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升堂法度升騰,內中每中每一禪家修持之人都可得佛祖真身真相和三成到七成的修為,但佛祖是帶傷入陣,腦袋幾乎被徹底劈開…他受傷了,之后再入陣,陣內佛徒就只能得他重傷后的力量。
佛的雙眼血色侵染,此乃傷勢所至,而血色之下,他的目光卻是平靜的,同樣以神識作答回應道尊:殺你足夠了。隨神識送出,四方神殿中金光大漲,殿內七十二位持戒行者紛紛自神位中起身、化佛、邁步、奔赴戰場!
剿殺蝴蝶的佛,再添七十二尊。
以三尸的說法:行法如燉湯,行法如攢錢,行法如勾搭小娘子,法術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即便時間再如何短暫,這個過程本身也是由緩入急,從慢到快的。大雷音寺如是,先只是金剛四佛,隨即伽藍十八佛、傳經頭陀三十六佛,再到此刻持戒行者七十二佛,這‘化佛’重法越行轉也就越快、越圓滿,寺中將化佛將入戰的敵人會越來越多…
東天道家亦如是。
劍飛旋人飛旋,銀盆中的濃濃血水也在飛旋。
血轉盆不轉,是以‘啪’地一聲銳響刺破耳鼓,所有盛血的銀盆盡于此刻破碎!
血在盆中時候不顯什么,可當盆碎血出…那是滅地之洪、那是吞天之海!小小銀盆中,盛下的是足以湮滅幾座乾坤的浩瀚血海。
血海涌動,血海急轉,道家弟子與道家劍人在血海中仍就狂舞不休,人人須發賁張,人人目光狂熱,這是百萬年中,東方道家最最盛大的一場舞,能夠參與其間何其有幸!
而血海涌出一瞬,無論三十六洞天還是七十二福地,所有道家治下靈州,也開始瘋狂旋轉。
整座東方神壇,轉轉轉。
靈州侵血而急旋生風,血紅色的風自每座洞天福地周圍卷揚開來。
每一座靈州都于急旋中挾起浩浩疾風,風也在轉,化天颶!
靈州幅員有限但狂風延展無極,頃刻間一道又一道赤紅天颶彼此碰撞,卻不存絲毫沖突的勾連一起,風融于風,彼此勾連,眨眼三次再看東天:那是何其磅礴何其驚心何其壯烈狂野的漩、颶、陣!
整座東天道,化身血漩赤颶。
每個弟子,每一把劍,每一滴血,每一塊石頭、每一片神州,都是這樣壯烈漩渦的一部分。
第三息過,第四息起。
剛剛消失的大冥王忽又顯現邪廟門前,來不及說話直接將一道元識打入幾位冥王腦中:“十一、十四、道家鶴僮兒隨我同去!”
之前走得匆忙,半路上忽然想起十一、十四與鶴僮兒可能會有‘用處’,大冥王又歸來要帶上他們一起回去。
三哥到底是女子,她的心思細致,不忘傳神蘇景:“你放心去,此間一切有我照料。”
這句話就算不說蘇景也不會擔心什么,他早就‘領教’過了,冥王間的義氣不是開玩笑的。有閉獄、拔舌、貪樂三王在此主持大局,小賊奪寶、同伴安危無需顧慮。不存絲毫猶豫,蘇景邁步上前搭上了大冥王的手。旋即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形重新穩當后,耳中傳來一片歡呼,眼中一座清秀小園。
歡呼聲來自圍坐小小水潭的七位冥王,不認識蘇景,可之前蘇景更袍升位,天上有兆鏡顯映天下、同時他‘蜜棗元寶大紅床、跟著天塌了’的冥王真威綻放,其他冥王都有感應,此刻哪會認不出是他是自家的老十四。再加上十一消失好久終告歸來,陣中諸位冥王哪能不歡喜。
入身陣法內,想要跳起來給個熊抱是不成的,但這聲歡呼免不了。
“皆收聲,道尊或有難,我須得喚請神君。”大冥王沉聲道,陣中七位冥王都面露驚訝,立刻止住聲音。
“我當喚請神君,你們三個隨我一起,就一句話,我說你們學,可聽明白了?”大冥王回過頭望向瞑目王、蘇景和珍鶴僮子。三個人怎會不知事關重大,立刻點頭,尤其鶴僮子,把頭點得尤其用力。
“這便開始了…”大冥王帶著三個人跨上幾步,來到小小的水池邊,長提息,再開口時高揚聲:“閻羅誒,神君誒,快快回來誒,小的有事找您誒。”
大冥王的調子,民間村婦為受了驚嚇高燒昏迷的孩兒叫魂時用的調子一樣。
蘇景懵了,但他不是最懵的那個,珍鶴比他懵得多,倒是二明哥,想都不想就開口跟著喊:“閻羅誒,神君誒,快快回來誒,小的有事找您誒。”蘇景總算反應不慢,從第四個字開始跟上了,一起喊。
他的喊聲剛落,忽聽得身后也傳來了一聲:“閻羅誒,神君誒,快快回來誒!”
