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劊喧笑王心熱了,沒想到居然是這只娃娃,沒想到靈寶就出在自己統轄之地,諾大功勛、無上地位已經撲面而來;遠在無漏淵坐鎮的二鬼主心熱了,原來得來全不費功夫,萬事自有天注定,攪亂西北幾百年的靈寶終歸要落入無漏淵手中,寶物到手,損喪個結拜大哥又算什么,好,好好好。
最最讓二鬼主開心的,烏劊喧笑王是他的嫡系,真正自己人,寶物從他的地盤出現比著其他幾位鬼主得到要更牢靠得多。至于護住寶物…二鬼主不太擔心,他已準備親自去接應而來,只消幾個呼吸功夫他就能趕到地方,不止他,還有無漏淵列位君主與無邊大軍。且烏劊喧笑王身邊高手不少,手中還有他賜下的一樣重器厲寶,堅持幾個呼吸功夫怎會有問題。
烏劊喧笑王這次算是立下大功了,二鬼主盤算著,只要寶物到手,讓他補上一個空缺的鬼主位子也不是不能。一邊想著,二鬼主離開寶座,瞬瞬就來到了總壇傳遁陣法前。
也是此刻,就在無漏淵鬼仙全力動陣時候,就在七頭猛鬼將要拿到木頭娃娃時候,娃娃的眉心祖竅中金光一閃,一個身著龍袍頭戴冕旒、卻生著一張碎臉的怪物大笑著顯身。
甲添擋在了木娃娃身前。
下個‘一瞬間’,天‘碎’了地‘碎’了。是碎了、但也是完整的,天地都變作皇帝那張碎亂之面。或者說,天地已經不再…三張臉。碎裂驚人丑陋驚人,一張長在甲添面上,一張鋪滿天空,一張變成了大地。
三張臉同時開口,甲添聲音傳透靈州每處角落:“誰能活?”
喝斷時,劫數時,天空真正崩裂去,天空仿佛琉璃罩,崩、萬片,而散碎‘琉璃’如刀如劍斬刺八方;大地陡然翻轉。傾覆之劫殺滅無情!
娃娃拿起鋒利鋼刀。仍敵不過一只狼;仙人摘下一根柳條兒,輕輕松松打碎萬里江山。‘崩天覆地’算不得太高明的法術,但要看誰來做法誰來殺。先融身天地再以天地做殺的那個人,九龍甲添身外身。
烏劊喧笑王同時做了三件事。口中咬碎了一顆牙。左手捏碎了一塊玉。右掌向天攤開。掌心趴伏著一只小小的黑色蟾蜍…
烏劊喧笑王口中鬼牙。即為此地與無漏淵和另外八座‘猛鬼盤踞地方’的穿通法陣中樞所在。穿通法陣的咒核就刻在那顆牙齒上。
咬碎牙即為斷絕通聯關閉陣法。是關閉,并非毀滅,別處所有已經踏入穿通陣的猛鬼都會被安全送回起點。因為烏劊喧笑王已經知道、只一見甲添出手他就知道:守不住了。都得死。此地所有鬼王加在一起也擋不住皇帝的‘崩天覆地’。
那個散碎臉孔的皇帝說‘誰能活’,誰?無人能活,此境絕滅!
靈州中猛鬼都得死,靈州上所有法術都會被破去,等敵人來摧毀穿通陣、殺滅所有‘路上人’,不如自己主動關閉了它。
烏劊喧笑王左手玉玦是護界大陣的中樞咒玉,捏碎它,大陣力量會凝聚做賁烈一殺,雖大毀滅王心意直奔甲添打去!但鬼王曉得這一道法術傷不了對方,所以他攤開了右掌,亮出了那只小小金蟬。
臨行之前,二鬼主親手賜予他的寶物。本來是大鬼主生前祭煉對寶物,即將成功時候大鬼主死了,二鬼主完成祭煉,這次出征前賜給了烏劊喧笑王讓他防身。
保命重器,可惜發動晚了剎那,烏劊喧笑王明白自己死定了,活無可活,不過他還能玉石俱焚!小小金蟾張嘴向天,噴出一口灰煙。
蠶豆仿佛的蟾,能有多大嘴巴,也就銅錢方孔相若。這么小的嘴巴,能噴出多少灰煙…七萬七千里。豆丁金蟾一口灰煙,籠罩七萬七千里。
‘幽藍薔薇州’只才三千里,蟾煙不止彌漫本土,更籠罩天外、籠罩附近無數趕來看寶物的仙家,而蟾煙之內除無漏淵猛鬼和甲添之外,余眾盡化枯骨。
強悍修為強悍身魄強悍護咒,保得甲添擋下了蟾煙兇法,但遇此強襲,他體膚上瑩潤光澤也迅速黯淡。
甲添面對的又何止金蟾兇法,還有護界大陣的犀利誅殺與諸多鬼王、惡煞的瀕死反撲!
而金蟾蜍厲法并未結束,蟾蜍的嘴巴仍張著、一吞、一吐!
