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一言一行,多少人明里暗里盯著呢。”白敬遠又道,“皇上如此對你,在別人眼里就成了因為你揪出杜老頭子的骯臟事,打了皇后母族的臉而惱火。這樣,針對你、或者盯著你揣度風向的人會少些。但是,皇上是很高興有這個結果的。所以,你為咱們安國公府立了一功。”
我是為了方娘子,才不管國公府的權勢加碼。春荼蘼暗道,當然不會傻的直接說出來,只不滿道,“那皇上算是欠了我的情,而且皇上還嚇唬了我。至少,他得賞賜我一些金銀俗物來補償,再外加一些上好珍珠壓驚。您知道,我給人打官司是要收銀子的。就算本案中的死者之一與我有舊,我不賺錢,算做義務幫助了,但我不能賠啊。”
“你很缺錢嗎?”白敬遠微微皺眉,“我特意吩咐過你二伯娘,因你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月例銀子比照你大表哥。如果在外頭有什么應酬,也可以回家報帳的。”
“有這好事?”春荼蘼瞪大眼睛,毫不猶豫也無顧忌的告狀,“孫女可從來沒收到過半文錢,就連我的丫頭也是自己養,那輛馬車更是自己花錢造的。當然啦,馬是家里養的。至于外面那批人從哪兒領銀子,我可不知道。小廚房的米面菜蔬肉蛋倒是有人送的,質量還不錯。”
白敬遠心頭有火,面上卻云淡風輕的道,“你這丫頭常常往外跑,忘了給你的,回頭祖父叫人給你補上。不過請你打官司,收費可不低。所以,別在祖父面前哭窮。”
“人家是自己準備嫁妝。您別打主意。”春荼蘼理直氣壯,“我經常上公堂,背后總是被說嘴。將來嫁人時,只有嫁妝多到把對方砸得啞口無言才可以,不然哪有好日子過。萬一嫁不出去,等表哥掌家,我自己到外面去住,有銀子傍身也很安全呀。”
聽她說到嫁人的事,白敬遠心頭一動。
荼蘼十六了。虛歲十七,早該許配人家。但皇上是不會讓她嫁給權貴豪門的,普通世家子弟,他又看不上。清貴之門,必定嫌棄她做過狀師。而且她那脾氣,也受不得拘束。難道真的和白家祖上那們女將軍一樣,終身未嫁?
他曾有過這個打算,為了白家的利益,犧牲一個外孫女的終身幸福有什么大不了?可人非草木,這樣相處下來,可能是這丫頭太合他心意。也可能是那點子骨血的緣故,反正他開始舍不得了,舍不得讓她孤單一輩子。
正像這丫頭所說,他活著還好。若他死了,他如何能保證毓秀能好好待這個外來的妹妹?
這樣想著,就順口問道,“現在就操心嫁妝了?祖父如何能虧待你。只是。你有看中的男子了嗎?”荼蘼平時行事舉止都大方,他當祖父的。一不留神問出這等問題。
聽到這話,春荼蘼的腦海里突然就浮上夜叉的影子。為打這個官司,他們好久未見。她還曾經許諾,事畢要約到無名寺去見面。但現在無名寺正因為被封忠勇和尚的望塵大師而大興土木修繕,顯然不是適合的約定地點了。
夜叉怎么還不來找她?她要不要想辦法通知他呢?
而白敬遠突然問起這個,她又知道這老爺子目光毒辣,稍不留神就會露出行跡,連忙加以掩飾。不過她忘記正在喝茶,結果直接嗆了水,直咳得天翻地覆。幸好,這反應反而迷惑了白敬遠,覺得孫女到底年幼,面子上抹不開,看把孩子尷尬的,所以趕緊改變話題。
“你現在急著用銀子嗎?”
“那當然啊。”春荼蘼順了順氣說,“我打這個官司,動用了很多人幫我調查,難道不給人家調查費啊。就算人家幫忙吧,封個大紅包,給人家買幾雙跑路磨壞的鞋子也應該呀。”
白敬遠點點頭,“正該如此。”
“祖父借我?”春荼蘼賊兮兮地問。
白敬遠伸出一指,點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祖父的銀子,不怕你算計,不過這次還輪不到我。剛你不在的時候,皇上身邊的高公公來過,叫你明天午后就面圣呢。有本事,找皇上要去!”
“是圣旨?”
