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到盞茶時間大陣徹底崩潰,三萬里天歸復平靜,再不見絲毫靈力痕跡,原本被包裹在大陣中央的破鑼天地未受丁點波及,依舊湛藍依舊安穩。
到現在一群甜鵠小仙家也都能看出陣法不見了,這可奇哉怪也,面面相覷滿目納悶。
既然沒有了陣,也就不用再阻攔蘇景了,小女王和二當家放開了手,由得蘇景催轉云駕繼續前行,不過她們心底依舊警惕且緊張,上次出事的時候本來前方也沒有法陣的,還不是一陣風突然卷來殺死眾多同族。
還好同樣的情形并未發生,蘇景云駕行途平安,輕松抵達破鑼世界。
入界后蘇景放開目力,正是仲夏午后,天氣有些熱,人間也就顯出了幾分慵懶,天外的變故凡人無從察覺,什么大陣生大陣崩的,和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的。
穩穩當當的凡間。不遠青山,隱有山歌傳來,好難聽。破鑼之稱絕非幸至。
蘇景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具體是什么,入得凡間后唯一能做的也僅是發動靈覺探查四方…催念時,靈識如潮四散而去,只在須臾中就掃過整座世界。
有妖有修有人有鬼,高空鷹隼疾行,海底老龜沉睡,偌大凡間一切景色落入識海,生靈正常。
蘇景再轉念,靈犀變,‘潮水’散去化作無數無形觸角,刺入玄天刺入空氣,刺入元靈刺入氣脈,查過生靈再查元靈。改變了探查目標后蘇景先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
入界后改由熟悉本屆的小女王催動云駕,暫時顧不上睡覺的事情了,小女王如臨大敵、甜鵠仙全神戒備,按照之前的猜測,這世界中會有一個兇猛魔頭,曾催法殘殺了甜鵠二百同族。見蘇景神情有變,二當家急忙發問:“小仙翁可是發覺了什么?”
“長則三百年、短則四甲子,這世界靈韻消散、元機枯萎。”蘇景回答。
靈韻、元機不是生氣,而是生機氣韻中的靈氣,若消失枯萎的話。普通生靈不會有絲毫感覺。此事的影響在于:此間世界再無修行!沒有了可供修士吐納采補的天地真靈,又何談修行。
小女王、二當家再次對望,兩雙俏目中皆存疑惑,她們能明白蘇景話中之意。但她們不明白蘇景何以這樣說?他怎能斷定此界三百年后就沒有真靈了?
對甜鵠家的小姑娘們來說。好多事情都太深奧了。
蘇景卻探得一清二楚:這世界的靈氣正迅速消散。無可阻攔無可逆轉。用不了幾百年的功夫,人間修行便會徹底斷滅。
是消失,是枯萎也是融化。是雪花落在火爐邊就此‘散’去再無痕跡,而非什么厲害怪物吞吐天地吸斂靈氣。這樣的情形蘇景也從未遇到過,一時間他也想不到會是怎樣的原因。
正疑惑中,冥冥之中突然一陣歌聲傳來。
凡人聽不到,卻瞞不過高深修家的耳目,修家尚能得聞,甜鵠仙和蘇景更是聽得清清楚楚。
很快,甜鵠仙都露出驚訝神色,不止驚于這歌聲來得莫名其妙,更因這歌聲曼妙悠揚、動聽婉轉而訝然,這可是破鑼世界,從凡人到妖精全都五音不全,就連枝頭的鳥兒叫聲都是亂七八糟。甜鵠不開口的話,這世界何曾有過這種好聽歌聲。
只一會功夫,人間幾處劍光浮動,金烏神目可辨幾座靈秀大山中有修家馭法飛天,追著那歌聲來處飛去。
小女王得蘇景示意也催轉云駕,動用耳力追隨著歌聲里來源向前飛去,二當家則問道:“小仙翁,此事要讓凡間修家參與進來么?”
蘇景搖搖頭,二當家直接向天開口:“甜鵠之事與凡間無涉,各宗修家且請歸山。”以法扶聲,清脆諭令轉眼傳遍人間各個角落。
甜鵠待在破鑼世界的時間漫長,平時與本屆修宗多有聯系,她們又是仙家自有超然地位,此刻二當家開聲,天下修宗全都買賬,已經飛起的修家立刻折返,正準備動身的修者也打消了去查看歌聲來源的念頭。
跟著又有多道靈訊傳訊傳來…甜鵠本心柔善,平日在凡間多有善舉落的很好人緣,當世大宗都傳訊過來,表示愿意聽從調遣,若有兇險只消甜鵠一訊他們便會出手馳援。
蘇景喜歡人間的原因就在這里了,雖也弱肉強食,但至少還有一‘德’一‘行’兩字常駐人心。殘酷卻有道,惡人無數且無恥,但無論如何,即便惡人中的絕大多數,也不會以自己的無恥為榮。
無論怎樣世界,無恥都不應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
其實甜鵠多此一舉,根本無需傳訊凡修莫插手,因為歌聲飄忽不定,蹤跡難尋,就連甜鵠都追不上源頭,何況那些凡修。即便蘇景也幾次‘聽’丟了,追入了彎路,所幸歌聲始終沒有停歇,蘇景一直有矯正的機會,兜兜轉轉繞了許多大圈子,終于在日落時分蘇景一行循著歌聲追入一座火山口,繼而直入地火大脈。
大家都是火行仙家,太陽都去得住得,哪會在乎人間地火。不僅不怕,且還覺得裹身于地火熔漿中挺舒服。逆流順流,一路前行不輟,再追到子夜時分,抵達地心深處時候,忽然歌聲之外又傳來個女子聲音,清脆卻兇狠:“何方仙魔?滾!”
