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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二章 為殺賊不吝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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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鴉城中還有活人。

  雜末中的雜末,最最卑微的糖人見古人炎炎伯不行禮更不落轎。

  番子過后,即便還有幸存之人,又能剩得多少,那個糖人夏離山說仍要參選...不是參選,是直接報效馭皇帝。

  前方眾人又驚又笑,但心中笑意無論如何不敢浮現臉上,糖人越禮、對上族大不敬已犯下死罪!果然,炎炎伯身邊侍吏唱官怒形于色:“大膽糖人......”

  剛喊了四個字,‘夏離山’又開口,不理小吏只對炎炎伯漠然道:“請炎炎伯稍待,夏某還有一段舊賬未清。”

  轎內暖裘糖人說話,轎外青衣糖人揚手向著前方遠處、一座玄冰城池點了點,隨即收回了手。

  手回袖,兵出城!

  那是怎樣的一陣咆哮,像怒更像笑,是打仗去但更似過佳節入狂歡,七百糖人尸煞健步如飛向著主人指點方向沖殺而去!

  未得令而擅動刀兵,妥妥的死罪,這下子眾人心中笑意散去、驚詫更甚,白鴉糖人莫不是番子屠城嚇瘋了么。

  上族面前、大比之前,先要報仇的白鴉城,夏糖人。

  自南方來的上族人馬皆盡大怒,唱官正欲厲聲喝罵,炎炎伯卻擺手制止,行程無聊、這樁差事更無聊,一路上沒意思透了,此刻遇到個瘋子倒是好消遣,炎炎伯看看沖陣的尸煞兵,又看看軟轎中的夏離山,饒有興趣的樣子。

  上族軍馬不動。尸煞兵沖鋒沿途其他雜末城池的軍馬也不敢妄動,將軍們暗中打下手勢,示意自家兒郎不必理會。

  見無人阻攔,小相柳放緩了正行運的妖元,他也不必出手了。蘇景說了,雖然夏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頂了他家的名頭,總要替他們做一點事情,報這個仇算得公道...誰不讓蘇景替夏家報仇,那也用不著太多廢話。動兇法掃滅作梗人便是!

  反正蘇景、相柳來了此間。當頭那個字就是:

  尸煞兵,惡人磨,虎狼一般嗷嗷嘶吼著,直直撲入相柳所指地方。其他雜末城按兵不動。被尸煞殺到眼前的冰城軍馬怎肯束手待斃。轉眼打成一團。這個時候炎炎伯忽然開口:“夏離山,為何派兵打他們?”

  “我夏家以奇門法術煉化尸煞兵,以求為國效力;我離城三百年。獨自在外修煉,與家主約定半月前在養煉尸兵之地碰面,待我到了地方才知:玄股城巴齊人偷襲我養尸陣、殘殺我家弟子,此仇不報,枉為夏家人。”

  蘇景話才說完,遠處戰團中便有雜末將軍開聲回應:“姓夏的,張開你的瞎眼看清楚,此乃深澤城、留白軍,不是你家的仇人!”

  又怒又委屈,平白無故兇尸來襲,被迫迎戰的那一城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原來是夏家人根本就點錯了地方、弄錯了敵人。炎炎侯聞言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貴人一笑,雜末急忙獻聲齊齊歡笑,被尸兵沖陣的深澤城冤哉枉也,此事確也讓人啼笑皆非。

  轎子旁邊小相柳陰聲回答:“知道你們不是玄股城、巴齊人,不過你家軍容看上不錯,這才讓我家兒郎上前試試成色,不過如此,繡花枕頭罷了。”稍頓,相柳提聲:“夏兒郎!”

  “諾!”七百尸煞嘶聲做吼,絕談不到響亮,他們的聲音沉沉發悶,仿佛深埋地下、古老墓中傳出的吼叫,濃濃的喪死之氣隨吼喝入耳、更入心。

  青衣糖人手指點向另一處玄冰城池,又三字“殺玄股!”

