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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節 戰備

  衛士們對鄧名的信心比他本人還要強,東征西討一年來,遇到的強敵太多了,高明瞻和洪經略、平西王、湖廣總督等人比起來,實在不算什么厲害角色。因此衛士們的潛意識里都認為擊敗高明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的戰前準備只是為了讓勝利變得更容易罷了。

  這些天鄧名的衛隊和劉曜的親兵抓緊時間通力合作,已經給上萬名秀才進行了基本的訓練,成千上萬的新兵排列成密集的方陣,手持長矛,根據軍官的口令,一起比劃著刺擊的動作,發出有節奏的“殺,殺”聲。有些新兵穿上了新打造出來的藤甲,更多的人則在后背上背著一個木頭盾牌。無論是藤甲還是木盾,防御力都無法與制式裝備相比,不過總比一身布衣要強多了。經過訓練后,士兵們已經懂得當遇到弓箭襲擊時,如何盡可能地把身體藏在盾牌后面。

  聽到鄧名說,這次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清軍堂堂正正地打一場,衛士們臉上都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趙天霸更是第一個大聲表示贊同——他傷愈歸隊后,軍隊已經開始訓練,因此趙天霸在軍中的知名度要比別的教官落后很多。火燒昆明后,鄧名離開昆明前寫給吳三桂的公開信類似一封正面決戰的戰書,只是沒有定下日期,趙天霸一直憧憬著這一天到來;在湖廣等地的征戰中,鄧名雖然所向披靡,但始終沒有機會統帥千軍萬馬擺開堂堂之陣,對此趙天霸也是感到有些遺憾的。

  “高明瞻無膽鼠輩,正好給這些新兵練練手。”趙天霸指出,無論士兵操練得如何嫻熟,首次上戰場依舊很容易發生崩潰,如果用大批新兵去與吳三桂、趙良棟手下的精兵對壘,那無疑非常危險,相對新兵而言,高明瞻就好對付多了。

  “不知道高明瞻到哪里了。”周開荒覺得若是用類似熊蘭那種敵人鍛煉初次上陣的新兵才好,四川巡撫高明瞻的手下無論如何還是要比萬縣的屯墾兵強不少:“若是能多些時間,我們就能把士兵操練得更好,傷亡也會更小。”

  “江油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可能敵人離我們還遠。”鄧名說道,他看看劉曜:“劉帥在江油留下的人都沒問題吧?”

  把江油、綿竹等地的駐軍撤回后,成都的北方已經完全沒有人居住,因此劉曜留下的那批斥候讓鄧名有些擔心,擔心他們會遇到較大的麻煩,要是被清軍抓住就更不好了。

  不過劉曜顯得信心十足,對鄧名拍著胸脯保證道:“提督放心,末將的兒郎都是從那里出來的本地人,多年來一直是在路上奔波的使者,閉著眼睛也認得清當地的道路;而且個個都機靈得很,往林子里一藏,鬼都找不到他們;只要不大意,韃子絕對發現不了。”

  “這樣就好,”鄧名點頭道,高明瞻缺乏向導,更沒有本地的地圖,在川北的深山老林里行軍,速度肯定快不起來:“既然現在江油還沒有來消息,那我們差不多還能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不知道新年以前高明瞻能不能趕到。”

  “等高明瞻趕到后,我計劃兵分兩路,一路誘敵,一路主攻。”鄧名提出的方案類似萬縣一戰的部署,他并不像衛士們和劉曜那么信心十足,所以打算采取一些手段削弱對方的戰斗力。萬縣之戰,鄧名至少和譚詣都排開了陣型,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等見到高明瞻后,就打出我的大旗,高明瞻肯定以為是我在指揮大軍,就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而其實是劉帥在指揮…”

  在鄧名看來,萬縣一戰的經驗可以再次使用,就好像歷史上朱棣把這招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一般。由于沒有高效的通訊系統和媒體,譚詣失敗的具體過程不太可能被其他清軍官員所了解,而鄧名反倒可以進一步完善戰術,避免以前出現過的失誤。

