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娘眸中閃過一絲喜色。
老夫人這般說來,便就是選擇相信沈靜秋的話,要將珍珠置死。確實,選擇相信沈靜秋的話,置死珍珠,這是對于老夫人來說利益最大化的選擇。老夫人沒有理由不去這么做。
沈家的家聲比什么都重要。
再者,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沈靜秋撒謊,沈靜秋的確與人私通。身為貼身的大丫鬟,不但隱瞞不報,還幫著送信,老夫人如何容得?更莫說若是沈靜秋撒謊,珍珠如今受了冤屈,一定會將沈靜秋的事情對外大肆宣揚以報復的。所以不管如何,珍珠必死無疑。
而珍珠既死,老夫人便順理成章的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丁嬤嬤領命退下。
過了約莫三刻鐘不到半個時辰,丁嬤嬤回來稟道:“已經將珍珠處理干凈了。丫鬟婆子的嘴巴緊的很,應是不會胡說。只不過…”
老夫人抬起了頭。丁嬤嬤猶豫該不該說。
“說。”老夫人簡潔而有力的命令。
“…珍珠一直叫喊著冤枉,說九小姐污蔑她…老奴命人堵了她的嘴…她死后眼睛仍是睜的很大,不愿闔上…那些丫鬟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好用了帕子蒙住她的臉…”
死不瞑目。這是含冤莫白之時才會有的癥狀。丁嬤嬤不敢去描述珍珠瞳孔里的痛苦、委屈、憤怒。她很難去相信珍珠在撒謊。但是這一切都由不得她做主。她只能遵照老夫人的命令行事。當然,方才她私下多給了丫鬟們幾個銀子,命她們給珍珠多燒些銀子,讓珍珠在冥間不至于清苦受欺。關鍵是,讓珍珠的冤魂不要來找她索命。
老夫人沉默著。其實,兩人的供詞,她覺得沈靜秋的話疑點更多。沈靜秋信誓旦旦的時候眼睛在閃爍。老夫人多年的火眼金睛怎能看不出。但是她只能這般去做。沒有更好的選擇。但老夫人同時在想,若沈靜秋果真是在撒謊,今日她的所言所行,昭示著她這個孫女到底是一個多么恐怖的人。
片刻,老夫人才開口道:“秋姐兒從今以后禁足在梨苑,不得外出。嚴嬤嬤,你從榮苑選幾個信得過的丫鬟婆子在旁守著她。梨苑先前服伺秋姐兒的丫鬟婆子,一律打發買了。”
嚴嬤嬤領命退下。
姜姨娘緊繃的臉微松。她可以感覺到,老夫人那一刻是相信了沈靜秋不是無辜的。可是她只有一個選擇。她只能讓整件事看起來是珍珠背主,企圖與外人合伙陷害沈靜秋。但這并不代表老夫人認同了此事。老夫人最后的命令。代表此事已經揭過一頁,她沒有再去追究那些千絲萬縷的頭緒,也沒有去深思沈靜秋話中的漏洞。甚至連梨苑的丫鬟婆子也不曾捉去拷問。
沈靜秋度過了這一劫。代價是禁足。這已經比想象中的好多了。只要沈靜秋不死,始終是安遠侯府長房庶女,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以后便能好了起來。當然,姜姨娘不能再指望老夫人會給沈靜秋尋一門好親事了。
老夫人將臉轉向寧氏。“大媳婦,若非你管教不當。大房又怎么會屢次三番的出現了這般的丑事。你如今懷著身子骨不免辛苦了些,我想著待你生產過后,嵐姐兒交由你來管教,你可要好好管教著,不可讓她也生了什么事端出來。”
沈靜嵐雖沒鬧出什么大事來,可是性子卻是難管的很。加上有沈弘淵的溺愛。寧氏覺得自己很難下手。可是長房庶女的烏煙瘴氣與她的管教無方脫不了干系,寧氏理應擔起這個責任。
于是寧氏低低的應了一聲:“兒媳遵命。”
老夫人說完便道:“你先回去吧。”
寧氏退下,回了錦苑。
屋子里頭只剩下老夫人姜姨娘以及丁嬤嬤。
姜姨娘抬頭看向老夫人。她知曉老夫人留了她。是有話要說。她靜靜的等待老夫人的斥責。
寧氏回了錦苑,進了東次間,便見沈靜初端坐著在屋子里等她。
寧氏看著沈靜初端正的模樣,心中忽的一動。所幸做出那般齷齪下作之事的人,不是她的靜初。否則,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待寧氏坐定。沈靜初才開口問道:“祖母喚母親過去有什么要緊的事么?”
