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打贏,看到孫女平安歸來,春青陽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來,立即收拾行裝,打算盡快回到洛陽去,和留在德茂折沖府的兒子一家團圓。
京城、長安、孫女接手的那些案子,實在讓老人家心驚肉跳。他總覺得,會有壞事發生。
可是春荼蘼是皇上欽點上京的,雖然事情辦完了,但皇上不吐口,春家一行人就沒法隨意行動,只能干等著。偏偏最近朝廷有暗流涌動,韓無畏和康正源被支使得腳不沾地,春荼蘼想托人打聽一下情況,或者遞幾句話提醒皇上都做不到。
十一月,京城飄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白相的長子白世玉突染急病,不到兩天,人就撒手歸西。靜寧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抵不過失偶之痛,居然當天就殉情而去。一時之間,白家滿府縞素,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般的往日盛景被悲傷所籠罩。
白世玉是白相最疼愛的長子,此時白發人送黑發人,心痛之下也病倒了,并遞了致仕的辭表。可是皇上卻未允,只命他在家修養三個月,之后復職上朝。因白相已授封安國公,異姓中的最高爵位,無法再加封賞,只賜金銀絹帛,并派賢王親往吊唁。
真假皇帝的案子,鬧到天下皆知,民間自然相信了春荼蘼引導的那套說法,但最上層的勛貴之間,還是有猜測的,特別是白世玉和靜寧公主之死,透露了一絲非比尋常的氣息。但皇上隨后對白家的表示,顯示出了極度恩寵,讓那些看風向的人猶豫半天,最后認定白家沒倒,朝中穩定,都歇了那些有的沒的心思。
春荼蘼對白家的事。隱約有些懂得,但她聰明的保持沉默,以前還往外跑,現在天天關在官驛中,實在閑得無聊,學繡花雖然實在沒天賦,就認真研究起廚藝來。
她只怕皇上把她丟在這兒不聞不問,變相的軟禁。但又覺得以皇上之英明,還不至于把個大活人忘得一干二凈,也不至于過河拆橋。之前她還期望著賞賜。后來已經不指望了,只要讓她回洛陽就行。
她最近不愛出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徹底出名了。人怕出名豬怕壯,她只有大萌和一刀兩個護衛,怕應付不了好奇而熱情的民眾,所以還是等氣氛冷冷再說。
以前不管是在幽州還是洛陽,她只是地方人的名人。如今卻是全國知名,可惜名聲仍然好壞參半。好的是說她聰明漂亮,舉止大方優雅,還算是才女。畢竟,能掌握律法的人給人感覺特別有學問。壞的是…女子為狀師,拋頭露面的實在失德失禮。而且這么厲害潑辣,詭計多端,嘴皮子又那么利落。誰敢娶回家?也就是說,她成親的行情越來越差。
春青陽愁啊…
進了臘月,春荼蘼終于坐不住了,難不成皇上把她關在這兒不管了?她還要回家和父親一起過年呢。因為康正源是文職,比身為武將的韓無畏好找。她千言萬語搭上了話,請康正源過來一趟。好歹拜托他問問皇上的意思,這么不上不下的吊著她,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結果康正源還沒等到,影子卻來拜訪。他被判苦役三個月,笞五十,可皇上有心保他,自然打得不重,苦役也才做了一個月就被找個因由放了回來。
“你不是寫了三出歌舞?”他問春荼蘼,“另兩出就給了我吧?年關將近,我好好排演排演,過年時可以獻給皇上。”
“你去了太常禮樂宮嗎?”春荼蘼有些訝然,某人洗白太快了吧?
