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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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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從前,許櫻哥大抵會俏皮地擺一個睡美人的造型勾引張儀正,再不客氣地調侃他幾句。許櫻哥覺得這時候的張儀正大概也是希望能看到那么一副場景的,因為她看懂了他的眼睛,可是她此刻決然做不到,她只能躺在床上低聲道:“人吃五谷總要生病的。我從前曾聽我母親講過,平日不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會很嚇人。我很久沒生過病啦,大概是到了該生病的時候。”

  這長長的一段話說完,她就發現自己的咽喉分外干涸嘶啞,再回想起夢中的情形,她忍不住悄悄摸了摸眼角。入手微微粗糙,有干涸的淚痕,她確定她是哭出了聲,但就不知是否喊出了聲,是否被人聽見。于是她糾結地蜷起身子,做賊一樣地悄悄打量著張儀正的神情。

  張儀正卻只是將她的手反復放在掌心摩裟,垂著眼道:“簡直胡說八道。不就是把個人的腦袋打破了么?也值得你擺出這副病怏怏的柔弱樣子?起來洗個熱水浴,吃些清淡的,再喝點藥,明日就好了。”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來,許櫻哥便微微放了些心:“我不想動,也沒胃口。三爺不要怪我沒能起來服侍你才好。”

  “不怪。但你必須起來。”張儀正握緊她的手,輕輕就將她給拉了起來。許櫻哥察覺到他的掌心比之從前粗糲了許多,眉間也有了風霜之色。她敏銳地發現這個男人身上多了一種從前所不曾有的東西,可是那又怎么樣?她累得不想再去探究這些事情,她倦怠地伏在張儀正的肩上,嗅著他身上汗水夾雜著皮革以及馬匹的那股奇異卻不難聞的味道,懶洋洋地道:“二哥怎么樣了?”

  張儀正一動不動地任由她趴著,低聲道:“傷得有點重,還在養傷。人才到家圣旨便到了,欽令不許出府,就地等候圣決。”許櫻哥垂散的長發被他的鼻息吹動,有一縷碎發調皮地在他的臉頰鼻端撩了撩,激得他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可是受涼了?”許櫻哥坐直身子,將冰涼的手輕輕探上張儀正的額頭,又縮回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有氣無力地道:“還好。”

  “櫻哥。”張儀正將她的手握住,垂眸看著她,眸色漸變漸深。

  許櫻哥看得懂那是什么,她有些慌亂地將手蓋住張儀正的眼睛,裝佯道:“喊什么呀?我就在這里。雖然我是你母親子,但你也別用這種色迷迷的眼神看著我。我且病著呢。”

  她的理由永遠都是稀奇古怪卻直達目的,張儀正有些無奈地苦笑:“你放心,我不是禽獸。”

  這話說出來,兩個人都有些安靜,對視了一眼后又各自挪開眼睛。許久不見的小夫妻,而且是新婚不久便分開的小夫妻,在久別重逢后想要親熱敦倫那是人之常情。即便是許櫻哥有些不舒服,繾綣纏綿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許櫻哥不想奉承還能當作是生了病情有可原,張儀正卻偏偏用了“禽獸”一詞。

  凈房里傳來水聲,許櫻哥率先打破沉默:“你先去洗?你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馬騷味兒灰塵氣的,臭死了。”

  張儀正不動:“你先洗,我有些累,還想再歇歇。”

  許櫻哥也不動:“我餓了,先喝粥,你先洗。”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片刻,張儀正總算是起了身:“罷了,我先洗。”

  許櫻哥輕輕吐了口氣,喊道:“紫靄把三爺的衣衫送進凈房里去,青玉擺飯。”

  張儀正走到凈房前停住腳步回頭去瞧,看到許櫻哥已經自行披衣下床,快步朝著青玉迎了上去。他垂下眼轉過身,走入熱氣騰騰的凈房里。

  凈房里的水聲響個不停,許櫻哥心不在焉地喝著白粥,側耳傾聽青玉匯報情況:“請的是最擅長外傷的王老太醫,王老太醫說了,五爺頭上的傷還算好,主要是腰間的傷口有些深,但萬幸不曾傷著內臟。五爺年輕,身子骨好,只要退熱,將養些日子就會好。婢子去時,五爺有些昏沉,婢子同他說了兩句,覺著不是太清醒,就只敢提了提那匣子的事情,沒敢親自交在他手里。沒見著五奶奶,聽說自醒來后一直在哭,有她娘家嫂子照料著,道是不想見客。”