  “末將以為不妥。”劉曜反對道,他第一條理由是這樣會危及鄧名的安全,不過這個理由對鄧名顯然沒有什么效果;而第二條理由就有比較說服力了,劉曜稱他從來沒有統帥過大軍。

  無論是劉曜還是楊有才,十幾年前他們倒是跟著長官上過戰場,但這些年來他們再沒有打過一仗,也從未有過指揮幾千大軍與敵人交戰的經驗。

  “這倒是個問題。”仔細詢問一番后,鄧名發現劉曜和楊有才的戰斗經驗甚至還不如他的衛士,至于劍閣等地的軍官,他們的情況也絲毫不比劉曜他們強。無論是劉曜、楊有才,還是劍閣、江油等地的守將,他們或許能帶著幾百個士兵服從統帥的指揮,但卻無法勝任在戰場上調遣數萬軍隊的工作,也都完全沒有這個自信心。

  趙天霸聽到這里,眼睛頓時亮起來,站出來毛遂自薦道:“提督,卑職自幼就在晉王手下效力,多次作為晉王的親隨經歷戰陣。”

  鄧名盯著趙天霸看了一會,從軍事水平上講,趙天霸確實是比川軍將領更合適的統帥人選,不過比較麻煩的就是威信問題。

  邊上的李星漢看得眼熱,也急忙出來搶位置:“提督,萬縣一戰就是卑職為提督統帥中軍的,這次不如還是老規矩,讓趙千戶在提督身邊隨衛,卑職愿意在劉帥身邊協助。”

  “什么叫你統帥中軍?”周開荒也沉不住氣了:“明明是你和我各領一半,怎么都成你一個人的功勞了?不過提督,李千總說得不錯,還是讓趙千戶在您身邊隨行吧,統帥軍馬他可是不如我們有經驗啊。”

  鄧名的這些衛士雖然年輕,但都參加過數次大戰,既然鄧名不親自指揮,劉曜和楊有才也不反對由得力的衛士統籌全軍。

  經過一番思考后,鄧名依舊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趙天霸,上次在萬縣由兩個人分掌軍權也是迫不得已:“三軍不可無主,就由趙天霸統帥中軍。”

  “遵命,提督!”趙天霸激動不已。

  鄧名曾經多次講過朱棣的靖難史,在朱棣一次次以身誘敵時,從來都是由資格最老、最得燕王信任的大將張玉負責統帥中軍。現在鄧名把這個職務交給趙天霸,那么趙天霸當然可以自認是鄧名心目中最受信任、最有能力的手下嘍。

  “總算能名揚天下了。”趙天霸心中一陣陣狂喜。這次一旦擊敗高明瞻,負責指揮中軍的大名肯定可以列在功勞簿的第二,隨著此戰的消息而遠近傳播。趙天霸在心里念叨著:“高明瞻,你快點來吧。”

  高明瞻此番出征成都,還帶來了一員大將,此人正是譚詣。在萬縣一戰中把自己的兵馬丟得干干凈凈,譚詣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博取功名富貴的資本,只剩下一個閑散侯爺的身份。丟掉了軍隊后,無論是北京的清廷還是川陜總督衙門,對譚詣都失去了興趣。這次李國英要去重慶迎戰鄧名,譚詣幾次登門求見,自稱是四川一帶對鄧名最了解的將領,想要跟隨在川陜總督左右,但李國英卻根本不想帶他去。

  最開始李國英認定譚詣是個無能鼠輩,明明兵力兩倍于鄧名,卻被對方轉眼間就殺了個精光;后來雖然因為洪承疇、胡全才的遭遇,李國英對譚詣的看法有所改善,但對譚詣的成見既然已經形成了,一時也難以完全扭轉。除了李國英以外,高明瞻和王明德對譚詣也是持同樣的看法。這次高明瞻之所以把譚詣要來,主要還是因為他曾是川軍將領,對成都周圍的環境有一定的了解。

  高明瞻把譚詣叫來后,就問道:“江油和成都的關系如何?”

  “兩地基本不通音訊,都府根本控制不了江油這里。劉、楊不過是兩個自守之賊,以前就是兩個小千總,如果不是都府實在沒人,而且沒有人愿意去,他們也拿不到總兵、副將的頭銜。”譚詣回答道。

  譚詣從來就看不起劉曜和楊有才,認為這兩個人既沒有兵力,也不想著擴大影響、控制成都周圍的地區。不過這兩個人倒是挺忠誠老實,譚詣在萬縣的時候,常常見到從成都前去奉節的使者路過,帶著劉曜給文安之報平安的書信。

  “那么江油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高明瞻過去聽說川西各自為政,既然都是互不統屬的軍閥,清軍攻打江油的時候,就不必擔心成都的援軍。而江油的明軍更不會放棄自己的根據地去成都——反正都是寄人籬下,為何不干脆投降更強大的清軍,而要去朝不保夕的成都呢?

