前安排好,所以,這早準備好的信,就在年氏的眼皮底下給傳了出去!而與此同時,時間也被文姨娘給拖住了。
葉楠夕不得不嘆服,難怪這么多年,不管葉老爺在外如何風流,心里卻始終有文姨娘的一席之地。
“再過二十天,就是老爺四十五的生辰日,老太太和太太原是打算今年就這么安安靜靜地過去,所以老爺才會定在一個月后才回家。但依如今的情況看,到時多半還是會開一兩桌宴席。蕭家若是真有修好之意,即便只是做給外人看,也會讓人送賀禮上門。而太太為了做樣子給外人看,自然也要好好張羅一番。到了那時,回不回去,就真不是你或者老太太答不答應的事了。”文姨娘說到這,跟著就交待葉楠夕,“所以待老爺回來后,你無論如何,都要跟老爺表明心里的意思。若是愿意回去,就請老爺明示姑爺,早點分家出來,你們兩在外單過日子;若是不愿回去,就一定要跟老爺說明白。老爺向來是最疼你的,你好好說,老爺那樣的性子,應當是不會讓你繼續受委屈。”
葉楠夕詫異于文姨娘還跟她說回去的選擇,正要開口,卻聽到“分家”的字眼后,又沉默下去。
不多會,昭兒進來說紫竹院里的小丫鬟過來問姑娘了,文姨娘這才覺得天色已晚,擔心葉楠夕回去會著涼,便讓昭兒提著燈籠送她們回去。
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慢慢遠去后,文姨娘垂下眼,有些愧疚地看著戴在手上的翡翠鐲子。這是李氏在交代后事時,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來送給她的東西。她還清楚記得李氏當時交代了她許多事,這些年來,她沒有辜負過李氏的囑托,可如今…文姨娘輕輕一嘆:太太您是個好人,一直就視夕娘如己出,所以您要是看到夕娘是怎么被送回來,定是會跟我一樣舍不得…待我下去后,我再向您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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