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猿退入烈火中,‘道尊’也撤出驕陽外,跟著‘道尊’哈哈大笑:“好!”
語氣由衷、一字贊嘆,隨后道尊金魂歸竅,把身體還給了蘇景。
同個時候蘇景身后人影閃爍,三個矮子趕來了…他們察覺蘇景入激戰,不知他是遇到了敵人還是怎么回事,急忙過來看看。
蘇景對三尸做過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無礙,口中對道尊說道:“殺法確為絕學,不過還是您老更強些。”
這倒不是亂拍馬屁,蘇景分辨不出斗戰的過程,但他能看出勝負的:沒被魔猿斗魂打趴下,就說明道尊成功撐過了‘殺千刀’,剛剛那場比試道尊勝了。
道尊卻搖搖頭:“我是沒輸,但也不能算贏,這魔猿只施展了九百九十刀。”
殺千刀,一千刀。刀訣斗法卻只有九百九十刀。最后十刀并無定勢,千人千變,最后十刀自前面九百九十刀中因勢而起、隨性而生…魔猿斗魂只是一道‘思慧靈’化形,它只會前面的九百九十刀。
道尊眼中隱隱顯出向往神色:“前面的攻殺不過鋪墊罷了,最后那十刀才是真正精華所在!見過之前九百九十刀,若赤巴崩還在世,我可不敢說就一定能勝他。”
向往之情一閃而過,道尊面上恢復平靜,微微帶笑的目光望回蘇景:“你本性桀驁、好勇斗狠,殺千刀又是真真正正用來斗狠的大好本領。我的意思,你要歸的那個‘一’就向著殺千刀上靠吧。”
道尊的話有些模糊,蘇景躬身行禮:“請道尊指點。”
“你用劍的,諸法歸于劍。”道尊應道。殺千刀是一門斗技,蘇景以劍行此殺法,所以有關諸法歸一的方向,道尊建議他落在劍上。
尤其難得的,殺千刀雖是魔猿赤巴崩的畢生斗戰精華所在,卻是金烏殺將陽崩巴自百里驕陽中傳承下來的,轉了這一道手,殺法中就自然添出了一份熾烈火意,這又扣合了蘇景的根修本元。
話說完,稍停頓,道尊又加重了語氣:“你要求的那個‘一’,落于劍。劍一。”
道尊的指點不會有錯,蘇景立刻點頭,但還不等他說什么,三尸各自開口,感慨紛紛,雷動搖頭晃腦:“劍一、劍一,可還記得中土幽冥,勑衍海中小師娘的教誨。”
赤目雙目微閉,沉陷回憶中去:“那次相遇,她老人家點出了蘇鏘鏘的拍子,不想一語成籖,與今日道尊的指點不謀而合。”
道尊再怎么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三尸說的事情,老人家饒有興趣的樣子,問蘇景:“哦?你早在凡間時候,你家就有前輩點出此節了?這份先見之明確實了不起。”
蘇景冷靜得很:“啟稟道尊,她老人家和您說的不是一個劍。”
此刻拈花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然滿面喜色:“想當年,中土人間,闖西海誅邪佛,咱們兄弟曾還得了一個綽號:東天劍尊!如今蘇鏘鏘將要諸法歸于劍,總算名至實歸了。”
雷動天尊歡喜不耽誤跑題,對道尊笑道:“我說當初聽您…稱號總覺得親切呢,您老是東天道尊,我等是東天劍尊,咱們爺們的綽號重了,一家人啊。”
但凡三尸所在地方,就在休想有‘太平’二字,不出片刻就把話題扯到不知幾重天上去,蘇景滿心無奈,連哄帶勸打發三位大宗師出宮。
三尸走后,蘇景重歸鄭重:“風火冥陣諸法歸于劍,該如何修持還請道尊指點。”
諸法歸于劍,再劍入殺千刀,這事蘇景想一想都覺得過癮,可如何才能將自己一身本領歸入劍法?此事蘇景能夠自己摸索,但少不了要走彎路、大大地浪費時間和精力,面前就守著個明白人,又何必自己亂撞。
