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熱鬧,但大家不能總在山外待著,少不得再請三尸出力,童棺展闊開來把諸多高人裝進去運回山內。.忙過好一陣子,蘇景依照掌門之命又把離山巔收回體內。
光明頂已碎,蘇景仍是刑堂主事,現在可以落腳于刑堂律水峰,但說到底諸多縹緲峰都是水行基,不適合陽火弟子修煉。以掌門人和兩位師兄的想法,待休養一段時日、大家恢復元氣后,自星峰中挑選一座重新做祭煉,變水基為火根、以后專用做離山陽火一脈修行道場。
蘇景卻說不必麻煩了。
他仍回到了星峰下、離山深處、原先光明頂沉落時所在地方。
光明頂不再,但它曾在地面上擺放過漫長年頭,早都留下深深印痕,蘇景愿:于此結廬建舍,光明頂遺址所在,便是離山劍宗陽火道場這一份念舊的心思,讓蘇景心里很踏實。
隨后日子,離山上下喜氣洋洋,紅長老這次放開了手腳,里里外外張羅著小師叔與莫耶仙子的喜事,但凡紅鶴峰上傳出的諭令,莫說普通離山弟子,就連掌門人和其他長老都要乖乖聽命受于調遣。紅景這一次算是過足了癮頭,唯一讓她不痛快的是:傷勢在身用不得法力,做起事情來束手束腳。
當年離山真傳白羽成和涅羅塢弟子卿秀結做雙修道侶時,剝皮國皇帝派洪靈靈送來一座‘金榕木殿’當賀禮,此宮與小妖女原來的紫桐妖宮規模相當,為剝皮皇家行宮。這禮物太過貴重、且白羽成身居真傳星峰完全用不上,便將其上繳門宗,如今紅長老做主,將這座金榕木殿取出、送給了不聽。
紅長老出手大方是沒錯的,但女人心里的小算盤總會打得特別響亮:蘇景是離山的小師叔,不聽嫁蘇景便是嫁離山,離山的寶物給離山的人,那也還是離山的寶貝,禮再重也不虧。
金榕木殿被安置于離山西五里地方,現在算是不聽的娘家了,海靈兒姐妹、裘婆婆、小金蟾等人都陪著不聽在此暫駐,當然也少不了一大群被紅長老派過來、由扶蘇帶隊的離山女弟子。
一伙子放到修行世界全都響當當名頭的仙子們,此刻也和凡俗間的婆姨、丫頭沒了什么區別,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忙忙碌碌地布置著宮殿,此間為出嫁地方,非得張紅結彩做大喜慶裝扮不可。
仍是受傷脫力的困擾,時常可見提燈捧花兒的仙子,在匆匆奔跑中忽然腳下一軟大大的馬趴撲翻在地,跟著就是一陣咯咯大笑,踏風駕云采月摘星的飛了這么多年,如今居然平地摔跤,這感覺還挺新鮮有趣的。
離山、妖宮兩邊都在喜慶中忙碌,蘇景和不聽還能說什么啊,這就是他們的同門、他們的家人了。實力無損時大家提劍飛天斗戰并肩,你抬手截云斷海我動咒飛山拔林;氣力不濟時就把自己當做凡人,搬著梯子去掛燈籠、繼續為他們奔波忙碌。能夠踏入離山的門檻,算不出是前生幾世修來的福氣。
蘇景和不聽心里過意不去,有心勸阻不必如此麻煩,可又哪有人會聽他們的,待嫁待娶小夫妻惹禍了,惹出大伙的興頭了!
一晃七天過去,這天清早,不聽自妖宮深處的寢房中推門而來,小金蟾住她隔壁,聽到動靜也走出房門:“一連五天不見人影,還到你近嫁生怯、逃婚去了!”
之前整整五天,不聽都把自己鎖在房中,未踏出半步也不容旁人來打擾,此刻眼睛微紅顯是未曾休息,可神色里滿滿開心,一見小金蟾,歡喜笑道:“正好要找你,來來來。”說話間拉起小金蟾的手回到自己的臥房。
妖宮中房間都寬闊敞亮金碧輝煌,雖脫不開剝皮妖國那份濃濃的艷俗意味,但至少能算得奢華,而踏入門檻、最最顯眼奪目的莫過于大屋正中木架上挑掛的那一身鳳冠霞帔、喜嫁吉袍了。
燦燦火紅顏色,祥禽瑞鳥在明,合歡云紋在暗,小不聽真正好繡藝好裁技!
小金蟾可不是南荒窮山惡水中來的妖精,出身天酬地謝樓,什么樣的珍玩寶物她沒見過,但此刻仍看直了眼睛不聽的裁繡手段固然了得,更讓小金蟾艷羨的是巧手莫耶娘自己給自己做嫁衣!身為女子,自做嫁衣時心底那份快樂,又有什么能比得?
這是不聽的福氣,沒有一雙巧手之人沒得羨慕。
“如何?”不聽語氣關切,拉著小金蟾圍著喜嫁吉服打轉、細細觀瞧:“這幾年閑暇時就會來做這件衣裳,只是沒想到這么快他就回來了這幾天著實有些趕,怕有幾處還不夠”
“哪有不妥,十足漂亮十足精致!”小金蟾替不聽歡喜:“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更好的來!”