“嗯,還有職位的,任樂生,管著一個單獨的小樂坊。”他如今有了正式的身份地位,似乎很滿足,并不為身為龍子卻做樂舞者而郁悶自卑。況且他隸屬皇上私有,撈到個良籍,衣食無憂,本身又喜歡樂舞之事,簡直活得滋潤。
春荼蘼寫的那兩出歌舞是關于當今圣上年少時領兵打仗的事,夸獎的是少年英雄,拍的是龍屁,本來就是為影子脫罪用的,留著也沒用,當下就給了他。雖說劇本印了好多冊,花的銀子很令人肉疼,但沒用的東西,再值錢放在手里也是廢品,她是很想得開的。
送影子離開時,她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拜托影子去求皇上放行她。一事不煩二主,已經找了康正源,再托人就是多事了。不過影子出門時又回過頭來,神色奇怪地看她,“我還沒有對你說謝謝吧?”他仰著頭深深呼吸,“謝謝你讓我能喘口活人的氣兒,其實你是救了我的命。”
“感謝不是只動動嘴皮子就行的。”春荼蘼哼了聲,“以后皇上要賞你大珍珠二元寶的,想著轉送給我就行了。”
影子哈哈大笑,頭也不回地走了。不得不說,他雖然年紀大叔,還是獨臂大叔,但真的很美形、很養眼,性格也奔放自由,相處起來非常舒服。只希望,他以后能過得好吧。
然而春荼蘼沒想到的是,她居然跟影子還會有瓜葛。見到影子的轉天下午,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親自到了官驛,宣春荼蘼進宮。
“放心吧祖父,一定是褒獎我幾句,然后賞點金銀,就讓我們回洛陽啦。”春荼蘼興高采烈的說,在過兒和小鳳的圍繞下,麻利的梳妝打扮。銀朱色繡銀蝶的偏衽小襖,松花綠八幅泥羅裙,小靴,因為天氣冷了,披了兔子皮的雪白小斗篷。半長不短的頭發只能梳低髻,側戴蝴蝶串花小金釵,一身的伶俐喜氣,活潑可愛。讓人見了,忍不住嘴角都要往上翹。
進了宮,還是往甘露殿去,就見皇上坐在御書案后,單薄的明黃色常服,作派很家居,身邊并沒有內侍和宮女侍候。只是,他一左一右有哼哈二將,正是韓無畏和康正源。
韓無畏見了她就咧嘴笑,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康正源則優雅的點頭示意,風度好他那表兄許多。他們一個是一團火。一個是一泉水,人稱京城雙駿,果然如是啊。
皇上顯然心情不錯,很快免了春荼蘼的禮,還和聲細氣地問她外面冷不冷,這些日子逛了長安哪處景致什么的。最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道,“說起來,那個案子你辦得不錯,朕還沒有賞你呢。”
來了來了。要發財了!噗哈哈哈哈…
心里樂開了花,卻死命控制著臉上的肌肉,不讓自己笑出來。嘴里也恭恭敬敬地道,“為皇上辦事是民女的榮幸,哪敢討賞。”這話,就這話!說得多有水平。不敢討賞,但如果皇上您不賞。就是小氣了哦。
果然,皇上微笑著嗯了一聲道,“朕可不做賞罰不明的昏君。”說著,朝門外望了望,“今天早上,朕見到喜鵲沖著朕叫。想來應該是有喜事的。所以朕想,賞你金銀財帛,實在是太俗氣了些…”
不俗氣啊皇上。民女就愛那黃白俗物。當然,若是有珍珠瑪瑙翡翠鉆石什么的也行。
“可惜你是女子,又無法封你官爵。雖然你于律法一道,比那些朝廷命官還有見解。”
您可以御筆手書:天下第一大狀師。這樣也很不錯哇,絕對的金字招牌。
“后來朕聽聞。你已經及笄,卻還沒有定親。因為上了公堂。姻緣事有些個艱難,不如朕就為你賜婚,找個好男人嫁了,豈不是最好的賞賜?”
啊?!春荼蘼向來反應很快的,但此時卻全然懵了,懷疑自己聽錯了。
看到她的愣怔傻樣,皇上以為她是歡喜的。畢竟,一介民女能得皇上賜婚,那是極大的榮耀,因而直截了當地道,“朕將你賜婚于影子,擇日完婚。”
轟隆一聲,春荼蘼感覺腦袋都炸開了。什么什么?賜婚?嫁給影子?為什么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問題,雖然影子言語調戲過她,但那只是他的輕佻,兩人之間既沒有情意,她也沒當回事,現在這是怎么了?!
慌亂之下,她突然害怕極了。卻原來,對于女人而言,婚姻不如自己的意,是最大最深的恐懼。都說這有如第二次投抬,意味著后半輩子的幸福!
“請皇上收回成命!”她撲通跪倒,顧不得膝蓋砸上金磚,疼入了骨髓,“請皇上收回成命!”
韓謀沉下臉。
他沒指望春荼蘼欣喜若狂,但也不該是這個態度。就算不樂意,這么直眉瞪眼的拒絕,也太拿他的金口玉言不當回事了吧?
讓春荼蘼嫁給影子,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冒充皇帝案的內情,別人不知,這丫頭卻從頭到尾清清楚楚。他可以殺她滅口,偏她立有大功。他不做兔死狗烹的帝王,卻不意味著會放任秘密流落于外。而影子,也似乎只有這丫頭能克制得住。兩人成婚,就是兩全其美。
從另一方面講,保了春荼蘼的命,給她賜了婚。讓他安了心,不再生殺意。影子下半生不再孤苦,安安分分的留京。一舉數得的事,怎么讓這丫頭一口就回絕了呢?她到底還有沒有點規矩,知不知道他是皇上,一言九鼎的皇上!再說,她那么聰明,性命和嫁人之間,孰輕孰重分不清嗎?而這樁婚事,他也不是亂點鴛鴦譜,是很合適的,哪里辱沒她了?至于這樣激烈的反對嗎?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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