  “這個末將也不清楚。”譚詣同樣摸不到頭腦。若是江油這里的人馬都去了成都,那就說明之前的情報有誤,劉曜對川西各地還是有一定控制力的:“或許他們是去了綿竹?”

  除了成都,附近剩下的明軍駐軍地點也只剩綿竹了,這也是高明瞻預定的目標之一。

  “但愿吧。”高明瞻嘆了口氣。對清軍來說,江油的明軍與綿竹的守軍合流總比投奔成都要強一些,盡管綿竹并不在江油到成都的最短路途上,但既然那里有人口和糧食,清軍還是要走上一趟的。

  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清軍依舊沒有向導,從江油到綿竹不但要翻山越嶺,還要越過一些河流,若是沒有向導的話,清軍就不知道哪里有比較好走的山路,哪里有渡口和橋梁。現在清軍依舊要自己背負著全部的糧秣,還要攜帶沉重的大炮,如果在山里走了冤枉路,那這苦頭吃得可就太大了。

  “大人!”正在高明瞻和譚詣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有斥候趕來,他們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他們遇到了明軍隱藏在林中的哨探。

  “賊人有多少?”高明瞻和譚詣頓時都一臉嚴肅。這些探子很可能是明軍高層派來的,如果這樣的話,那清軍就有可能會遭到伏擊,雖然甘陜綠營對四川農兵并不畏懼,但提高警惕總是必要的。

  斥候報告他們并沒能抓住或是斬殺明軍的探馬。被清軍發現后,兩個明軍探馬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不過雖然沒能抓到活人,但尾隨追擊的清軍還是有很大的收獲,他們發現了這兩個明軍探子的臨時宿營地,逃走的明軍來不及縱火,因此宿營地中的東西盡數被清軍繳獲。

  “地圖!”見到斥候掏出的東西后,高明瞻驚喜地叫道,一把將其搶到自己手中。

  “嗯,這里是江油,這里是綿竹,這里是成都,我們現在腳下的大道通向…從城北繞過去,有一條小路…這里有橋梁…”和譚詣仔細研究完地圖后,高明瞻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我們幾天后就能抵達綿竹,十天內就能抵達成都。”

  幾天后,成都附近的明軍仍在爭分奪秒地操練,趙天霸和川軍將領們一遍遍地仔細推敲旗號規則。

  “提督,我們休息好了,隨時可以上陣。”熊蘭精神抖擻地來向鄧名報到。這幾天他和手下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糧食也管夠吃,萬縣的這二百多人很快恢復了體力,士氣也變得十分飽滿。

  “嗯,不著急,高明瞻剛過江油,現在正在江油、綿竹之間的山里亂轉。”鄧名答道,成都這里已經接到前方探馬送回的警報。

  “亂轉?”熊蘭微微一驚。

  “嗯,是的,我們做了一些假地圖,交給前方的探馬。”鄧名并沒有隱瞞的意思,而是把真相告訴給了熊蘭:“探馬會假裝被韃子發現,然后丟下這些地圖逃跑,讓韃子把地圖拾去。”

  在鄧名的印象里,好像二戰時期很多人都偽造地圖,不過這個時代似乎卻沒有人這么做,所以鄧名剛提出來時,劉曜等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最后鄧名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劉曜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又請教了熟知當地地理的人,才制造出了這批假地圖。

  “高明!”熊蘭無法掩飾他的驚訝,緊接著又好奇地問道:“地圖上都有什么?”

  不等鄧名回答,熊蘭就自行猜測起來:“提督會在無法通行的路后邊畫上根本不存在的小道,而把正確的大道標注為死路,很多年久失修的橋梁在地圖上也會依舊存在…不知道卑職猜得對不對?”

