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子偷東西沒錯,可它寶庫時始終被雙雙兒捧在手里。若要追究藤子的偷盜之罪,是不是更要罰雙雙兒的瀆職之責。
塵霄生不同于賀余師兄,賀余為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功必賞過必罰,塵霄生則是只要心有離山其他一切皆如云煙,全不重視。有他親自出手和稀泥,這件事就算‘結案’了。不過少不了的,蘇景自掏腰包、再喚來六兩添補上些,湊上幾樣不錯的寶物贈與雙雙兒。
不是歸于離山庫,只送給雙雙兒,算是個不倫不類的賠罪。這不是塵師兄的意思,是蘇景自己的心意。看著雙雙兒心疼得恨不得把自己兩顆腦袋都撞碎在九鱗峰上,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至于離山的‘損失’,這次離山庫中被劍魂、被青燈奪去的寶物,蘇景記住心里了,那些話無需多說,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數便是了。
只是沒想到雙頭妖精變臉如翻書,把蘇景的禮物接到手中一刻,猿、猴兩張臉上哭喪崩散、歡喜重現:“這怎么好收,這是怎么話說的...老弟太客氣、太客氣了。”
庫中寶貝好,是庫里的;蘇景送進雙雙兒手心的,卻是他們自己的寶貝了,這重差別妖精明白得很 藤兒彎彎,掛了十七枚鈴鐺,時不時就會搖晃幾下,青燈藤的那份歡喜全在‘鈴鈴鈴’的輕響之中了。不聽捧著花盆跟在蘇景身后,騰云駕去往陽火道場。待到了地方一看,三尸、烏鴉等人正圍著參蓮子,一陣陣歡笑響亮。
參蓮子是在娘胎里就追隨了蘇景的,雖然個子小面目嫩,但真正算得是元老人物。他從沉睡中蘇醒,所有人都開心不已。一見蘇景來了,參蓮子忙不迭跳起來,先恭恭敬敬地向師尊磕頭,再光明正大的喊不聽‘師娘’,暗地里的稱呼如今終于能擺到明面上。喊起來順口更舒心。
正如不聽所說,參蓮子傷過這一次,‘抽抽’了,從半大娃娃又變回兩三歲的模樣,看上去和冥珠細鬼兒乖乖六六跟三胞胎似的,不過他們三個站在一起很好分辨。老幺蘇六六兩根沖天辮、老二蘇乖乖一根沖天辮、老大參蓮子光頭。
扁方不好使,姜汁抹頭皮沒怎么長頭發,受傷縮小后稀稀疏疏的頭發干脆掉光了。三尸說此乃‘天命光頭’,讓參蓮子不必再奢望了。
趁著個機會蘇景也將一雙細鬼兒引薦給陽火一脈眾人,不出所料細鬼兒再次亮出滑竿。從大妖奴到大師兄再到三位伯伯,逮誰請誰坐轎。
說笑一陣,著其他樊翹帶領烏鴉、禍斗等人繼續行功修煉,蘇景將參蓮子單獨喚至身邊,先問他自己感覺,再以一道靈元探其經絡,這孩子縮小的莫名其妙,可一身草木靈元并未受到影響,更稀奇的是,他醒來后傷勢自然痊愈。以精、氣、神而論比著他昏迷前還要更健旺些。
這世上本不應有參蓮子,他算是逆造化而生,是以他身體的古怪無人能知究竟,蘇景思索一陣不得其所,暫時放到了一旁。
身邊不聽對蘇景道:“青燈藤這次所得寶物非同小可,它想要盡數煉化,須得我從旁相助,也不只是我助它,這對我也是個修行的好契機,正好參蓮子醒來。他的功課也不可耽誤,干娘對這娃娃可在意的緊。”
說道藍祈,不聽唇角抿起了幾枚笑紋,在藍祈飛升前,參蓮子始終都是跟在她身邊的。
不聽打算閉關了,帶上青燈藤與參蓮子。
蘇景點頭囑咐道:“藤子和參蓮子,你得小心看好。”
何須叮囑,不聽早就想到此事了,笑道:“放心,絕不會讓藤子把你大弟子掛了鈴鐺。你呢,后面怎生打算?”
蘇景后面的事情可忙得很了,一是要試著祭煉法陣,讓縹緲峰重新飛天;二是前陣拜訪中土大小修宗途中,他已對無雙城的傳承做過精讀,且和陰陽司送來的鬼工巧匠做過仔細溝通,準備著手重建無雙城了,妖家三阿公也答應幫忙,屆時會調遣工匠、役力來幫忙。
不聽有些詫異,沒聽到蘇景提修煉的事情:“修煉呢,什么時候開始?”