三尸自裁趕到,這等大事怎能少了他們三個,顯身一刻即為開口一刻,喊得調子比著大冥王還正。
大冥王看了三尸一眼,目帶嘉許,覺得他們喊得挺好。接下來聲音不停,又連喊了兩遍,蘇景等人都跟著,可有哪有絲毫動靜,水池子平平靜靜,不見閻羅神君跳出來或者游出來。
“神君真在這池子里?”雷動聽大冥王不喊了,趕忙問出口,臉上盡是納悶。
“這池子很深么?神君潛得太深了?”赤目還想接著喊:“咱再大點聲試試?”
“不必那么麻煩,我下去摸摸看,把閻王爺請上來。”拈花開始脫衣服了,蘇景趕緊把他攔住,這個時候可不敢胡鬧。
大冥王也搖了搖頭,面色沉肅,倒不是不覺得三尸怎地,而是事情結果不如意:神君喚不回。
其實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神君人在陣內沒錯,但他更是在一重玄妙法術中,偶爾他會‘換口氣’、緩出一份心神來聽聽‘上面’的動靜,但他若凝神入法中就再沒什么事情能夠打擾他。
是以喚請神君無需法音、神令之類咒言,就照著‘老規矩’喊上三聲,他老人家能聽見的話自然會傳念過來問發生何事,若聽不見就算喊破了咽喉也沒用。
大冥王另外帶了三個人和他一起喊,十一王遭難歸來、久別重逢;十四王新晉王位、從未真正見過閻羅;珍鶴僮兒為神君老友的門生。這三個人在,能在呼喊中添出一份‘冥冥迫切’,與法術無關,算得通玄之意。萬一閻羅身處‘可能聽見也可能聽不見’的邊緣,這三個人跟著一起喊就會有用處了。
奈何,神君現在是‘完全聽不見’,他老人家在忙。
大冥王顧不上多說什么,又從囊中摸出幾塊黑色玉玦,手上微用力全部捏碎。珍鶴僮子面色沉沉,求助閻羅這條路走不通。忽然,大冥王悶哼了一聲,并無痛苦或者驚訝,只是強大之人探查到強大力量時的本能輕哼。
大冥王探得,極遠處正有巨大力量正在迅速凝聚,東方。珍鶴沒有大冥王的深厚修為他,但他知道自家的法術布置,抬頭望向星空,矚目于北斗七星。
與大冥王同時悶哼的,西北天邪廟戰場中閉獄王阿伊,她也感受到東方正漸漸飽滿、迅速膨脹的兇狠力量!
“連襟兒啊,北斗星有點不對勁兒啊。”大金烏陽炯炯昂首望著北方星天中最最明亮的七個星。
術業有專攻,神鴉真、明目將不是金烏自己沒事封著玩的,除了詭中收尸匠外,其余神鴉七將中的每一將都是修煉到極致后得‘天封兆’才能立其位、得所名的。
論打的話,道尊隨便吐口口水能把陽炯炯淹死十八回,可說起辨真、凝遠、望斷的眼力本領,陽炯炯就算比不得道尊也不會相差太遠。
連襟兒拔舌王循著陽炯炯的指點望去,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凡間故事無盡,數不清多少法門教派都將七星奉作天君神祇,膜拜供奉。不過凡間里的故事,比起仙天中流傳著的、有關這七顆天星的說法就要遜色得多了。
宇宙間天星無數,但無論驕陽、明月、靈州、凡間又或是冰冷沉寂全無生機的大小星石,都不是永恒的。從誕生到強壯、從強壯到衰老直至最后毀滅,星星是死物,不過也有‘生老病死’的過程、有誕生發展毀滅的規律。
星星是有‘壽命’的,而仙天傳說,滿天星辰皆有隕落時唯獨:北斗長存,七星不滅。這七顆星星是不會死的,永遠懸掛星天,永遠光華閃耀。
傳說而已,沒得考證,反正北斗七星現在還掛在天上,誰要對‘北斗長存七星不滅’有所懷疑,唯一證明的辦法就是使勁活,活到有天北斗真熄滅墜落了,那位仙家便可大罵一聲:騙我!
