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地面上撲著雪白皮草,都是荒野中最難得一見的珍貴物件,也許隨便一張,都能從絕望城堡換出小山一般的糧食,雪白的皮毛遍布整個房間,只被當做普通的地毯,而在房間里陳設最多的是半人高或一人高的彩屏刺繡。
彩屏刺繡上的圖案大多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生物,或者英雄史詩般的戰場,還有一個個尊嚴冷峻的人物畫像。
在這些彩屏周圍,一個個小不點大小的孩子,正在凝望著畫像,似在學習。
藍鈺不敢加重腳步,他怕鞋子上的臟東西落到地毯之上,當他走過了這片雪白如云朵,柔軟的地毯之后,便看到里間比外面更大的房間,而這里卻和外面完全不一樣,所有的主題只有一個,自然。
一株株種植在精致花盆中的植物爭奇斗艷,長勢良好,地面卻是由最高檔的翠柳木打磨而成,猶如透明的翡翠玻璃鋪在地面,下面是碧波清水和各種色彩艷麗的魚兒與怪異的水生物。
站在這樣的地板上,自然不怕弄臟地毯,但給人感覺就像站在水面上,有種不真實的虛幻,而四周的墻壁同地板一般,都是最頂級的翠柳木打磨成兩面透光的半透明質地,讓外面的采光充斥屋子內部。
就在最里面的平臺上,巨大彩屏刺繡只完成了一半,黑發如瀑垂到地面的女子穿著素雅的錦袍,坐在刺繡邊,專心用手中陣線刺出一點點色彩和畫面,這里總體給人感覺是安逸而自然的,藍鈺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
若說在族長的房間里,他還能借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一番,但在這里,他只是盯著腳下的透明地面,即使他是顯鋒伽羅,因為他知道,他不是妖蛾,離開了家族,離開了家族的藥物維持,他什么都不是。
“你們出去吧,不準任何人偷聽,誰不規矩,送到獸圓去當飼料吧…。”清麗圓潤猶如珠玉的脆麗嗓音說出讓人心寒的話語,下一刻,細微的腳步聲中,其他的呼吸聲在一分鐘內消失,等藍鈺感知到最后一個人也消失在最外面的房門后,主母再次說話了。
“聽說,益對黑爪部落敢興趣了?”不經意的詢問就像偶然間說出的家常話,藍鈺心中微沉。
“是的,起因是有個叫做紅沙的自然伽羅出身黑爪部落,被妖蛾帶走,族長原本想要留下發生爭執,后來證實紅沙擁有成為絕頂伽羅的潛質,為了以后…。”
藍鈺將前因后果統統說出,主母一聲不吭,當藍鈺終于說完之后,忍不住松了一口氣,不由地抬頭掃視了主母的背影一眼,隨即再次低頭,不敢放肆。
“黑爪部落?黑爪?”主母喃喃之語,卻剛好讓藍鈺聽到,又過了一會,主母問出讓他心肌梗死的問題。
“黑爪部落里,你看到和益長得很像的男孩兒么?”這句話猶如一道霹靂砸在藍鈺的腦門上,讓他不由自主的顫抖,想要說話,糾結成一團的心臟讓他窒息的說不出口,不等主母問第二次,他猛地跪倒在地上以頭搶地。
纖白如蔥的手指拈著銀針,輕盈的落在屏風上刺過,銀針穿透的下一刻,指尖微松,銀針便從另外一頭穿過來,重新落到她的手里,猶如屏風后面有個和她心靈相通的人一起刺繡一般。
藍鈺跪在地上全身打著擺子,牙齒也格格作響,但這名只露出青絲秀發的女子始終不曾回頭,只是一針接一針地刺繡,終于,藍鈺度過了最開始的驚懼之后,說話了。
“他現在是黑爪部落的大長老…。”女子剛剛松開指尖,要接沒接的瞬間聽到這話,驟然失神,針頭驟然刺中指尖,冒出紅玉晶瑩的血珠。
“只是大長老么?黑爪的繼承人是誰?”望著指尖的血珠,女子輕聲說道,但在繼承人這幾個字陡然加重了語氣,殺意十足。
“也是大長老,黑爪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造反,被部眾用石頭砸死,二兒子膽小,送給了黃犼部落,三兒子就是大長老,聽說殺人理事無一不精,擅長統籌和管理,就是性格桀驁,經常和黑爪對著干…。”
藍鈺對黑爪部落是做了功夫的,除了沒有料到黑爪是顯鋒之外,其他的都了解到了,說道這里,他想到什么,補充說道:
“在勇士考核之前,大長老很平庸,但在考核之后就奇彩迭出,有傳言說,他殺死了荒野的蠻獸恐怖死神,還殺了庇護者地犰,我想,這也許是黑爪放出來準備讓他接任首領的功績…。”
“為什么不能?益能當上月曇家族的族長,他又為什么不能殺死恐怖死神,不能殺了伽羅眾?”
主母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錯,話語中多了些欣慰,少了些冰冷。
“完了,肯定會被清洗的,我知道的太多了…。”藍鈺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比誰都怕死,要不然也不會在東部荒野唆使妖蛾扔掉紅沙了,此刻他猶如死狗癱軟在地上,全身冒著冷汗,一個勁兒的顫抖。
“你害怕了?”主母清雅的話語讓藍鈺艱難的點頭,依然不敢抬頭。
坐于繡屏邊上的主母微微停頓,將指尖的鮮血抿進嘴里,艷艷紅唇有著妖艷的色澤,顯得勾心奪魄。
“你搞錯了一點,當日我生了兩個兒子,益能當上族長,不是因為他出色,而是運氣好,你看,我的另外一個兒子也很出色,你說,該擔心的到底是誰?”
這句話不用多做解釋,但是藍鈺的恐慌反而加深,他一直都知道族長和主母的矛盾,在族長還沒有成年的時候,一切都是主母在暗中控制,讓雙方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他屬于兩邊都不占的中間派,但這樣更糟,意味著兩邊都會對他下手,就像眼前。
“黑爪部落不要去動,我不希望一個兒子去傷害另外一個兒子,他已經只家族的族長了,還想要什么?”
此話一出,主母就不在搭理藍鈺,專心的刺繡,藍鈺等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向主母鞠躬之后,轉身向外走去。‘
“要變天了…。”無神的雙眼凝視門廊之外火紅色的天空,藍鈺心中糾結無比,即使暫時沒事兒,不代表著以后沒事兒,突然間,他羨慕起妖蛾來,早早的離開了家族的漩渦,即使被家族追殺,也比他現在強?
“要不要去和族長說一聲?”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猶豫了半天,藍鈺還是決定不參合這件輕易就能要了他小命的紛爭。
“哦?她是這么說的?”族長依舊是雙手交叉于下巴的姿勢,不動聲色的問著眼前的花花。
此時花花絕無藍鈺面前的倨傲,顯得諂媚而下賤,臉上笑成菊花,皺出無數的褶子,抖落面粉似的白粉,只差跪在地上給族長舔靴子了。
“對,她就是這么說的,完全不把您當回事兒,誰不知道,您才是族長,這個家族也只有您才能做主…。”
花花扯著嗓子猶如幼年公雞打鳴一般難聽,但是族長卻是很受用,凌亂發絲間的雙眼閃動,嘴角掀起微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