  相柳、蘇景本不知玄股城所在何處,但后來青綠怪云落印排位,‘糖人’找見了‘玄股印’,自也就知曉了仇人城池何在。

  七百尸煞猛轉身,再嚎啕,兇神惡煞沖向玄股。

  脫變自邪廟、煉化于黑獄、征戰于幽冥、修持于王袍,惡人磨是陰陽歷練、生死打磨出來的猛鬼戾魂,這伙亡命軍何其兇殘可怕,即便放入中土修行門宗,也有資格、有實力與各天宗豢養的道兵一爭短長,反觀雪原雜末,受制于上族、能入修行也只能修最最淺薄的功法,縱有天資卓絕之輩也早早淹沒于惡劣環境,永無出頭之日,雜末兵的實力,哪里比得惡人磨。

  不過,這來自惡人磨精銳的七百‘夏兒郎’,于斗戰中釋出的威力,卻比著平時大打折扣,連以前的一兩成都達不到,會如此只因:皮囊太差。俯魂于最最差勁的尸煞,偏偏主人又有嚴令:身體破碎了也不許兇魂離竅去打殺,就原地躺下吧。

  蘇景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們全無抗命余地......

  皮囊不成,可狠辣性情不減,七百夏兒郎哇哇怪笑、怪叫,入戰!

  玄股與其他城池一樣,城前陳列兩支軍馬,一支為千人精銳,另支為七千人規模戰陣,先是以千人卒迎戰‘夏兒郎’,可對手兇殘遠超想像極限,未能堅持片刻便露出敗相,既是城主也是家主的巴齊王咬了咬牙,生死之戰顧不得‘以多打少’的壞名聲,大聲傳令,七千兵戰陣行進、殺敵。

  不料,重兵入戰來,夏家那七百尸煞非但不驚不怒不慌不亂,反而爆起一陣快活歡呼,敵人越多越好,敵人越多,能殺的人就越多;殺人越多,便越開心縱情。

  兵刃拳頭指甲牙齒,廝殺撕咬嘶吼,分明是一場殘殺,惡人磨殘殺著殺人、殘殺著‘自殺’。

  惡戰滾滾,而在眾多雜末人看來,夏兒郎打仗的手段......就仿佛一群惡狼在向角羚羊展示它們是如何捕獵、如何廝殺。

  情不自禁,有人暗吞口水、盡力平復心臟的砰砰亂跳。炎炎伯手捻短須。看了一陣面上笑意漸濃,眼色滿意,開口道:“夏離山,你家的尸煞兒郎還算不錯,不過......”說話時,轉目望向遠處白鴉城前軟轎,當目光投過去,貴人面色微變,口中說話停頓:不知何時,夏家主人的轎簾放了下來。

  上族貴人看得津津有味。雜末糖人閉轎小憩?

  這得困成什么樣。才敢如此大不敬。

  聽到了炎炎伯的聲音,轎中糖人再度挑開軟簾,面上有倦容眼中藏困意,被古族伯爵吵醒不得不應酬一般:“不過怎樣?還請大人指教。”

  不知是不是覺得和瘋子發脾氣不值得。炎炎侯并未發作。怒氣一閃即逝。繼續之前話題:“不過打完這一仗,你家的尸兵怕也折損得差不多了。”

  受皮囊所限的惡人磨實力仍勝出玄股之敵,只是他們打殺得太兇猛太忘情。沒調度沒策應沒陣法,一窩蜂、干脆‘哄搶’似的,好像晚了半步少殺個人天就塌了,只想殺人不顧自保,傷亡嚴重。

  當然,被傷到的只是皮囊,惡人磨兇渾并未受傷,可外人如何看得出來。當知尸煞身上都有一道以身遮魂的法術,為蘇景以阿骨王袍特意加持的,以小相柳的妖識辨查都看不出端倪。

  糖人笑了笑:“夏離山為殺賊不吝生死,我如此,我家兒郎亦如是。”

  一面七百兇尸,一面一千精銳加七千重兵,混戰持續時間卻并不長,燃香功夫過后,選孤城主力淪喪余勇潰逃,城主、將校等巴齊要人都遭斬殺,白鴉城前軟轎旁的小相柳淡淡開口:“都回來吧。”

