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揮手放出烏下一讓她暫時照顧師母,跟著掐動法訣向著身后一點,嘩啦啦地巨響中,因光明頂被一劈兩半而歪斜倒地的巨木扶桑立起。
樹為‘金烏萬象’所化,并非真的扶桑神木,是隨蘇景破境而來的本命法術,便如護身赤炎、天都火翼一樣隨他心思調運。片刻之后巨大的火靈樹重新聳立于蘇景背后。
金光閃爍,數十根劍羽散出,在蘇景身周三丈方圓翻飛飄零。
連破兩境、強渡小真一雷劫,無論修為還是劍法比著光明頂大比時蘇景都精進無數,但他仍讓劍羽護繞于三丈境地,內中靈元激蕩亂不可言。
做好準備,蘇景赤著雙手對任奪點點頭:“盡你所能,不用客氣。”
任奪不急著出劍,轉回頭對賀余道:“弟子為蘇師叔執例,求賀師伯賜下獨斷之權。”
賀余點頭同意:“你執行,你做主,這一重不用多說。”
“多謝師伯。”任奪轉回身,對蘇景揚起三根手指:“我只以三成力道御劍。若是如此你都擋不下”說到這里,他笑了起來,輕蔑之意不言而喻。
紅長老秀眉緊蹙、裘婆婆臉色鐵青。
境界相差實在太遠了,以蘇景的修為,任奪的三成力道和全力施為根本不存區別可言。大象用一條腿去踩、或者跳起來用身體去砸,對螞蟻來說有分別么?對上任奪,他便死定了。
路是蘇景自己選的,別人全無更改余地,打殺便打殺,即便身死道消至少還是一份少年慷慨。可任奪直接點明他只有三成力道,這又算什么?除了折辱還是折辱。
蘇景的表情全無變化,聲音更是平靜地沒有情緒:“請任長老為我執例。”
“疾!”任奪再沒半字廢話,劍咒叱咤,不見劍光閃爍,只有一條魚。
遠遠觀戰的青云脫口驚呼:“鯤!”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沒人知道‘鯤’的樣子,而憑空躍出的那條魚身形不過兩丈,遠遠談不到幾千里,可是觀戰眾人,無論以前知不知道任奪的劍施,在見到這條魚時心中都會閃出一念:它便是鯤!海之霸、古神魚:鯤。
紫鱗、赤脊、銀目、金須,鯤一振,猛撲蘇景!
劍化形、北冥之鯤。任奪的‘北冥’,出自劍冢的真正好劍。
又何止是一條魚,沒人比身臨劍下的蘇景更明白,隨那一劍而來,是如山巨浪、是瘋狂漩渦、是轟涌暴潮、是亙古汪洋的浩浩兇威!
蘇景的面色漠然,眼睛卻亮了!劍藏于心者,得遇好劍又怎能不狂、不熱。
劍羽翻飛陡然加急,劃三丈混亂境地,可一群小魚攪起的水波,又怎能擾亂龍船的前進?一觸即潰。
鯤至,劍羽齊聲驚鳴四散。但少年不退,掐指輕點鯤面,一道白色的影子裹挾著陰風、簇擁著陽火,自蘇景身后的扶桑靈木中閃躍而出,急沖、正正迎上劍鯤。藏于扶桑的骨金烏奉召應敵!
沒有惡獸的兇猛嘶吼、不聞神劍的急急驚鳴、更不見什么氣息綻放靈元波動,那一撞無聲、無息,骨金烏散碎,一百七十七根骨頭飛濺四方;劍鯤仍在,繼續急撲、只是周身紫鱗光芒黯淡了些許。
骨金烏是神物,可畢竟只得過一次煉化、主人的修為又淺薄,以它現在的威力,尚不能阻擋任奪這一劍。
骨金烏顯身,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但它未能擋住劍鯤卻在蘇景意料之中,他仍不退,一聲清朗呼喝中,蘇景揚手出劍!
劍羽、骨金烏之后,他的第三變,丑劍。
這世上最丑的劍,無鋒無刃,一端被蘇景握在手中,另一端穩穩點在劍鯤額頭。
而那一道能輕松洞穿山岳的鯤之勢,在丑劍指點下,竟突兀一滯!
自劍冢回來到裘平安婚事,不過才七天工夫,蘇景甚至還沒弄清這柄劍究竟有何神奇之處,更毋論發揮它的威力,但它曾力壓萬劍狂躁,它是劍冢之魁!只要是出自那片石崖的劍,見到它、敵對它時至少會生出一絲遲疑,這便足夠了。
任奪的‘北冥’就出自劍冢。
劍鳴清越,剛散去的劍羽再得主人心意,陡然重回原位,亂境再成圍困劍鯤。
嘶啞烏啼,一百七十七枚白骨重組金烏,神鳥再起猛擊劍鯤后頸!