“私下的口諭。”
這么說是非正式嘍?還好,還好。她當了皇上的刀,可不能再不陪皇上免費演戲了。
祖孫兩個又聊了幾句,白敬遠就回自己瑤池貫月去了。春荼蘼則稍微洗漱了下,連夜宵也懶得吃,直接抱著被子大睡。
她實在太累了,因為腦力消耗過度。所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她在公堂上表現得無堅不摧,那是背后無數辛苦汗水換來的。稍一放松下來,她覺得自己像被抽干了似的。
這一睡,直到第二天的臨近中午時分。起床后,好歹吃了幾口過兒做的雞蛋湯餅,就被兩個丫頭拉著梳妝打扮。最后穿了淡粉色半壁齊胸襦裙,胸色系翠綠色飄帶,同樣翠綠色的鏤空線鞋,鞋頭上綴著白玉雕刻的小蟬,對應著頭上紅寶石的草頭蟲發簪和耳上的碧玉小蝴蝶,分外俏麗活潑。
只要她不上公堂,就流露不出咄咄逼人的氣質,更加不會使壞。這時她那人畜無害的相貌就很迷惑人,這身打扮更是完美的襯托出她的嬌憨氣質。當然,頭發還是梳成簡單的螺髻,因為她最不耐煩那些華麗發式了,一梳就要半個時辰,還要加假發進去,又熱又沉。
在去皇宮的路上,透過抽絲冰沙簾,春荼蘼看到街上跑著好幾輛改良西式馬車,不禁大為得意。過兒也說,“小姐引導了長安的風向呢,現在大家管這車叫狀師車。”
“我還要再發明個東西呢。”春荼蘼搖了搖手中的團扇,“那種東西叫折扇,平時打開來能扇風,合上后像個小竹棒那么大,最適合拿在手里。”
據說,折扇是日本人發明的。她干脆就搶日本一個先。反正他們派這么多人來長安學習和研究,到時候把這項發明帶回日本去,也是大唐的榮譽啊。說不定,日本人就是和大唐人學做的折扇,只不過大唐沒有發揚光大而已。
“那是什么樣子?”小鳳想象不出,納悶得很。
春荼蘼拿團扇拍拍小鳳的頭,“說了你也不懂,等我弄個樣子,你就明白了。這種東西拿著上公堂最有氣勢了。當結論出來時,唰的一打開,帥哪。”之前她總覺得當古代狀師,似乎缺少點什么,現在才明白。就是少折扇啊。
方唐境就有!陳夢吉也有!(此兩種形象,參考香港電影。)
主仆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皇宮。照例,小鳳和過兒在外面等,春荼蘼被等著宮門外的小太監帶著,直奔御書房,跪拜之后。規規矩矩站在一邊,眼睛雖然不至于四處亂瞄,卻也沒閑著。
御書房內,就只有韓謀和貼身侍候他的高公公兩個人。韓謀正就著書案。看著什么,神色專注得像沒發現屋里又多了個人。
切,他沒看到、沒聽到就怪了,即不瞎又不聾。他就是裝。所以說。別以為皇上都是端正大方的人,一把年紀的大叔了。還玩這套,幼稚不幼稚啊。
再看高公公,不斷向她使眼色,那意思就是叫她拍馬屁諂媚唄。這有什么難的,是人就會的,關鍵看她高興不高興。
今天她挺高興,于是就屈膝施了一個標準的淑女禮,“謝皇上恩典。”
“這聲謝是真心實意的嗎?”也不問謝什么,擺明心知肚明,眼睛卻沒從書桌上抬起。
“雖然是十足真心,其實也有點責怪。”春荼蘼實話實說,因為這種上位者,尤其還是強勢的,都有點變態,喜歡聽嗆人的實話,然后自個兒生悶氣玩,比方唐太宗李世民。要對上楊廣,這么不管不顧的說話,就等死吧。
“因為皇上真是笨,意思意思就算了,反正是給別人看的么。居然還真打!我爹傷得可重了…今天我還沒看過他,也不知道發熱了沒有。”
“你但心你爹,卻不擔心朕被你氣死。”韓謀終于抬頭,一雙眸子深幽幽的,哪有喜,但也絕對沒有怒就是了,“從血緣上論,朕難道不是你的長輩?”
“那您是打人的,我爹是挨打的。同情弱者,這是人的天性。”
“還有理了!”韓謀嗤笑,那張完美的皇帝臉上,終于有了身為人類的表情,類似于哭笑不得,“你這丫頭,撒嬌賣乖,知道朕不忍罰你,說話愈發隨便起來。”
正說著,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太監,也沒跪,直接溜著邊兒到高公公身邊,耳語了兩句。
春荼蘼注意到韓謀眉尖一動,似乎不用轉述就聽到了。他是馬上皇帝,據說武功很高,這種程度的壓低聲音,完全瞞不住他。
“小六子,去,在外面跪著。”他淡淡的道,眉頭一挑,暗示意味明顯。
春荼蘼立即打蛇隨棍上,“有好處?”
“敢跟朕討價還價?還不快去!”
咦,沒反對,那就是默認了?春荼蘼暗想,也不多言,直接就跑外頭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韓謀無奈搖頭,又忍不住笑起來,“幸好不是朕的女兒,不然有的頭疼了。”
而外面,春荼蘼找了個上有蔭涼,下有碧草,跪起來軟軟的地方。才跪好,不遠處就走來了一行三人,后面還跟著一串宮女太監,正是皇后杜氏和杜含玉、杜含煙姐妹兩個。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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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湯餅就是面條,之前解釋過,怕大家忘記,再多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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