蘇景卻搖搖頭:“修煉不忙,最近這幾個甲子,我想精修劍術。另外破無量后,帛絹上又多出了幾樣斗戰法術可以參習了,樣樣威力了得,我想盡快學會。”
不止帛絹,無雙傳承里同樣有幾篇斗戰妙法,這些法門對元基要求不高,陽火弟子也能修習。
此時蘇景所求:斗戰精進。
不聽微微皺下眉頭,想片刻后說道:“這趟離山重庫游覽,你我所見,真正被九位前輩列入中、上兩重天的寶物,大都是輔助修行、幫助參悟之物,沒幾樣是真正用在斗戰上的...你已入元神境界,只剩三千年時間。”
這是隱晦提醒,斗戰本領不過是旁支。再能打、打遍天下無敵手也不過是一時風光,靠打不可能破道飛仙去,境界修行、體味自然、參悟造化才是修行的根本。
重斗戰輕修悟,本末倒置,大忌。
也是這個道理——看離山,劍出離山,陽世第一宗好大威風;看幾大天宗,活佛弘法天花綴道長頓足飛天去,各有精彩,可是強敵來時打不過、人死了;天星劫數到時,擋不住,門宗毀了為何如此不濟?只因修行本義不是為了斗戰,不是為了追求力量強大。或者說,御劍飛天、力沖千軍這些本事都是‘附屬’。
修行是為了有朝一日長生不朽與宇宙同壽;修行是為證得心中大道,落得真正逍遙再無煩惱。
參悟、修煉、破境,順帶得到強大力量,是修行世界亙古不變的道理。
不是說修家不能去精修斗戰,但時間有限制、人力有窮極,最明智的辦法莫過去追求一個‘平衡’:在不影響修行根本的前提下。盡量多學些斗戰法術、多積攢些力量。
這個道理蘇景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時機不對了。
地下六耳的封印隨時會破,一旦殺出,明明白白就是一場浩劫大難;
天上莫名其妙回來兩個傷痕累累的仙家,這次走運,天魔拜奉不聽。六耳當蘇景是前輩,可誰能保下一波再有歸仙回來時,蘇景等人還有這樣的運氣;
葉非的修為戰力,蘇景根本都沒探底的機會,更不知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但能確定的。他在一旁虎視眈眈;
還有...不該來的潮汐來了,看似大福瑞,不過究竟它是福是禍,究竟會攪起幾重風云,只有等潮汐到時才知道!
以前蘇景根本都不用去想這些事情。天塌了自有賀余、有塵霄生、林清畔、沈河他們去頂,蘇景只消做好自己的修行就是功德圓滿了。可是現在不行了,他們都傷了,再過一陣,他們就會陸續離開。
蘇景明白,一副擔子已經落下來了。
離山長輩守護離山弟子,離山弟子守護離山劍宗。大而化之,一樣的道理,正道前輩守護晚輩,正道修家守護人間正道。
當前輩不再時誰來擔起這份守護?
蘇景知道。輪到自己了。
金烏弟子本就精擅斗戰,但還遠遠不夠,他的本領只夠守護自己,想把門宗、甚至把天下都掩藏于自己身后,他還需得更強。
如有天非得做個選擇:放棄自己的仙道,還是放棄離山的死活,蘇景愿能效仿師兄。但他最最害怕,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就算想要效仿師兄也保不住離山,連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念頭這種東西,稍一縱容就是飄逸很遠。蘇景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遠,更曉得最近這段時間修行應該放一放,斗戰當多做習練。
對不聽的勸說,蘇景未反駁,只是笑著點頭:“放心,我有分寸,你準備何時閉關?”
“明天吧。”
即為修士,修行二字便是‘時時刻刻、無所不在’,明明身上無要緊事,卻還把閉關退到明天?
不經意間,自小妖女那雙迷離眸子中流傳出的嫵媚目光,明明白白地是個示意,蘇景心領神會,帶上不聽離開道場。
天晴朗,好時節,動法棍,喚王臺。
廝混去!
繾綣過后,春意猶濃,小不聽的臉頰紅撲撲的,頭枕著蘇景肩膀,長長頭發順滑鋪展,偶爾幾絲無風自動,掃過蘇景的鼻尖,癢癢的。
忽然,不聽想起了一件事,伸手招招,乾坤囊飛入手中,自其中拿出了一個琉璃瓶。
瓶子純凈透明,凡間琉璃無此品質,不用問曾經煉化,且還是不凡法術,這樣珍貴的瓶子按理說該盛上瓊漿仙露才夠相配,可不聽只在其中裝了些豆子,普通紅豆,凡間隨處可見。寥寥之數,十幾顆。
瓶頸上另掛了個錦囊。
晃了晃瓶子,豆子翻騰、叮當作響。不聽淺淺嘆了口氣,掀瓶塞、自內中倒出了一顆豆子,猶豫了下,放進嘴里吃了,豆子生的。
連串古怪動作,蘇景看得好奇:“這是作甚?”
“莫耶習俗...也不算是習俗,就是有那么個說法,”長長的腿兒蜷曲,搭在了蘇景的腰腹,不聽聲音不似平時清脆,軟綿綿的:“說是新婚燕爾,甜情蜜意,小夫妻兩個總也親熱不夠,可也只是第一年最最親密,以后就會漸漸清淡下來。第一年里,每次喜合時往瓶子里放上一顆豆子;第二年開始,每次歡好再從瓶中拿出一顆豆子...一輩子都拿不完呢。”
蘇景這才曉得,原來不聽這一年每度春光后都會向瓶子里放一顆紅豆。
解釋過后,不聽又沖蘇景晃蕩瓶子:“一年已過,不能再放了,該往外面拿了,唉,這可拿不了幾次。”
瓶子里確是沒多少豆子,這一年走遍修宗在前、誅殺潛伏六耳在后,忙得腳底生煙,小夫妻時時刻刻守在一起不假,但真正親熱的機會卻不多。可惜了這樣一枚漂亮瓶子,才放了十幾枚紅豆。
蘇景笑著拍了拍不聽的背,觸手滑膩,心神輕蕩,咳嗽了一聲歸于正經語氣:“修行路,逆天行;我輩修家結連理、夫妻之禮也當反其道而行之...一年比一年豆子多。”
不聽笑:“今年沒豆子,得閉關!”說著,把瓶子立在了蘇景肚皮上,又在他額角輕輕一吻,跳起來穿衣裙,已然清晨時分,該是修煉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