  “匣子是交給二夫人的,二夫人初時不要,婢子就說,金銀只是金銀,也只是借,等五爺清醒些問問他的意思再作決定。若是不要,隨時都可以還回來,現下他們家里兩個病人,還有一群下人要養,手里有錢方便些。二夫人本是已動了心,不知何故還是堅決不要,后來是二老爺說,那就暫時替五郎收下吧,咱們總不能一直在侯府里住著不走,日后照著利息換也就是了。二夫人這才收了,卻是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非得讓婢子當著她的面打開匣子清點錢物,只取了二十兩金,余下還了婢子,二老爺又出具了借條。婢子沒法子,只得收了。”

  許櫻哥聽說許扶的傷情不是太嚴重便略略放下些心來,接過那借條在燈下細細看了一回,不由苦笑連連。許徹夫婦自來都是謹小慎微的老實人,不肯接那一匣子金銀也在情理之中,但這連利息都算上了,還真是算得清楚。她猜著,大抵還是那日鄒氏看出什么來了,生怕這一匣子金銀就改變了他們最在意的那件事情。其實他們不知道,只要他們活一日,許扶就不會棄之不管,便是將來蕭家有重見天日那一刻,她們兄妹能認祖歸宗,許扶也斷不會讓許徹這一支絕了后。

  知道歸知道,許櫻哥卻不能再做什么,更明白自己日后便是想要去看許扶,也還得顧著人家養父母的心情,該遮掩的還得遮掩,該退讓的還得退讓。但不管怎么說,許扶能好起來這便是大善,若他能一直過得平安順遂,她便是永不能見他那又算得什么。

  青玉見她臉色好看了許多,心情也跟著放松下來,輕聲提醒道:“早前您還睡著的時候哭著喊了夢話,給三爺聽見了,追問婢子兩個您喊的什么,婢子說,大抵是蟈蟈?三爺問了五爺的事,又問您是否送了錢財去,婢子只說送了藥物。”

  凈房里的水聲漸停,張儀正很快便要出來,許櫻哥就收了借條換了個話題:“我這一覺可睡得夠沉的。”

  “奶奶平日從不用這安神湯的,偶爾用一次效果自是好極了。”綠翡走進來,往飯桌放了一碟子還冒著熱氣的水蒸蛋糕,笑道:“這是三娘子和幾位小娘子特意為您和三爺做的,才從灶上下來,熱乎乎的,您試試?”

  在這康王府里,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便是收了幾個小徒弟,推廣了美食。許櫻哥拿了一塊喂進口里,贊道:“真是不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就聽外頭有人輕笑了一聲,似是華娘的聲音。不由奇道:“華娘幾個親自送過來的?”

  綠翡笑著點了點頭:“華娘子是為了感謝您救了母親,敏娘子則是為了感謝三爺替她帶回了父親,其他人則是來探病的。今天多福軒里壞了的椅子腿不多不少就剛好少了四根,一個下午幾位娘子身旁的嬤嬤都在訓人。都在學您打人呢。”

  “這像什么話?”許櫻哥正要叫幾個小丫頭進來,就見張儀正打里頭披散著頭發出來,問道:“誰在外面?”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幾個小丫頭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綠翡少不得和張儀正解釋了一回,張儀正看看許櫻哥,笑道:“看來你這些日子都挺忙的。”

  “是,依著母妃的吩咐,我現下做了三妹妹和幾個侄女兒的老師,閑時就教她們讀書畫畫和廚藝,不然你不在家,我無事可做,一不小心只怕要成怨婦。”知道許扶脫離危險,許櫻哥的心情好,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

  張儀正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從半死狀態到突然復活,這變化太大很難不讓人發現。猜著緣故,強笑了道:“今日早間想必是極其熱鬧的。”

  “很早就熱鬧了。三爺來得遲了些,剛好沒碰上。”許櫻哥往他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塊蛋糕:“敏娘為了感謝你將她父親帶回家來,特意做給你吃的。嘗一嘗。”

  張儀正笑了笑,垂眸自吃蛋糕,許櫻哥便道:“還沒來得及問呢,賀王府一事可有定論?”

  張儀正沉聲道:“這種糊涂冤枉帳哪里一時半會兒算得清?不論大堂兄是想不通自盡的還是人害的,總之都是毒死的,后頭也少不了安六和幾位伯父叔父添柴加火。大堂兄之前作惡多端,證據確鑿,聽說圣上本是要褫奪其賀王世子封號的,但賀王妃和世子妃在御前將頭都給磕破了,劉昭儀也請動皇后娘娘出面求了情,這話就沒再提,只說了要宗正寺待罪徹查,三日內查不清楚就要交給大理寺來辦。畢竟二伯父和幾位堂兄還在前頭領兵呢,大堂兄有錯和莫名死了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許櫻哥抬眼看著張儀正輕聲道:“我族兄和這事兒也有些牽連。”

  張儀正不動聲色地道:“我只知他受了傷,卻還不知這里頭的詳細經過,你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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