其實沈靜初已猜到了大概。應就是為了沈靜秋的那檔子的事情。老夫人早先急急忙忙的出門,還帶上了姜姨娘,她便知曉,一切開始了。再然后老夫人回府,命人喚了寧氏過去,再到遣了沈靜秋回梨苑,卻將梨苑的丫鬟婆子全數換下,再到后面,珍珠被杖斃。
珍珠被杖斃,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原本不過是想讓老夫人對沈靜秋私通男子一事起了戒心,從此更加緊密的盯著沈靜秋的一言一行,讓沈靜秋鉆不了空子去給李世珩送信。她并不想要致沈靜秋或者其他人于死地的。若不然,她大可讓明佑軒多寫一封信,讓李世珩出現,甚或隨便派個男子出現便可。沈靜初本只想要老夫人起了疑心,畢竟,老夫人抓不到沈靜秋與男子私通的證據,因為不會有男子出現。只不過沈靜秋的確私底下與李世珩有往來,所以才讓沈靜秋處于較為劣勢的位置罷了。但她相信以沈靜秋的能耐,沈靜秋絕對不會讓自己置于危險的地步。
但珍珠的死,讓沈靜初頗有些意外。而且事情仿佛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峻幾分。沈靜初承認自己在里頭推了幾把,可沒有想過會變成這般的地步。更沒想過會鬧出人命。
寧氏嘆了一口氣,讓其他的丫鬟下去了,才道:“秋姐兒竟與人私通了…”
沈靜初吃驚于寧氏這般篤定的語氣。老夫人應只是懷疑罷了,怎么會如此肯定?若真是這般的肯定,沈靜秋還怎么可能安然無恙?
“怎么回事?”
寧氏道:“方才你祖母收了一封告密信,道秋姐兒與人在客棧私通。你祖母去了客棧,果真發現了秋姐兒。秋姐兒死活不承認,開始,我還真以為不過是一場誤會。怎知后來秋姐兒忽的說是珍珠唆擺她去的客棧,又借故離開,道這事是珍珠陷害了她。紫鵑回來時,道確實不曾見到有嫌疑的男子。于是珍珠以背主的名義被杖斃了…”
沈靜初大為吃驚。她沒有想到中間有這般的曲里。無怪乎珍珠會被杖斃了。事實明顯的偏向于沈靜秋的口述。而且不管如何,祖母也必須要杖斃珍珠。她沒想過沈靜秋竟會這般的狠心,寧愿棄卒保帥。其實她原本大可以不必這般的。
雖然如此,沈靜初心中仍有些愧疚之意。雖說珍珠命不好,跟錯了主子,才得了這般的下場,可此事與她脫不了干系。若非她要讓老夫人對沈靜秋生了懷疑,對沈靜秋禁足,以防止她一錯再錯,阻止她卷入李世珩的奪嫡之中,珍珠原本命不該絕的。
可是,既是如此,沈靜秋應能完全解除嫌疑,讓她這次的計劃功虧一簣才是的。為何比先前想到的結果還更嚴重了幾分?
看到沈靜初疑惑的目光,寧氏道:“珍珠死不瞑目。”
沈靜初了然。珍珠以死不瞑目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證明撒謊的是她的主子。證明是沈靜秋在污蔑她的清白。沈靜初心中微酸。珍珠也許不是一個好丫鬟,但她的確是無辜的。是她害死了她。她原本應該把計劃想得更加周全些才是。
寧氏沒注意到沈靜初的不對勁,她嘆了口氣道:“沒想到秋姐兒果真與男人私通…建平伯府的長房次子,原本是個不錯的人選,真真可惜了,以后怕是你祖母只會隨意給秋姐兒指一門親事罷了…也不知與秋姐兒私通的男人是誰,竟讓秋姐兒這般迷了心智去…”
沈靜初苦笑。沈靜秋的心很大,她想當大皇子妃。或者不止,她的目標很可能是皇后。若李世珩奪嫡成功,她便是李世珩的女人中最大的功臣。沒人會與她爭鋒。區區一個建平伯府的長房次子,在沈靜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幸得秋姐兒的貞潔還在…方才你祖母叫人給她驗了身子…”
沈靜初想起沈靜秋曾跟她說過的那些驚世駭俗的話。她記得沈靜秋并不認為貞潔很重要。她還以為沈靜秋會將清白給了李世珩。看來沈靜秋還是理智的。她沒有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若她真的為了跟李世珩貪圖一時的歡愉,只怕如今她便要開始“病重”了。
寧氏又嘆了口氣道:“你祖母還說,待我生產以后,嵐姐兒便要交給我管教了。”
沈靜初回了回心思。管教沈靜嵐的確是一件麻煩事。不過――“母親無需擔心,該怎么管便怎么管就是。父親應該知曉,怎么管教對嵐姐姐才是好的。”
寧氏點頭。待沈弘淵晚間回來,寧氏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沈弘淵。
與此同時,沈靜初回了屋子。她在她的屋子門口遇見了沈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