道尊笑笑:“此事著急也沒用,耐下性子慢慢來吧。”
道尊當然有法子,不過法子不能亂用,他需得先把蘇景諸般修法、戰法的路子全都摸清楚再‘對癥下藥’。
其后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平淡且忙碌,一天十二個時辰,其中七八個蘇景都在阿骨王墟內,為道尊講說自己的修法、自己的真元行運,時不時還會讓出身體請道尊來附體探查。
道尊大多數時候只聽不說,但偶爾開口指點,必是修行關鍵所在,寥寥幾句足以讓蘇景受益。
基本上從清晨到晚飯時間蘇景與道尊探研修法,晚上就從冥王宮回去霖鈴王宮,有時不用他跑出去,小不聽會喜滋滋地下來找他,女皇陛下一個人睡覺怪無聊。這倒不是小兩口沒出息,而是道尊不肯耽誤他們的小團圓,每到亥時就直接收攤不說了…
托霖鈴大帝的福,霖鈴國百姓富足安樂;托十六老爺的福,凡世間水脈安穩風調雨順。
偶爾,蘇景的冥王兄長征戰途中路過這座乾坤,會抽身入界來探望老十四,外面戰事激烈,不過有閻羅主持大局,有西坑隱一脈暗中相助,勝算是不必擔心的,只是墨巨靈的老巢依舊仍未能找到,隱患始終存在。
外面世界亂成一團,這方凡間也不太平…其實是太平的,關鍵那些入界仙魔嚇唬人。
冥王都是什么樣的家伙,行事從不收斂,他們入界時都會伴有鋪天陰風,好大的威勢云駕,落地后身形一晃直接跑進蘇景的阿骨王墟,就此不見了蹤跡。這可苦了凡間的修士們,大群弟子出山仔細巡查卻又哪找得到人。
凡間日月輕輕淺淺,晃晃十八年過去,大師娘藍祈來過,瞑目王,閉獄、拔舌和大冥王也來過,這天黎明時份,蒼穹正中靈光一閃,又有仙魔入界。
蘇景領受靈犀,舉目望蒼穹,隨即面露笑容,回頭招呼不聽:“萬歲爺,快來見過萬歲爺。”
萬歲爺不聽微笑迎出之際,另一位萬歲爺已經現身院落中,冕旒龍袍、中年發福,甲添的打扮不變畫皮依舊,對不聽點點頭算是招呼過了,之后他對蘇景道:“欠國公,別來無恙啊。”
欠國公無恙,不過欠得帳是還不上了,當年漏外抽風,說好其中三成歸甲添,結果打鬼主時候蘇景一股腦砸光了;當年大家立約,聯手奪寶事后分贓,如今寶貝被小賊戴在了頭上,無論如何不能分給甲添了。
不過蘇景手里還有‘朕的蛤蟆’,一直都小心保管著,那只小金蟾半生半死、是法也是命,很不好養活,今日見了甲添,蘇景趕忙把金蟬取出:“蛤蟆拿去。”
甲添不是自己來的,在他身邊還跟了又一棧大管事羅剎凸。
羅剎凸滿口‘噠噠’,給蘇景見禮又向不聽鞠躬,禮數周道得不像話,全然看不出他是比著星君鬼主也不遜色的兇物。
甲添收回蛤蟆,并沒太多客套直接說明來意:“風算了,寶算了,當時也沒人能想到后來發生事情,以前立下的契約就廢去吧,不用再提了,我帶又一棧的人過來,其一便是廢約。”
九龍地甲添與又一棧淵源頗深,西坑隱、大小魔君、九龍甲添,他們算得一個小圈子,可羅剎凸在面對甲添的時候,除了一如既往的恭敬客套之外,眼中另還藏了一重畏懼。這樣的眼色,即便羅剎在面對西坑隱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
聽從著甲添的吩咐,羅剎凸取出大家以前立下的契約,雙手一搓化作碎屑翻飛,廢去了。
蘇景略顯詫異,共處時間雖不長但蘇景對甲添了解不淺,這個人面慈心狠、談笑殺人,絕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居然隨手清掉前賬,他能如此好說話?
