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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煙霧(上)

  清康熙元年、明永歷十六年三月,明軍對阿瓦的圍攻已經進行了快一個月了。此時川軍依舊不是攻城的主力,直到現在川軍也就趕來了四千多,明軍對阿瓦的包圍圈,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是白文選負責的。一開始鄧名曾經想用地道爆破,可是阿瓦城內有不少火炮,在城外也有不少據點。鄧名就打消了這個主意,開始制造蠟模,打算澆筑幾門爆破車出來,等明軍接近城墻后使用。在攻擊緬甸外圍據點的時候,鄧名廣泛采用了地道爆破,除了火藥消耗很大以外,倒是起到了鍛煉部隊的作用。

  這個期間莽白又試圖派使者來和明軍談判,但都被鄧名直接轟走了——現階段鄧名覺得和莽白沒有什么可談的,讓對方交出永歷天子和朝廷官員對方肯定不同意,而這個卻是明軍的談判底線。因此,只有進一步取得軍事上的優勢,才能回到談判桌上——雖然端掉莽白是鄧名的最終目標,但如果談判能夠加速這一進程他也不介意利用,而且談判也是一種心理滲透的方式,說不定能夠進一步瓦解那些動搖者的斗志。

  白文選負責從城西北到城南的包圍圈,鄧名負責城北到城東的防線。目前明軍對阿瓦城的包圍,其實只是切斷了城周圍的大道,而且控制了阿瓦附近的村莊,讓莽白難以得到人力和糧草的補充;僅憑明軍這兩萬人,想把阿瓦圍得水泄不通是做不到的,也無法阻止阿瓦城內外的消息聯絡。

  現在滇軍和川軍都不斷向內壓縮緬軍的陣地,希望能夠早日把緬軍趕進城去,然后開始對城墻的進攻。

  趙天霸今天負責指揮對城東一個緬甸據點的進攻,由于明軍大部分兵力要用來維持包圍圈,所以鄧名交給趙天霸的進攻兵力只有數百人而已。

  “今天城東的戰事如何?”

  “緬人的火銃實在是太多了。”趙天霸搖搖頭。火繩槍在野戰的時候弊病不少,但當有營墻保護時,威力就充分顯示出來了。今天趙天霸和據點里的緬軍磨蹭了兩個時辰,總算把壕溝挖到了堡壘墻根下,但想挖掘地道去爆破堡壘,估計明天一天都未必能夠完成,若是不幸遇到了地下水,還需要另外選擇地點。

  “嗯。”鄧名很清楚一線部隊的難處。緬甸這么一個小國,但火繩槍卻是不少,明軍即使披甲也不安全。而隨著明軍大量使用爆破戰術,緬甸人在這近一個月的攻防戰中也鍛煉出了一些本事,想出來灌水的辦法,給明軍的行動造成了不小的威脅。

  今天趙天霸對城外的據點的攻擊,又導致了三個明軍士兵陣亡、五個人負傷,加上生病等其他原因,川軍每天都會減員十余人。不過鄧名對此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他不想把緬甸華裔直接補充進他的部隊,而莽魯政權的軍隊現在還指望不上。

  鄧名和趙天霸等軍官商議明天的攻擊計劃時,一個衛士來報告:“大帥,鞏昌王那邊派來了使者,說是鞏昌王想請大帥過去商議軍務。”

  “好,我這就過去。”兩人的任務如何分配早就商議好了,鄧名知道白文選派人來叫自己,那一定是有什么緊急軍情。

  讓軍官們繼續開會,鄧名就帶著幾個衛兵跟著白文選的使者趕去城西的滇軍大營。

  見鄧名抵達后,白文選就讓自己的衛士都退出去,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白文選掏出一封信函交給盟友:“這是晉王剛剛派人送來的,我還沒有在軍中公布。”

  鄧名打開李定國的密信看起來,很快神色也變得凝重。李定國在信里首先詢問了明軍的進展,以及可否有天子的準確消息——這都是李定國來信必提的事。其后李定國就說到貴州的動靜,他告訴白文選水西安家果然抵擋不住早有預謀的吳三桂,而且平西王過年也不休息,在正月二十日左右就攻下了水西的老巢。

  因為白文選帶著軍隊進攻緬甸,而且此戰還占用了云南大量的資源,所以李定國始終無法去牽制吳三桂,幫水西創造一個喘息的機會;逃離老巢后,安家領袖安坤投奔周圍的土司,但卻無人接納,二月底的時候被吳三桂抓獲處死。至此水西之事結束。吳三桂已經上書清廷,請求把被征服的土司領地編為大定、黔西、平遠、威寧四府,估計清廷不會不準許這樣的要求。

  “吳三桂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平定了水西啊,”貴州清軍行動之迅速,讓鄧名也感到非常驚訝。白文選曾經和鄧名討論過此事,他認為水西應該能支撐個一兩年:“也就是說,吳三桂的兵力現在都空閑出來了,而且他還沒有了后顧之憂。”