一吞,煙中大群仙家都被抽干身魄抽干修元,他們千萬年修行積攢的所有菁華化作各色奇光、連同七萬七千里灰煙一起,被蟾蜍吞入口中;
一吐,一根灰針,金蟾吐出了一根針。群仙菁華元修、所有腹中煞淵冥煙,都凝結在這一根針上。
七萬七千里,變成了一根針,寸長。
蟾蜍吐出針的時候,烏劊喧笑王死了。不止他一個,靈州境內所有鬼王皆喪盡,‘崩天覆地’之殺將群鬼碎尸萬段。
甲添也躲不開這根針了,說到底只是個身外身,面對大陣面對群鬼全力施展之下再無力避開此針。可甲添不怒反笑,喝了一聲:“好蛤蟆!”甩頭將頭戴冕旒向前打去。
鬼王死了,小小金蟾還活著,只是一吐一吞再一吐中此物也用盡了全副力氣,無力飛遁正在地面上吃力的爬著,想逃。
皇帝的帽子輕輕松松扣中了金蟾;金蟾的寸針輕輕松松刺中了皇帝。
下一刻,‘轟隆’的甲添身體崩裂聲音與‘咕呱’的金蟾烈聲慘叫糾纏一起,震天巨響!
一息。
從甲添飛出娃娃腦袋到玉石俱焚、幽藍薔薇州為心七萬七千里內生靈死絕,只在短短的一個呼吸間。
甲添出去,一息后。小賊再開竅‘放人’,蘇景躍出,及時借住甲添正摔落的腦袋。中一針、甲添一樣碎尸萬段,就剩一顆頭還是完整的。
幽藍薔薇州也沒有了,一方靈州被打碎成塵埃,只有娃娃和蘇景所在地方還剩了十里不到的一塊碎石,能‘剩下’這塊十里石當然是甲添奮力維護的結果。收服靈寶之前小賊是不能動的,得保住她身下地面。
接住甲添首級,蘇景心中忽有警兆閃過,抬頭望去前方百余里處…無漏淵中竟還有人幸存。身高四尺白白胖胖的隨風富貴王。咧嘴對蘇景一笑,招招手沒多說什么,轉身飛走頃刻消失不見。
只剩腦袋的甲添居然還沒死透,開口、喃喃:“還剩了一個啊。”說完。他咳嗽了一聲。換做得意語氣:“欠國公。朕如何?”
就活了一個,且是像朋友更多過敵人的神秘人物,甲添只憑一己之力就摧毀了無漏淵七大毀滅王與十余小猙獰王在此地的布置。這是何等神通何等法力!
這個甲添,不過身外身。
既然是身外身,真正甲添就不會死,現在還是在九龍地做他的圣主明君,最多是受傷調養一陣便沒問題了。同伴還活著,蘇景也談不到如何悲憤,反倒是震撼與欽佩更多些。
再就是…明知道不太合適,但聽到甲添問自己‘朕如何’時候,蘇景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踏出此境后、你離開這里前,整座靈州除了你我一行再無別家生靈、再無閉門法術。君無戲言,言出即為金玉諾,若是朕吹牛,讓朕碎尸萬段。”
蘇景在重復甲添之前的話,他要第一個出戰時說過的話。重復完,稍停頓,蘇景忍著忍著還是沒忍住地笑了:“最后活了一個鬼王…陛下真乃誠信君主。”
甲添先一愣,旋即臉上無數碎片都綻放笑意,哈哈大笑,但笑聲很快微弱下去,氣絕之前他奮力說道:“那個蛤蟆是朕的,下次見面時候給我。”
“放心。”蘇景微微笑,認真點頭:“多謝陛下。”
“朕的蛤蟆…”扣中金蟾的冕旒自行飛到蘇景身邊,被收入囊中。甲添人頭迅速枯萎,化作一片亮晶晶的微塵,隨風飄散開去。蘇景與甲添說話的這會工夫里,小賊接連開竅,眾人依次而出,但并未多待又被蘇景收入洞天,不聽也進入了離山巔。
一戰殺滅七萬七千里,之前追隨血河太近的仙家盡數滅亡,遠處群仙都驚得魂飛魄散,更遠處一位漂亮仙子身邊,一個金衣漢子口水橫飛:“我了個太陽祖宗,幸虧仙子有先見之明,不曾靠得太近,要不我還得救你。救你不算什么,但我辛苦隱忍、藏沒本領就會被人發覺…”
辛苦隱忍、藏沒本領之人聲音很大,引來不少仙家側目,修行事情會有走火入魔之說,仙家也有修煉到傷了腦筋半瘋半癲的。看過了瘋子又看看瘋子身邊那位仙子,挺好看的姑娘,看上去端莊大方,不知為何跟個金衣瘋漢混在一起。
群仙等了一陣,見前方沒了動靜,又都大著膽子向前緩緩靠近,個個駕寶馭法仔細守護著身邊…靠得進了些,很快發現靈州僅剩的那塊十里星石,一個年輕男子正端坐石上。
仙家真目精強,不過再強也有個限度,此刻距離太遠,群仙看不清石中人的面目,只是覺得那人的輪廓有些眼熟。
忽然,石上青年揮了揮手,身邊一桿大旗徐徐升起、很快招展開來!
人小旗大,看不清人但那大旗上的兩個巨字清晰,人人看得一清二楚,旋即群仙之中‘轟’的一聲喧嘩聲響起,又是他!
旗上,‘離山’兩個大字醒目且招搖,不安州惡戰才過去多久,誰都不曾忘記那日不安州上豎起的這面旗。
上次說是靈寶出世,結果跳出來個‘寶人兒’,這次又是靈寶出世,那個寶人兒又跳出來了。
蘇景挺開心的,遙遙招手:“今日適逢在下與妻女重逢仙天中,正擬辦個小小典儀慶賀,諸位仙家到場觀禮,離山蘇景承情了。再、多謝。”
辦典儀賀喜事,來觀禮的話不好空著手的。蘇景先謝過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