果然,甲添看著之前契約散碎飛灰,又繼續道:“不過,欠國公,你這王號還是不會變的。”
欠國公是玩笑稱呼,這個王號本身誰都不必當真,可‘欠國公’背后之意卻始終明白:當初甲添答應蘇景幫忙尋找不聽,提出的條件之一是蘇景要為甲添做一件事。
蘇景欠了甲添一件事,‘欠國公’的封號就由此而來。
蘇景當然能懂甲添的意思,此刻也知道對方的來意,點頭道:“陛下要我做什么,盡管吩咐下來,蘇景絕不推辭。”
“不是要你現在做什么,是要你先應承下一件事。”甲添直視蘇景雙目:“有朝一日,若九龍乾坤滅亡,則中土世界崩碎。嗯,就是這樣了,九龍喪則中土亡。”
微笑中,甲添一拍羅剎凸的頭頂,后者明顯打了個寒顫,甲添繼續道:“如果九龍淪喪,我必死無疑,所以這件事還要交托在又一棧。你我立約后,有一天九龍地真要被滅掉了,又一棧會想盡辦法摧毀中土。”
摧毀中土?談何容易!可若接下這一約的是西坑隱,到時中土能不能保全可就不好說了,何況西坑隱背后還有一尊與閻羅、道尊平起平坐的大魔羅,這位高人現在不知去向,但也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就回來了。
有熱鬧三尸必到,聽甲添說明來意,三尸都瞪大眼睛:“你這人腦筋怎么長的,瘋子么?中土安危與你九龍存亡何干?”
甲添不理三尸,他只看蘇景:“如何?”
這要求稀奇古怪,甲添也不多做解釋,不過蘇景輕松理解他的意思。
中土世界是蘇景心中‘小義’所在,全不夸張的說,蘇景真的敢也真的會為中土而死,沒辦法,離山上下來的弟子都是這副德行;再說甲添,他早就提過,他這個人沒太野心,唯一心愿就是庇佑九龍世界安樂太平。
甲添和中土全無瓜葛,抓著另外一個乾坤和自家世界同生共死是全無意義的事情,可蘇景在乎中土啊…轉上這么一圈事情就清晰了,九龍地要綁死中土,其實甲添想綁住蘇景,當九龍有難時逼著蘇景向守護中土一樣來守護九龍。
蘇景是冥王,身后有閻羅一脈;蘇景是收尸匠,天下金烏都不容他受欺負;蘇景還是不聽的夫君,寶貝是小賊的可小賊是不聽的,甲添奪寶不就是為了保護九龍世界么,如今這筆賬算下來他穩穩賺了。
蘇景問甲添:“陛下何必把圈子繞得這么大,直接就讓我擔下九龍安危,我又怎會不答應。”
“應承也好,立誓也罷,都不如標明價碼的買賣來得讓我放心。”甲添應道:“我這人就這樣,疑心重,兩座世界綁一起我放心。”
蘇景搖搖頭,對賈添道:“這事能談,沒問題,但約契上得再添一筆。”
甲添痛快點頭,這是意料中的事情:“說說看,你要怎么添這一筆。”
“若九龍覆滅但我仍活命,又一棧但去摧毀中土無妨;但我要也戰死九龍世界,”說到這里蘇景的語氣放松來下:“我都與你同生共死了,你也就別再拉著中土下水了。”
蘇景要‘添一筆’甲添本來不意外,可聽過蘇景說話后甲添微微挑下了眉峰:“是這樣添一筆啊…你這人可真不會談買賣,我還想錯了。”
蘇景笑笑:“我本就欠你一件事,這事不算買賣,我聽你吩咐。”
若非甲添相助,蘇景找不回媳婦,幽藍薔薇州那時被無漏淵鬼王盤踞,靈寶出世時候小賊和不聽幾乎動彈不得,如果蘇景沒能及時找過去,她們兩人的下場不難想象。
即便與甲添沒有之前約定,蘇景心里也認下自己欠他個天大人情,九龍地將來要是出事,甲添要有性命之危,蘇景哪能坐視不理。
不過蘇景自己全力以赴也就是了,他可不會把中土世界牽扯進去。
“這事不算買賣?這本該是我的詞兒啊!”甲添的話莫名其妙,但隨即笑了起來:“不管是不是買賣,都照著買賣來做就沒問題了。成了,如你所愿,立約吧。”
羅剎凸代表又一棧做中證,片刻擬約完畢,雙方簽字畫押,此事就算鐫入天條了。三尸另有好奇心思,雷動問甲添:“蘇景的‘添一筆’和你以為他要添的一筆不一樣?你以為的是什么?”
