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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回到紅塵來惹煩

  土地廟前。

  那丫頭張望兩眼,問道,“姑娘,您確定送到這兒即可?”

  采蘩下車,“不然呢?我瞧你似乎很關心我住哪兒。”

  丫頭莊秀答道,“姑娘不要因我們蒙了您的眼就生氣,無論如何,我家夫人救了您是事實。規矩各家不同,命保住了最重要。”

  采蘩淡笑,“你真能說會道,似乎顯得我小氣了。不過,我還就是個小心眼的人,不氣不行,而且也不是為了蒙眼那一件事。”

  丫頭當時就在亭外,知道還有什么事激惱了采蘩,“姑娘不懂三百年紫杉木的貴重,夫人平日喜愛收藏珍木,一直覺得木有靈性,故而言語不忌,并非有意說您父親的不是。姑娘說自己小心眼,我看著卻是孝順。我一個丫頭都能明白,我家夫人就更明白了。今后說不定還會見面,請姑娘莫記成了仇。”

  采蘩挑眉,只覺得這丫頭很不一般,“記仇還不至于,如同你所說,你家夫人救了我。”

  “那就好,姑娘保重。”丫頭走了。

  采蘩轉身,見少年站在臺階上,用漂亮的丹鳳眼睨她,不由嘴角勾起,“等久了吧?”

  “誰等你了?”小混蛋哼哼,“只是覺得你怎么還好意思來。自己說話都不能算數,讓別人如何信你?這會兒后悔也晚了。走吧,爺爺不會再見你。我本來還挺看好你的,能讓我爺爺說了那么多話,你也似真心實意。”

  “我確實真心實意,不過這三日發生了些事,說來話長。”在完全無意識中度過的。

  “話長話短不用跟我說。我爺爺說得對。你自己說第二天再來的,誰也沒逼你。你沒來,既不是天塌地裂。又不是你丟了小命,其他的說法就統統是借口了。”小混蛋今日鐵心當門神,堅決不讓采蘩“混入”。

  “跟我說實話,你和你爺爺其實等我來著吧?”采蘩走上臺階,“門神”還矮,擋不住。

  小混蛋吹氣,好似那樣就能把人吹到天邊,“我都沒等你,我爺爺就更不能了。走了,走了。你這會兒好端端站在這兒,就說明——”

  “我雖然沒死,不過跟死差不多。自己也不知道的狀況下,一睜眼就到今天早上了。”采蘩打斷他,手里多出一錠碎銀子,“想不想賺?幫我跑個腿送個信就成。”

  “欸?”小混蛋吃驚又好奇,對銀子的態度漠然。“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昏迷三日。”她并沒打算交待細密,“還沒回過家,卻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立刻先來了這兒。這算不算借口?”

  小混蛋居然一點沒有懷疑,“昏迷了,怪不得。我就說我沒看錯人。”笑嘻嘻拿過采蘩手里的銀子。“說吧,讓我往哪兒捎信。”

  采蘩開始喜歡這個小子了,頭腦聰明。分得清是非,“你去城西居瀾園找當家的大管事,就說我在這兒。失蹤這幾日,恐怕到處找我呢。”

  “好咧。”小混蛋蹦下去,又跳轉身。“小姐姐,我爺爺是老頑固。可不像我這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你即便有合理的理由,也別想他能給你好臉。今日說不準要潑你餿水,你自己小心啦。”

  “那是餿水嗎?”采蘩一笑,往里走去。叫她小姐姐?嗯——聽著順耳,就不糾正了。

  小混蛋眨眨眼,詫異不得了,搖頭晃腦著自言自語,“哇,老爺子這回要高興死了。”

  少了門神,前院又空,采蘩沒耐心等老爺子出來招呼,想著他上次拎酒壇走的過道,循步穿過。青苔的潮味還沒散,灰石臺的抄紙槽就出現在視線里。曬紙的青板光滑發亮,不是本身有光澤,而是經年累月的曬紙將它打磨成這樣。榨紙器竹制,掛一顆底平上圓的白石,不似尋常架構。

  院角有井架,搖水而上,建流水斜泥徑,長足五六丈。陽光下水溪泛白底,她禁不住好奇,走近一看,竟是張張白紙浸在水中。到這個地步,不伸手撈一撈,對不起自己。她撩袖入水,水溫涼中微暖,因此能不慌不忙,食指拇指夾著水紙邊角輕磨。再吃驚,紙沒有爛,且質感仍完整。正想撈出來看,就聽一聲吼。

  “讓你不要來,你怎么還來?”老爺子來了。

  采蘩有些不甘不愿收回手,在袖子里擦著干,回身笑得柔軟,“老人家,我說過會再來的,怎能不來?”

