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這里的集市,我都走遍了。”在春荼蘼來到長安第七天早上,她宣布。
全家人明顯都松了口氣。
“就是說,以后小姐都不出門了?”過兒樂得差點蹦起來。可惜昨天是她當陪逛員,所以累得兩條小腿如今還發軟,根本做不了除了站立之外的任何動作。
“沒正經事,就不出門。”春荼蘼修正,咬著牙令自己的下肢不哆嗦。小鳳和過兒是一人輪一天的,她卻是主力,這么多天下來,毅力再足夠,體力卻透支過度,再撐不下去了。
雖然,她心中卻有一份莫名的失落。但,也許這就叫緣份?她在大雪地里堆個雪人,都能遇到夜叉,現在努力尋找,卻一直未果。而既然無緣得見,她也不必強求了。
小鳳連忙拿出長安城的地圖,那上面已經被畫了好多叉。她找了找,最后點著一處說,“小姐算得真準,也只剩下這一個集市沒有去過了。”
“那邊都是鐵匠和兵器鋪子,你難道也有興趣?”春青陽對孫女很無奈。
春荼蘼怔了怔,有些想放棄,但轉念又心道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于是道,“我想給我爹買一把漂亮的西域匕首,沒有開刃,鞘上鑲好多寶石的那種。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寶劍買不了,匕首什么的也能湊合了。”無論如何,就算這尋找有始有終吧。
而且,真的也很想給父親送件禮物。去年差不多這時候,父親為了給她送生辰禮,惹了官非,讓她可以借此走上訴訟之路。雖說父親的生日是八月十五,這時候早過了,但好歹她到了大城市。提前預備下,明年再送也一樣的。
在大唐,鐵匠鋪子、售賣武器的商店,不能隨意開業,要由官府發給牌照。執照人要往上查三代,絕對身家清白,而且無人做過官吏,特別是軍中的。在國都長安城內,甚至把此類從業者及店鋪,都集中在一個坊市之內。其實。就是管制的行業。
武器管制這種事在春秋戰國時期最寬松,所以那時候的俠客劍士很多,尚武之風最盛。秦統一天下后。為防止造反,對兵器就管的嚴了。秦始皇收繳天下兵器,熔化后鑄造了十二個銅人,她在現代時就聽過這個故事。至于元朝,蒙人為防漢人造反。每十戶才能有一把菜刀,簡直嚴苛到極致了。當然,這個也可能是后來傳得有點夸張。
大唐呢?雖沒有春秋戰國時的隨意,但也相對放松。《大唐律》中規定“甲弩、矛矟、盔甲”不許私家擁有。私藏甲一領及弩三張,流二干里;私藏甲三領及弩五張,處以絞刑。對私下藏有這些的。處罰非常嚴厲。基本上想陷害誰,就在誰家藏一堆盔甲和弓弩,然后偷偷舉報就行了。、
但是。弓箭不屬管制兵器,民間可擁有、可販賣。還有就是裝飾性的寶刀寶劍、不能傷人的匕首和其他武器。鐵匠鋪子,大部分的生意是打造生產生活的用具。
“也是,你爹必定喜歡那些東西。”聽春荼蘼這么說,春青陽就笑了笑道。“那你早去早回吧,我這就去把你這些日子買的東西歸置歸置。等咱們回洛陽時,只怕要裝好幾大車,才能運到碼頭上去。”
春荼蘼有點不好意思,卻還要裝成興趣盎然的樣子,之后就像小美人魚為了某王子,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似的痛苦著,帶著小鳳離開了家門。好在那個坊市比較遠,在長安城的邊緣地帶,她們雇了馬車去,然后囑咐車夫在原地等著,打算轉一圈就回。
這地方,也算是鐵器一條街了,一踏入就感覺出一股辛辣凜冽的陽剛之氣,似乎連太陽都灼熱了幾分。還有金屬的味道,有火氣的感覺撲面而來,以及那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響,摻雜著男人們的大嗓門,連成一片,有如一首雄壯的樂曲。
這里是男人的世界,女客極少,因而當春荼蘼和小鳳出現,立即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小鳳美貌,春荼蘼長得也不錯,兼之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回頭率有百分之二百。
“別瞪眼,把他們全當成透明。”春荼蘼提醒小鳳,因為一個大胡子正對著她們笑,“我聽人家說過,男人最愛自做多情,你明明是怒瞪,他們卻以為你是對他們的示意有反應,自戀的會以你看上他們了,說不定采取下一步行動,就是跑過來搭訕,所以不理會是最高境界。”
“可是這地方真要命。”小鳳發寒似的抖了抖,像要把雞皮疙瘩都甩下去,“小姐,要不咱們回去吧?明天換了男裝再來?”