蘇景‘循例’點選任奪,心中有三重依仗,其中之一便是任奪的劍,‘北冥’來自劍冢!這本就在少年的算計之中。
僵持。雖只存于電光火石間,但明明白白地,那是一個僵持的瞬間!任奪心中驚詫,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上一次‘僵持’是什么時候 猛一道轟雷滾蕩,劍振鳴鯤嘶吼,原來北冥神魚的之吼聲如雷!旋即劍羽四散、古烏崩碎、丑劍脫手飛去,而神鯤也不復煌煌,雙目暗淡無光、一身鱗甲灰敗難看。
殺身大禍猶存!連串心思、所有本領,卻仍無法消弭劍殺。這便是突破第十一境的大修家的、三成力道的一劍!
劍光奪目,蘇景急退!并非無計可施,但能否避過這一劫還是要看運氣他已皆盡全力爭取時間,只看三尸能不能及時趕到。
‘北冥’沖及蘇景身前一丈境地時,‘嘭’地悶聲響起,三尸不曾相負!
三尸自蘇景背后顯身,但蘇景人在急退中,閃至他們身后又錯步一繞,北冥追殺之勢也隨之微改,三尸顯身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著一條魚向著自己沖過來。
每次蘇景有難,三尸都會自裁趕來,可每次他們都不曾提前準備好、顯身便出手相斗,與其說他們是來救本尊,倒不如說是來看蘇景怎么死。
這一回也不例外,來是來了,手握好劍、又有一身精奇劍法,卻全無準備,赤目雙足落地還打算說什么,結果直接變成了一聲慘叫。
三尸盡遭斬殺。
看上去純粹無用而來的三個人?怎么可能沒用!雷動、赤目、拈花,體內怪力隨本尊修為而漲,蘇景度過真一雷劫,是為五境修士,三尸的體魄便也等若五境,開通一千零八阿是穴、三六一大竅的五境修家。
凡人的刀劍,休想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白痕,北冥雖能斬殺他們,可劍中所蘊力量也被大把抵消。
劍羽、骨金烏、丑劍、三尸,接踵打擊迎抵一劍,可惜,劍勢仍未被完全消減!
它已強弩之末、它只剩些微力道,可是任奪明白、蘇景知道,即便北冥已到力竭邊緣,憑著劍上殘存力量,還是能將蘇景置于死地!
劍如電,蘇景再也退躲不開,寒芒閃爍中,‘北冥’刺入蘇景胸口。
‘當’地一聲大響,劍入身體的聲音,竟是金鐵交擊、洪鐘大呂的震鳴銳響!
還有,就再長劍刺中的瞬間里,蘇景身上竟再無半點靈力波動,他的氣息與凡人一般無二全身修為盡去,換做可怕蠻力與遠勝平時的鐵肉、銅筋、銀骨、金髓。
勘破第四境而來的本命法術,金烏蠻!
劍上余力足夠斬殺第五境的修士蘇景,但是夠不夠殺掉化靈為力、皮骨堅強的蠻子蘇景?
呀垓!
銅皮蠻子的嘶聲怒吼!蘇景雙眼圓睜面容扭曲,身軀硬扛劍鯤不算,雙手同時揚起、猛地攥握向那條兇猛大魚 下一刻,鯤魚碎。
蘇景胸口上、雙手緊握中,是一把銀光閃亮的長劍。
劍勢消弭、任長老一擊止于此矣!
長劍刺入心口寸半,蘇景雙手鮮血淋漓。
他未死,傷得也不重,但卻疲憊到無以復加;心口并不如何疼痛,只是空落落地難受,為擋下這一劍,幾近耗去了他所有精力。
任奪揮出一劍,兩人相隔十丈,這場‘執例’從頭到尾也不過一個彈指,又有誰能想得到就在這‘一彈指’,蘇景居然能夠打出這么多花樣是花招,更是實力!他活著便是贏了、他贏了便是實力!
‘循例’結束,可是爭斗未停,三尸身死同時又從蘇景身后跳了出來,皆盡暴怒成狂,雷動手中宵練指天,怒喝:“吾劍巔頂!”
赤目將含光刺地,大吼:“吾劍封域!”
拈花手中承影遙指任奪,怪叫:“吾劍瞬滅!”
三尸追隨淺尋學藝,歸來后還從未真正顯露過他們學到本事,此刻不知是自己被殺還是見到本尊受創,三尸盡起真怒,出手無情!而蘇景聞言心中巨震 劍之極:星、巔、瞬、域!
劍術的四道臻極絕學。
域,為劃地稱尊,界內敵人皆受小天地壓迫,蘇景自己的劍羽便修得劍域雛形;
瞬,為時間無間,出劍剎那即為中劍剎那,其中不存‘時間’又該如何躲避?
巔,為頂、為君、為高高在上,此術大成既可統御萬劍、化敵刃為我劍,亦可點化蒼山,凝做一擊!
蘇景知道淺尋肯放三尸下山,他們學成的技藝就一定不會差,但蘇景做夢也想不到,三個只知耍混胡鬧的矮子,竟能各自修出劍之一極。
又何止蘇景,包括任奪在內在場離山高人皆盡吃驚,只憑三尸的呼喝遠遠嚇不到眾人,但他們來得突兀、死得奇快繼而竟又復生出手...這是聞所未聞的法術,當初連陸老祖乍見三尸‘死去回來’時也被嚇了一跳,何況現在的離山弟子。
且三尸手中‘殷天子’為劍中上上極品。
誰敢小覷他們的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