  “很對,”鄧名微微一笑,熊蘭的反應非常迅速,和趙天霸、任堂等幾個特別出色的衛士不相上下,而劉曜、楊有才還有劉晉戈則根本無法與他相比:“本來正確的大道我不會標記為死路的,那太容易看破了,我只是讓它看上去顯得比較遠,而且要穿山越嶺,遠不如那些本地人才知道的小路方便。”

  既然這個時代的人沒有偽造地圖的習慣,鄧名也就不擔心它們會一下子被高明瞻看破:“當清軍發現第一座地圖上應有的橋梁早就不存在后,還會認為這可能是個小錯誤。等他們發現所有該有的橋都沒有,地圖上明明白白的道路最后都指向深山后,倒是能醒悟過來了,不過那就說明他們也差不多把所有的冤枉路都走過了一遍。”

  鄧名轉頭眺望著北方,輕聲說道:“已經查明這支清軍有超過五百名騎兵,三千多披甲的步卒,好像還有大炮。遲早他們會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一定抓緊最后的時間,努力訓練部隊,一定要把他們擊敗。”

  “真是不可輕辱的大軍啊。”聽到鄧名說出的數字后,熊蘭也輕嘆了一聲。他站在鄧名的背后,一起向北方遙望,目光中也滿是和鄧名一樣的堅毅之色:“卑職一定在提督馬前奮戰,讓韃子有來無回!”

  十天后,高明瞻在扔下所有繳獲到的地圖后,終于帶著疲憊不堪的陜西綠營掙扎到了綿竹附近,看著又是一片空營出現在眼前,高明瞻和譚詣都是欲哭無淚。

  這次清軍在衙門里好一通翻找,最后從文書房里找出了幾張舊地圖,高明瞻、譚詣以及大批清軍將佐聚在一起認真研究,最后一致斷定這都是數年前的舊圖——可信!

  明軍就是再狡猾,也不可能在幾年前就偽造地圖吧?

  這幾張舊地圖的發現,算是給清軍又打了一針強心劑。從地圖上看,他們很快就能走出山區,挺進成都。由于路途艱險,負擔沉重,又沒有足夠的干草,清軍的馬匹已經大批死亡,現在五百名騎兵已經失去了坐騎,剩下的馬匹也都虛弱不堪騎乘。

  “左面這條路是上山的,向前走十五里后還有一眼山泉;去成都的是右邊這條路。”在三岔口處,譚詣低著頭仔細對照了一遍地圖,反復確認無誤后,挺起胸膛,伸出手臂向右方指去:“兩天就到!”

  “前進!前進!前進!”高明瞻在馬背上站起來,向著身后的將士們振臂高呼三聲,然后一馬當先進入岔口,踏上右邊那條路。

  “去成都過年啊,兄弟們!”譚詣也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看到巡撫大人身先士卒,清軍的斗志也一下子恢復不少,大家齊聲喊好,用力敲起鼓來,全軍甩開大步,緊跟在高明瞻身后向成都開去。

  “新年好。”

  “新年好。”

  這是鄧名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二個春節,成都沉浸在一片節日氣氛中。

  綿竹那邊的探馬依舊沒有發現清軍的蹤跡,高明瞻已經領著大軍進山好些日子了,但始終不見他們出來,這可把趙天霸給急壞了。

  最開始鄧名提出在綿竹偽造一些老地圖時,他身邊的人都不知該如何著手。成都這里有將領、軍官、士兵、農夫和漁民,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偽造文書的經驗。幸好鄧名看過電影《辛德勒的名單》,對里面的情節也還有一些印象,就先用新紙畫好地圖,潑上一些菜湯制造污澤,在水里浸一下,放在地上踩踩,然后用火烤干,最后還用牙齒咬出一些毛邊來。

  這種簡單處理過的地圖,如果真遇上慣于鑒定文書真偽的官府書吏的話,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但高明瞻身邊什么人都有,就是沒有負責處理商家糾紛的書吏,他們更不會像鄧名一樣有機會看過什么電影。

  在一片節日喜慶氣氛中,不少士兵停止了訓練,但熊蘭和他的手下依舊一絲不茍。鄧名前去視察的時候,看到熊蘭正站在高臺上,手持一個鐵皮筒向士兵們高呼:“盡管我們可以拖延時間,但韃子總有一天會來到都府城前的,他們手中有鋼刀,我們只有木矛;他們身上是盔甲,我們只有布衣藤條;韃子都是殺人如麻,我們卻是初次上陣。與我們相比,韃子稱得上是甲堅兵利,斗志昂揚,但我們還是需要緊緊聚集在提督的大旗下,通過一場真刀實槍、堂堂正正的交鋒,把韃子殺個落花流水!”