甲添全不隱瞞:“我以為他會說‘反過來也一樣,中土若毀滅,九龍要陪葬’。”這是人之常情,誰不希望自己的家鄉平安,甲添用中土來綁蘇景,蘇景反過來為中土再綁來甲添這一伙虎狼來守護豈不是好。
赤目追問:“如果蘇景要添出的就是你說的這一筆,你會答應么?”
甲添一哂:“不答應,我會告訴欠國公,這事我雖是當買賣來談的,可實際里它不是買賣,他本就欠我一事。所以我剛才說他搶了我的詞兒…蘇景,你沒加我以為的這一筆,還不錯,你也放心吧,雖未入約,但有朝一日中土真要有難,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拈花大奇,輪到他開口發問了:“不是說不答應么,怎么又答應了?”
“他要直接提,惹我看不起,連談的是什么他還沒弄清楚,我自沒興致應承;他沒提就說明這小子挺識趣,大家除了做生意外還可以做做朋友,中土遇到麻煩時候,我幫一把也不見得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甲添說完,雷動天尊邁步上前去拉甲添的袖子:“來來來、隨我來,我帶你去見葉非。”
甲添沒嫌矮子唐突,但他也沒挪動腳步,不解問道:“我識得葉非,他怎了?”
“他沒事,我覺著你倆應該好好聊聊,必定投契!說不定能拜個把子什么的。”雷動神情頗為認真:“別扭天魔得遇別扭大帝,我都替你們開心!”
甲添今日‘別扭’確是能和葉非媲美了,不過甲添為人不似葉非那么難接近,一陣一陣九龍地萬歲爺還是挺隨和的,正經事說完后他就放松下來,說說笑笑挺開心的樣子。
九龍地如今太平得很,并非遭遇了什么危機,甲添此行只是為了將事情敲定,綁住了蘇景他就踏實了。
接下來閑聊大家閑聊一陣,蘇景關心天外戰事,又一棧對戰局情形了如指掌,羅剎凸一句一噠噠地給蘇景講打仗。
羅剎說得和前陣冥王來時對蘇景講得差不多,但羅剎凸無意間提起的一件事讓蘇景頗為關心:大真西靈石。
主攻偽西天的是十萬山妖軍,道尊大方閣掌座真人帶了一隊東方精銳入戰,另外閻羅神君排遣鳴冤、滔天二王過來策應,再加上一個優和尚,實力足夠強大了,而偽西天的高人盡喪道尊刀下,妖僧人數雖多卻罕有出色高手,群龍無首如何能擋得住這等精銳猛攻,被打得節節敗退。
西方戰事還在繼續,不過大局已定,西坑隱的眼線探得實情,偽佛已然身魂盡滅,被埋葬轟塌的靈山中,再不必擔心什么了。可三年前,有西坑隱的探子無意中發現了‘偽佛大身’從一座凡間中流連。
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是偽佛最最強大的分身,這重大身名氣不小,探子不會看錯,可偽佛都死了分身又怎么可能還活著。
偽佛大身并未出現在西天極樂,探子是在仙天南方發現他的,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極樂的戰事…
事情頗為蹊蹺,西坑隱加派人手追蹤,優和尚也撤出了西天戰場,專程趕赴南方去追究事情真相。
“啟稟蘇老爺,現在事情還沒進展,小人陪同甲添圣大皇帝來過這里后,也會啟程去往東方噠親自去主持搜索事情,定要找出那個偽佛大身,您老有什么吩咐噠噠?”
蘇景笑道:“最好盡快弄死他!”
“噠!”羅剎凸大點起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