  七百尸煞倒下六成有余,還能動的拖拽著同伴‘尸身’,搖搖晃晃回歸來處,看他們行走、看他們神氣,哪里有半分精銳軍馬的樣子,分明是一群烏合之眾......可就是這群烏合之眾,燃香屠戮十倍于己的敵人。

  玄股城的軍容在這重重冰城精兵中算不得最強,但至少也當得上流實力。

  尸煞兵來到蘇景面前,躬身施禮后未在停留,全都入城去了。

  正戲未開鑼,先上了一副‘報仇’戲碼,古人伯爵笑著呼一口氣:“夏離山啊,你不下轎,不行禮,總得給我一個說法。”

  看過了猴子耍鬧,炎炎伯的好興致沉落,問不敬之罪。隨他問話,身邊一道劊人軍分出大隊,騰云駕向白鴉城催壓而來。

  “三百年,夏離山夜夜睡不安穩,”蘇景穩坐轎中,不去看天上軍馬一眼,不是裝出來的鎮定,今天擺放面前的陣勢確實不在阿骨王眼中:“每晚夢中,必有仙人到訪,談天說地把酒言歡好不快活,我與仙人稱兄道弟,得他指點玄機,學他妙法奇術,再不能拜凡間富貴了。”

  炎炎伯失笑:“何止晚上睡不安穩,你白天也在做夢吧,夢到仙人?你家仙人是哪個?”

  “弟不言兄諱。”糖人應道,同時心念轉動,那枚得自郎齊的青果在中土時就已經煉化全功,六耳歸仙氣意就此綻放,彌漫八方!

  這就是蘇景的‘憑證’。郎齊于此間有香火,貴為神祇,他的氣意豈同反響,讓前方眾人自行領會,遠勝蘇景空口之言。

  可炎炎伯以下,所有人皆無動于衷......歸仙氣意,歸仙能領受,這些‘凡夫俗子’卻全然體會不到。這可是蘇景未曾料到的,眨了眨眼睛、笑了。事出意料...但也沒什么,不能在殺獼世界裝神弄鬼,那就讓他們見見中土陽間的真君、中土陰世的冥王,請這些六耳爪牙見見貨真價實的中土神鬼。

  “且慢。”炎炎伯又擺了擺手,按住了正去緝拿蘇景的劊人軍,這位伯爵貴人想法多變,又改了主意,問蘇景:“你要為馭皇帝效命?”

  待蘇景點頭,炎炎伯再問:“就憑你剩下那不到三百尸煞,還能再打幾場?”

  “大人放心,尸兵仍有戰力。”

  “要為國家效力、為皇帝分憂是好事,但因何你白鴉城不入法印陣位?不進自己位置,又如何讓比試有度、讓甄選有方?”

  蘇景應道:“城中驅行法陣遭番人毀壞,能行至此處已是勉強,停下后再動不了了,未能及時入印位,大人見諒。”

  跟著他又對小相柳吩咐了句什么,之后伸手敲了敲轎杠,四具抬轎尸煞起身邁步,扛著小轎向前走去,小相柳則雙臂一振,兩道長索自袖中倒飛而去,啪啪銳響中長索卷住白鴉城所在冰川,旋即青衣糖人也告邁步......憑神力,拉起方圓近百里冰山,亦步亦趨跟于軟轎之后,將白鴉城帶入指定印位。

  轟的一聲,雜末亂,喧嘩起。

  放眼雪原,三百冰城無數人,可有猛士能與這青衣糖人比肩?天下皆知糖人身軟力虧,這個青衣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怪物。

  更要緊的,雖夏家人并未明言,但任誰都看得出,青衣不過是個仆從伴當。

  有仆如此,主人有當如何?

  主人正坐在轎子里,抱怨著對方鼻子差勁,探不到青果流露的神仙氣意;琢磨著如果青果始終都這么不好使,以后自己可該怎么去蒙人。此外他還想找個明白人問問,精兵、元帥之類到底怎樣甄選,白鴉城的公文遺失,讓蘇景連這場大戲的規矩都不知曉,想要踏踏實實地向下演,實在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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