北斗七星何時會隕落不可知,北斗七星何時誕生同樣無人知。
閻羅、道尊、佛祖、大金烏、龍鳳以及這滿宇宙的神仙,號稱‘與宇宙同壽’的一抓一大把,可真正‘與宇宙同壽’的一個也沒有。
就算仙家擁有無盡壽命可以活到時間盡頭,他們也沒有資格‘與宇宙同壽’,因為他們至多能夠堅持到宇宙的結束,卻沒人能見證宇宙的開始。
先有宇宙,有了浩渺無盡的空間與流淌無限的時間,才有的生靈和神靈。普通仙家不值一提,即便閻羅、道尊、真正佛祖也是‘后來者’。他們封仙成圣的時候,這宇宙早都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不過可以肯定的,北斗七星即便不是‘不滅之星’,至少也是‘長壽之星’。便以道尊而論,他活的年頭已經漫長到無法計較了,今日星天與他初成圣時的星天迥然不同,那時的萬萬星九成九皆已隕落,今日的萬萬星九成九是后來誕生。
漫天星斗,絕大部分比著道尊要年輕,北斗七星卻算得道尊‘前輩’、老前輩。
他成圣時候北斗七星就存在、且已閃耀了不知多久。
宇宙在前,道尊在后,道尊與閻羅神君、真正佛祖算是‘一代人’,但他們不是第一代,早在他們之前宇宙里就有仙有神有各種強大怪物。這種事就和凡間繁衍差不多,時間在不停的流淌著,太多強大的生命湮滅其中,太多兇悍的種族悄然絕跡。古仙古神曾經真實存在過,只是沒能堅持到現在。
‘人’沒了,可還有痕跡可循,翻一翻古時仙神留下的記載,總能看見‘北斗七星’的記載,且古神的記載中說,古神的古神也有過北斗的故事…這七顆星星‘老’得簡直沒有邊際。
北斗七星的‘長壽’堪稱神奇,在人間在仙天都有美麗傳說,可實際里這七顆星星一點也不美,正相反的:它們猙獰。
七星就是七顆大火球,但與金烏鑄就的驕陽截然不同。
太陽,不一定都在照耀凡間,有不少金烏鑄就驕陽只是單純的為了修煉,若修煉地方周圍連顆星石都沒有,太陽成形后自也就談不到‘溫暖凡間孕育生機’,但如果有誰好事、將一枚藏蘊生機的天星搬過來擺放在合適位置,這顆天星就會有黑夜白晝、有春秋四季、漸漸開化出生機變成一座繁榮乾坤。
七星則不然,因它們的光中也存有可怕殺傷,能感受其溫熱之處,也同樣會領受它們的光之殺噩,根本沒有普通生命能在七星的照耀下存活…
飛抵臨近便能發覺,那七顆星時時刻刻都翻騰著可怕毒焰,巨大的爆炸隨時發生,每次都會將飽蘊劇毒的白色熔巖噴出千萬里,普通仙家莫說靠近七星,只消被噴出的毒漿掃個邊也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莫說普通仙家,就是星滿天中修為最強的大星君也不敢登上北斗七星,所以七星雖在北方,星滿天一脈從來都是繞著它們走,更毋論插旗立壇。
道家五大閣的掌座真人本領深淺不一,不過算起來他們大概都是和大星君是‘同個范疇’內的強大人物,憑五閣真人的修為還不足以進入北斗七星,不過此刻他們都在七星中。
他們帶了道尊封下的靈符護身。
自龍雀鑄成之日起,道尊就封于丹田、以元道寶身為爐鼎以至純道家真力為薪火、時刻不停祭煉了無數年頭的符咒。
符分上下咒,
上一咒:定今七星上紫咒;下一咒:伐古七星鴻蒙咒。
其中上一咒分做七道,下一咒只有一道。
五大閣掌座真人各領一道‘上咒’,不敢有絲毫怠慢、認認真真地貼在了腦門上,這才能登上七星、安穩落座、安穩施法。符很寬也很長,貼于印堂就看不見臉了,且連肚臍都能遮掩住。
五位真人分別入駐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五星。最重要的天璇天樞兩星則有另兩位道家高人掌入主。
太白、太乙二仙,與道尊兄弟相稱,這兩位仙家的本領堪與冥家閉獄王尊、佛家蓋世尊者比肩,他倆的修為勝出五位真人許多,他們也領了上咒,但貼符不用像五真人那么夸張,貼在臉頰上就足以護身了。
可以說東方道家之中,除了道尊本人之外,就以二仙五真人為尊了,如今就在北斗七星之中,且已經來了十年里。之前大方閣首座以影形相見道尊,就是因為他的真身元魄在北斗。
十年間,七人以道尊傳下的大咒不斷加持于七星,時時刻刻都在等著,等一瞬:整座東方道宗于急旋中勾連成一體的瞬間,便是現在。
七位真人同時暴發長嘯,同時揚起右手,再同時將早都緊握于右手的一顆不知來自什么怪物的長長獠牙深深插入身下、七星!