轟隆一聲甜鵠仙大亂。
沒辦法,本來膽子就小,這一路走來越前行就越緊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忽然被人冷聲罵了從心到人一下子就驚了。
蘇景也有些驚訝,追蹤歌聲不止動用耳力,他的護身靈識也不曾有過絲毫松懈,卻到對方開口時候自己還沒察覺前方藏人。而驚訝之余…他聽那個聲音似還有些熟悉。
蘇景不出聲,傳神示意小女王去敷衍幾句,他想再聽聽對方的聲音。
小女王硬著頭皮想說話,可嘴巴動了動,又不知該說點什么好了,還是二當家更聰明,懂得找話題,代為開口:“圣仙老前輩又問我們是何方仙魔又讓我們滾,我們到底是現在就走,還是先告訴你我們是誰嘛,這左右為難的。”
前方黑暗藏身的女子似是認出了甜鵠的聲音,她的聲音也緩和了些:“甜鵠兒啊,你們走吧,這里的事情和你們無關。”
“無關?”小女王一激動就磨牙,恨恨道:“二百族人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有了些線索你卻說與我們無關?前面小…小仙姑奶奶,此事已驚動我主金烏上仙,甜鵠兒的確好欺負,可你看看三足神鴉好不好欺負!”
“金烏?你們和金烏還有交情?”黑暗中的少女聲音顯得有些意外:“那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做蘇鏘…”
話說到此,蘇景突然笑了一聲:“小蠻阿菩,沒想到,就這么愉快地相遇啦!”
就這么愉快地說定了,就這么愉快地修行吧,就這么愉快的趴下吧…當年破爛囊中,與蘇景一起趴著一起聊著一起耍貧嘴的白狼世界飛升來的小仙子小蠻阿菩,她的口頭語就是‘就這么愉快地怎樣怎樣吧’。
蘇景終于認出了對方的聲音。他與阿菩小蠻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小蠻所在山天道壇遭墨巨靈摧毀,他將唯一幸存的小蠻送去九龍天地的時候。不成想一晃幾百年過去,今天居然在這里相遇。
原來是小蠻,這倒不奇怪了,她去往九龍地追隨甲添,那位萬歲爺的本領深不可測,手上的寶貝也多,賞賜一件護身寶玉給小蠻佩戴,蘇景還就真的察覺不到她的隱遁了。
黑暗中,剎那沉默跟著一聲快活尖叫,嬌俏身形閃現,小蠻阿菩還是那副樣子,十五六、俏中帶了些野性,黑色的長裙外裹青色毛裘大氅,又漂亮又威風。
小蠻也只是探到了甜鵠小仙靠近時氣息,不知蘇景也在人群中。
時而頭對頭,時而肩并肩一起在破爛囊中趴了幾百年的交情豈是說笑的,小蠻阿菩大喜,三蹦兩跳直接來到蘇景面前,一把抱住、抱起、跳,就那么抱著蘇景在半空里翻了個跟頭。
蘇景也開心,重新落地后身后拍了拍小蠻的頭頂:“小東西,你怎會在這里。還有這座世界…”
不等說完小蠻直接拉起蘇景的手向前方走去:“來來來,我帶你去看。”
甜鵠仙個個面色古怪,她們覺得小蠻與自家族人慘死的血仇有關,而蘇景和這個小蠻仙子是好朋友?
蘇景現在也一頭霧水,沒辦法解釋什么,只有先給雙方引薦:“這位是我多年不見的好友,九龍地阿菩小蠻,這些是…”
無需蘇景介紹甜鵠們,小蠻就點頭:“我知道,甜鵠仙族,我來這世界的時候她們都在,不過我未現身相見。六十年前甜鵠遭遇的天外之禍我也曉得,此事與我無關,只是…唉,一會我從頭說吧。聽過整件事你們自然就會明白。”
說話同時施法地飛,行進奇快,蘇景隨著小蠻轉過幾道溝坎,直覺眼前一亮,眾人來到了一座巨大地穴中。
地穴空空蕩蕩,四面皆為高大石壁,正中一座小湖面積的大石臺,臺上一個少女正在輕盈舞蹈,旋身、轉腕,沒有羅裙相襯卻更顯舞姿曼妙,還有歌聲,那悠揚歌聲就出自石臺上舞蹈少女的口中。
少女亮晶晶的,肌膚間泛起白玉光彩,潤且明,她發光、很亮但不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