“長安貴女,鮮衣怒馬,聽說很流行狩獵的。”春荼蘼腳步不停,仍是慢慢踱著,“所以此地女客雖少,但也總會有姑娘們來買弓箭。這群人見多識廣,穿男裝女裝沒差別。”
“可是…”
“放心,所謂寸鐵為兇,官府對這種地方管理嚴格,他們也自有平衡和保障秩序之道,不然真出點事,還不得打得血肉橫飛?而且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天下掉塊石頭,都說不定砸到某個權貴,底層的平民不會隨便惹事。換句話說,在別的地方你可能遇到地痞無賴,在這里反而安全。他們愛看就看唄,又不會少了胳膊腿兒。”
“是。”小鳳低頭,干脆緊跟在春荼蘼身后。
春荼蘼前世后世都在公堂上混,習慣了被各色人,包括最無恥的罪犯盯著看,因此絲毫不以為意。漸漸的,那些男人們也覺得沒意思了,況且這般大方、動作又舒緩優雅的的姑娘,不是權閥士家出身,就是皇親國戚,還是別惹為妙。
其實,春荼蘼根本是走不動,只是往前蹭而已。
約摸逛了半條街之遠,她終于走進了一家店。倒不是這家店有什么特殊,實際上店的門面很小,偏兩層高,于是更顯狹窄逼仄,擠在兩家大鐵匠鋪子之間,灰撲撲的像是危房似的。不過因為店門敞著,被春荼蘼眼尖的看到里面設了座位,立即想去歇歇腳。
“掌柜的,有好看的匕首沒?拿來看看。”一進店,她立即就癱坐在椅子上,敲了敲旁邊擺了粗瓷茶具的桌子。
那掌柜穿著姜黃色袍子,背對門外,在一個本子上紀錄著什么,快和貨架子融為了一體了。
“好看的…匕首?”掌柜的回過身,臉上堆著職業性微笑,全是商人的作派。
春荼蘼身子一僵,之后歪過頭,這才看到掛在墻上的招牌,笑問,“葉掌柜是吧?怎么人家的招牌都掛在外面,你家的卻掛在店里?”早知道這就是她一直尋找的葉記,至少她會有心理準備,不用剛才驚那么一下。
雖然,現在她看似平靜,其實心跳得咚咚的,肯定是太意外了。
想必,錦衣也是吧?但他反應超快,臉色半點不變,只聲音略頓了下。
她一定是太累了,不然以她這么熟悉這死胖子身影的眼力,進店時居然沒瞧出來。可這說明什么?說明墨菲定律千真萬確:你要找的東西,不管從哪個角度找,總是最后才找到!
“鄙店門面太小…招牌掛在外面反而不好看,叫小姐見笑了。”胖子掌柜八風不動,笑得和氣生財,之后又重復問道,“小姐說匕首,要好看的?”
“對,要好看的,是送給我爹做禮物的。”春荼蘼壓抑著亂跳的心,一本正經的回答,“如果有特別好看的小玩意兒,本小姐說不定也買幾件。”她四向打量店里,“瞧你這店雖不怎么起眼,但貨架上那些東西倒是古色古香的。有什么好的盡管拿來,不會短了你的銀子。”她滿身窮人乍富的大小姐樣子,是為萬一有宮里的人暗中盯著。
戲…要做足全套,是她一貫的方針。
而她的目光在通向二樓的樓梯口停留了片刻,立即又收了回來。
葉掌柜,也就是錦衣,熱情的拿了好幾個錦盒來,里面除了匕首,全是裝飾用的小刀小劍之類的,都巴掌大小,還有西域彎刀,倒像是模型,完全沒有殺傷力的。
春荼蘼心不在焉的挑著,還和小鳳不斷品評,但心里卻七轉八彎,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只是想尋找。但找誰呢?其實并不明確。就好像一個執念,當終于實現的時候,就發覺很茫然。然后她忽然想起,夜叉是當頭兒的,錦衣是他的手下,找到錦衣,不一定就會見到夜叉吧?可是,她真的想見他嗎?
上回錦衣說過,夜叉是見不得光的人,她這樣大搖大擺的,他就算在,也不會現身。而她曾答應忘記所知的一切,如今送上門來,不是擺明自找倒霉嗎?
真愚蠢!真白癡!怪不得人家都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算不得智者,但卻向來理智而冷情,這回怎么卻出了這樣的昏招兒?她真想找個角落,抽自己一百個嘴巴。不,兩百。
………66有話要說……
最近卡文,不是要寫的部分卡,而是案情沒順過來。所以,明天還是下午兩點更新。再容我想想,后天真的保證一定改回上午更了。表打我,再不食言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