下一刻:
東方,本來瘋狂旋轉已經勾連一體的血色狂風突兀消失,從福地到洞天再到五閣所有道家弟子全都跌落在地。無一例外,施法前黑發者盡數白頭,年長白發者則更顯蒼老。
北方,七星突然熄滅…不止熄滅,而是徹底消失了,原先北斗七星位置所在,只剩下七個疲憊深深的道人。
西北,正隨著陽炯炯指點眺望北斗的拔舌王:“我草!沒了!”
算算時間,此刻正是道尊深陷大雷音寺后、龍雀刀自行輕鳴的第四息末。
第五息起。
大雷音寺中,風暴中的蝴蝶也開始了它的反擊。
蝴蝶的反擊很簡單,飄搖中、飛過去,落下來。
搖搖擺擺,飛舞緩慢的蝴蝶,但沒道理、那些身形快如光電的佛就是躲避不開,甚至他們都找不到蝴蝶在哪里、無法查知蝴蝶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肩上、頭上。
蝴蝶只是輕輕一落就飛走了,不見它有任何停留,更看不出它施展過什么手段…一道金紫色的猙獰傷口,一蓬金紅色的血漿噴薄!道尊變作了蝴蝶,龍雀刀與他一起消失不見。
雖看不見,可那柄寶刀還在道尊手中!蝴蝶落處即為神刀落處,這群冒充了假貨的假假貨哪個當得龍雀一斬殺!
慘叫連天血漿四濺,伽藍護法、傳經頭陀、持經行者,迅速登場迅速潰敗再摔回本座神殿,金身扭曲面色慘白。
端坐大寶殿正中的佛祖同樣察覺到了東方暴發了巨大的力量與威勢,對此佛祖全不覺驚訝。
道尊獨闖西天,東方要是安穩如昔那才是真正古怪了。
東天道終于有了動靜,但佛祖唯一的情緒僅僅是:可笑。
便如佛祖可以隨身帶著靈山一樣,道尊肯定也能調運出道家的大威力神通。如果大家在邪廟相遇時候,佛喚靈山道請東天,打起來的話還真是個勝負未知的局面。
可現在情形變了,佛不知于靈山歸一,還與整座西天歸一,凡人征戰還講究個地利,何況巔頂仙佛之戰。道尊就算把所有道家弟子都弄過來,照樣也會全軍覆沒,因為此間是西天極樂,早都被佛法佛光侵染個透。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若西天所有佛結隊跑去東方逍遙世界核心去打仗,一個也回不來。
佛笑,送出一道神識給道尊:負隅頑抗,有失你的身份啊。
動念同時,雷音寺中‘化佛’法度也告圓滿,座座大殿光輝迸放,十八正位羅漢、一百零八守關羅漢,五百真威羅漢…盡化佛。
這還只是羅漢,大雷音寺內尚有諸佛諸尊諸菩薩諸行者,借給道尊十把算盤可算得出于此一刻會有多少尊‘化之佛’入戰來。
院落不見了,大雷音寺不見了,蝴蝶眼中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無處金光不再無處佛祖不在。
人人縱法人人施劫,蝴蝶能穿跨暴風雨,但此刻它面臨的又何止風暴,這片乾坤徹底被強悍法術湮滅,根本是海!
青光道氣綻爍,蝴蝶化歸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