  “果然被晉王料中了。”白文選的臉色很不好,當初只有李定國覺得水西抵抗不了太久,白文選當時還將信將疑:“如果吳三桂打水西花上兩、三年,那他打完后也疲憊不堪了,可是這仗結束得太快了,吳三桂沒有損失多少物資。多半他還從安坤的老巢里繳獲了不少水西的儲備,今年秋后肯定可以再次發起進攻。”

  “白將軍說得不錯,”無論是鄧名還是白文選,都不清楚吳三桂心中對清廷的不滿,也絕對不敢把賭注壓在吳三桂不進攻云南上面:“吳三桂可能需要留一些部隊監視他剛征服的土地,不過也用不了太多人。水西稱王稱霸上千年,應該攢了不少好東西,吳三桂這次算是美美地吃了一口。”

  “安坤這廝純屬是自作孽不可活。當初晉王為了讓他在烏蒙山抵抗吳三桂,還撥給了他一大筆軍糧和金銀;結果他非要背叛我們,現在好了,腦袋搬家了。”白文選知道安坤手下有不少壯丁,聽說還有幾千、上萬套盔甲,現在這些物資肯定也都姓吳了:“晉王催促我們行動快一點,早點接回天子,早點回到云南。可我覺得秋收之前,我們都未必能拿下瓦城。”

  白文選的減員數量比鄧名還要大一些,除了他的戰線更長以外,后方緬甸人的騷擾也愈演愈烈。隨著滇軍大量進抵瓦城附近,河西的征糧分隊就不斷遭遇緬人自發的抵抗和襲擊。正月白文選的后方征糧部隊遇到了七次伏擊,二月這個數字增加到了十一次,而三月的頭十天里,就發生了九次之多,幾乎是一天一次了,這九次襲擊共造成三十余名滇軍傷亡。

  可想而知,偷襲成功的次數越來越多,會讓緬甸老百姓進一步消除麗水之戰后對明軍的恐懼心理,從而使得襲擊和抵抗活動變得更加頻繁。白文選不像鄧名這樣擁有一些合作者——比如川軍的運輸和糧食征集工作就讓合作者承擔了很大一部分——白文選只是簡單地把華裔征入他的軍隊當做補充。不過即使是華裔也不很可靠,他們首先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愿意就這樣被明軍拉走當壯丁;有一些人的家產也受到了損失,這些人對明軍同樣有怨恨之情。

  對阿瓦的圍攻,再加上后方的損失,白文選估計這個月的損失可能會高達六、七百人,這對滇軍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了。

  “過幾個月天氣轉熱,疫病還可能流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我軍的將士變成異鄉之鬼啊。”白文選滿面憂色,本來他還想要李定國再派些援兵來,哪怕是壯丁也可以,但現在云南自顧不暇,白文選哪里還能張這個嘴?而且若是云南有失,入緬的滇軍就成了喪家之犬,鄧名也可能會一起被隔絕在異域。

  兩人沒有商議出什么迅速拿下阿瓦的好辦法來,既然如此,白文選就建議暫時退兵,等云南穩定后再來解救皇上。鄧名找不到合適的反對理由,不過勸白文選先不要急于決定,給他幾天時間權衡利弊,尋找解決的辦法。這個面子白文選還是會給的,于是二人就同意暫時先不對軍隊提退兵一事,各自找心腹軍官秘密商量對策,把這個消息控制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

  天色已晚,白文選覺得路上不安全,就留鄧名在他的軍營吃飯,休息一夜,明日白天再回去。晚飯的時候,鄧名向白文選問起他手下今日的戰斗情況,得知滇軍本日的進展也乏善可陳,沒有拿下任何一個重要的據點。

  但是,白文選的一支部隊猛攻城西的一座四層寺廟,輕易地擊敗了守衛寺廟的僧侶,將寺廟占領。

  “這座寺廟是緬王捐獻的,”白文選的部將口無遮攔地說起此事后,白文選急忙對鄧名解釋道:“這是對緬王不義的報復。”

  “這座廟是莽達捐獻的吧?”鄧名記得莽白篡位還沒有多久,還來不及修起一座四層高的寺廟來。

  “嗯,是莽達。”白文選低聲答道,略一思索后叫道:“但莽達對皇上也有不敬之舉。”

  “白將軍說得是。”緬甸的很多寺廟都裝飾得金碧輝煌,既然這是上任緬王捐獻的,鄧名料想這座寺廟多半有不少金箔、珍寶,因此進入了滇軍的視線,前幾天滇軍先清除了周圍緬軍的威脅,然后就攻擊了這座寺廟。

  比起緬人的抵抗,吳三桂的威脅,更要命的是明軍的士氣。盡管鄧名把永歷的圣旨說成是偽旨,但士兵們將信將疑,白文選后來也透了口風出去。現在滇軍將士人人都發了筆小財,個個都有個鼓囊囊的小包袱。永歷天子表現得那么懦弱,沒有幾個士兵愿意拼死攻城去解救天子,相比有火銃手防守的阿瓦城和堡壘,他們明顯對寺廟的興趣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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