  “這家伙不錯。”鄧名忍不住對身邊的衛士評價道。

  又過了兩天。

  “堅持,大人,我們就快到了。”

  三岔路口,譚詣摻著高明瞻,后者手持拐杖,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地上走著。

  “好了,休息一下吧。”走到岔路口,高明瞻在路邊找到一塊石頭坐下。他的坐騎在進山后沒有多久也累斃,馬肉已經分給將士食用。

  譚詣和高明瞻還好,他們腳上的軍靴都比較耐磨,而普通士兵的鞋遠沒有他們的結實,經過一次又一次的上山、下山后,大部分士兵的鞋底早就磨破了。鞋子開口后,他們只好將就著,或是從衣服上扯下布料塞進豁口中。盡管如此,不少士兵還是凍壞了腳趾,必須要烤火取暖。

  除了鞋子以外,不少士兵的褲子也是破破爛爛的,有時小腿也和褲子一起被山路間荊棘的硬刺劃破。盔甲不知道已經扔到哪里去了,這些士兵停下來后,就開始拾取周圍的枯枝,準備生起篝火取暖。

  枯枝不夠用,士兵們就在地上尋找著藤蔓,抽出刀來把它們斬斷。不過現在士兵手中的鋼刀大都已經變得非常鈍,從劍閣到這里一路上披荊斬棘,刀刃上滿是細小的缺口,有些士兵干脆就把刀片當鋸條來使,往復切割著手中的藤蔓。

  火升起來了,士兵們把干糧袋子的底翻出來,從中取出最后一些硬邦邦的干糧塊,就著他們找到的植物塊莖一起咽下,渴了就從地上捧一把雪塞進嘴里。

  見狀譚詣又起來阻止,但沒有什么效果。因為不知道哪里有干凈的井水,一路上清軍只能靠河水來解渴,不少人因此鬧起了腹瀉。現在士兵已經疲憊得不愿意去河邊取水了,開始靠雪水解渴,肯定會有更多人因此病倒。

  “應該是左邊這條路嗎?”

  休息了一會兒后,高明瞻恢復了一些氣力,問道。

  “應該是。”譚詣從懷里掏出了那張被他詛咒了千百次的地圖,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后道:“這上面說左邊這條路是進山的,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是去都府的。”

  “好吧,等休息好了,我們就趕去成都。”現在清軍已經無法走回頭路去劍閣了,繼續向成都進攻是唯一的機會。越來越多的士兵們從后面跟上來,都想坐下來烤火。高明瞻站起身,盡力鼓勵他們站起來:“成都的賊人只會耍這種鬼蜮伎倆,我們只要到了成都,他們絕對沒有抵抗的能力。”

  沒有人響應高明瞻的號召,士兵們默默地看著四川巡撫。眼下要糧沒糧,要馬沒馬,連槍桿都當柴火燒了。每天晚上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又濕又冷,還要聽著野獸恐怖的嚎叫聲入眠。既然高巡撫說去成都,那就去唄,難道還能比現在更糟糕不成?

  高明瞻和譚詣最后決定在三岔路口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軍隊又一次行動起來。士兵們三兩成群,互相攙扶著,拄著拐杖,跟著前面的人,緩緩地挪動著腳步。

  走走停停地在這條道路上前進了十幾里后,譚詣突然又掏出地圖,看了一番,對高明瞻說道:“右邊應該有山泉,或許可以讓兒郎們把葫蘆都灌滿,泉水總比雪水、河水要好得多。”

  “你到了現在,居然還信這張地圖?”高明瞻驚訝地看了譚詣一眼。

  “總不能全是假的吧?”譚詣哭喪著臉答道:“我們先派人去看看好了,那些賊子不會指望我們全軍一起過去找山泉,集體走一遍冤枉路吧?”

  山泉距離道路的距離比高明瞻、譚詣想象得還要近,這口泉實際就在道邊,看到把桶探下去真能舀起水后,譚詣感到自己對這份地圖有了新的認識:“唉,也沒有必要處處都是假的,總要有點真的來騙我們相信它嘛。”

  話雖這么說,譚詣看到那桶里的水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讓士兵立刻往葫蘆里灌,而是舀起一木勺,放到嘴邊輕輕浸了一下自己干涸的雙唇。

  “啊…”譚詣輕輕發出一聲好似滿足的長嘆聲。

  “居然是真的嗎?”旁邊的高明瞻不能置信地問道。

  “末將早該想到的,”譚詣放下了手中的木勺:“早該想到這是個鹵水鹽泉。”

  高明瞻先是一愣,突然一躍而起,閃電般地從譚詣手中奪過了那張發黃的地圖,瘋狂一般地撕扯起來:“劉曜狗賊,我誓殺汝!我定要生食汝肉,寢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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