“當真?”不聽將信將疑。
“騙你讓我舌上生瘡!”小金蟾立狠誓,說著還把自己的蟾蜍長舌伸出來對不聽晃了晃,旋即又笑道:“快穿上來試一試,我去喊她們過來一起看。”
正要向外跑去,手腕被不聽及時抓住,不聽搖頭:“莫急,試衣前還有件大事要做。”
話說完小不聽走到一旁,將桌案上早都備好的幾枚盤香點燃,清香繚繞中,雙手結了個古怪印,轉回身對著自己的吉服,雙目閉合口中喃喃念道了一陣,隨后手印開解、右手在自己平坦柔軟的小腹上輕輕拍了三下。
怪異儀式不算完,不聽又望向小金蟾:“到你了,來拍三下。”
莫耶習俗,少女嫁人前為自己祈福,若通譯做東土凡間市井說法便是:盼著我肚皮要爭氣啊。儀式最后非得有個多子多產的婦人再來拍一拍少女的小腹才算圓滿。
那小金蟾給裘平安生的孩兒都夠開個妖精宗派了,自是再有資格不過,喜滋滋邁步上前,口中吆喝:“生!沒完沒了的生!”伸手在不聽的肚皮上輕拍三次。
拍完小金蟾又忍不住多嘴:“你做修行時,不曾鎖宮吧?”女修的說法,以真元干涉血氣行運,再不能為人母但可讓修為更上層樓。這種事情于女修中普通得很,投入畢生精力問道于天,又哪有時間和心思去生孩子。
一雙閨中密友聊天,無需避諱什么,不聽搖頭:“我從未碰過此法,好朋友每個月都來看我。”
好朋友也是莫耶說法,東土喚其天葵或月事,從未有過這等說法。是以小金蟾犯傻了:“什么好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好朋友?”
不聽也傻了,眨眨眼睛,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疼了肚子。
兩個女子笑鬧一陣,小金蟾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險險忘記跟你說,前天蘇景、紅長老和掌門人來過,見你閉門就未做打擾,是這樣:星天一戰舉世皆傷,你倆吉日時候怕是沒幾個人能趕來,蘇景與離山商議,喜訊總是要傳過去的,不過喜訊中也言明,就不再勞動那些別宗高人來離山了,到時候咱們自己熱鬧一番”
此事不聽心中早有準備,即便蘇景不特意來說她也無所謂的,不等小金蟾說完她就痛快點頭:“已臻圓滿,足矣了。”
不料小金蟾的話還沒說完:“不過蘇景又說,待新婚一個月后,他修為當能盡復,會帶上去在中土跑上一大圈,大小門宗、挨家挨戶上門去做拜訪。”
“啊?”不聽愣了愣。
“千真萬確,蘇景確是如此說的,沈真人當時就在一旁。”小金蟾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等狠心修家為我生平僅見,大喜之日你等來不了、不能送禮無妨,待喜事過后我去看你們!”
正笑著,外面忽然傳來呼喊聲音:“新娘子,蘇景派咱們來接你去離山,要去見一個要緊人物,須得打扮整齊、切記切記!”喊話之人雷動天尊。
不聽暫不多問,蘇景說什么她都聽,由小金蟾幫襯著梳洗打扮,隨后坐進童棺飛赴離山。
待到光明頂故地一看,果然有客人,且客人的身份還頗為不俗:
小黑襖、短脖子,白白凈凈十寸高的小胖子,左手托著一方瓷盤暗納乾坤,內中三棵滄滄古槐枝繁葉茂,右手邊一頭九斤黃大公雞昂首而立,雄赳赳氣昂昂頗有幾分威風。身后另有七丈高大猛鬼,手中一桿大旗迎風獵獵,‘削朱’兩字鬼撰鐵畫銀鉤煞氣盈溢。
幽冥中一方霸主,削朱大王擺放離山。
削朱和蘇景可沒交情,自不會主動跑來探望他,不過蘇景曾托請顧小君,請尤大人尋一位精修猛鬼來離山,尤朗崢找來的就是削朱王。
大判官的面子總是要給的,削朱王還算客氣,待見到不聽后,白白胖胖的臉上更是露笑容,樂呵呵地打招呼:“小九王妃,好久不見。”
寒暄幾句,蘇景開門見山:“勞動削朱王大駕,只因此物。”說著,他自囊中取出了青燈:“請大王助我開此燈內化境。”
大喜事情,是一定要去青燈稟報師叔的,可陽間能開青燈的,怕只剩疤面青衣了,又怎么可能找他幫忙?不得以只要請猛鬼上來相助。著不聽盛裝而來,要見的要緊人物自非小黑襖削朱王,蘇景是要帶她去給老祖叩頭。
要去見陸老祖了,不聽心中又沒來由地一陣緊張,忙不迭從囊中摸出小鏡子左照右照,再細看自己妝容。
看過了自己,又取出那件早就做好但始終沒機會送給老祖的袍子,邊邊縫縫做認真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