  “你說得是明早再來,今日是后后早了。現在的年輕人說話都像放屁還怎么著,看你大家出身的姑娘也是一點道理不懂。”老爺子說話不客氣,“有句話,過時不候。還有句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走吧走吧走吧!今后記住這個教訓,東西不可以亂吃,話也不可以亂說。”

  果真是等她了。采蘩暗笑在心,卻道,“老人家,我昏迷了三日,今日方醒。”

  老爺子一怔,隨即面冷,“誰管你昏不昏的?而且,身子骨弱成這樣就別惦記著造紙了,像其他千金小姐一樣,平日無所事事等嫁人就好,折騰個什么勁兒。”

  采蘩也不多解釋,“老人家,我能請教一個問題么?”指著水里的白紙,“這些紙浸了多久?為何能保持硬質?可不可以撈上來看看?”

  “你腦子不好使吧?”老爺子翻白眼,“這是一個問題嗎?”

  采蘩臉皮絕對非薄型,“我只指這一種而已,自然算一問。”

  “要想我回答也并非不可以,你先回答我一問。我不像你皮厚,就一問。”老爺子走進屋里,又很快走出來,手里多了一卷紙,毫不當心得朝采蘩拋出,“為何我說這是廢紙?”

  采蘩忙不迭接住,手感正是小混蛋抵飯錢的綿繭,“不是您老人家謙虛么?”

  “你這算是回答了?”老爺子歪臉卻正色。

  “不是。”采蘩不敢再調侃,“老人家,恕我愚鈍,前幾日從您孫兒手中買到的那枚綿繭,只覺是難得一見的上佳品。您這時要我說它的劣處,恐怕我得好好想想。”

  “明日此時來給我答案,不過如果答得不對,你就再別來煩我。”老爺子提條件,自覺一勞永逸。

  “一日?”已經讓西騁評為純品的紙,要找錯處,自己做得到么?采蘩不盲目自信。

  “那就半日?”老頭苛刻,性子不好處。

  “一日便一日。”她似乎沒得選,只有接受,“老人家,我可否待上一會兒?保證不出聲打擾您造紙。”

  “我沒說今兒要造紙。”老頭背上竹簍,“我要上山,你要么自己待在院子里,要么就回家。先說好,所有的屋子都不許進去。也別想著偷偷進,我可是作了記號的。”

  “院子里的東西我都可以碰么?”老爺子允許她待在這兒,會否為答案提供線索?采蘩當然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

  “可以碰,但不能弄壞。”老頭打開后院的小門,那里有頭毛驢,見他就昂昂喚。采蘩還沒答,他便關門走了。

  一個人好不自在,尤其身處于造紙的地方,令心情十分快活。而且,這個院子和她以前的家相似,很小,滿滿當當得堆著好多東西,有一種醇厚的氣息,時至今日方知其中有紙香。在離井口不遠處,看到一個凹槽。凹槽里盛滿了水,卻顯濃黑,帶著墨味,應該是洗硯臺。有那么點疑惑,她卻也沒太在意,到抄紙槽那邊看簾架,又在木棚下看到各種造紙的原料,開了不少眼界。不知不覺,日頭正午。

  “姐姐!”

  采蘩從石磨后面站直了,看到姬鑰急得四處張望,心頭泛暖,“我在這兒。”

  姬鑰立刻找到采蘩,表情又要哭又在笑,最后變成咧嘴彎眼,“姐姐你真得沒事!”

  小混蛋晃悠悠走進來,“早跟你說了,小姐姐仍美艷照人,不知道有多好,你這孩子怎么就不相信呢?”

  姬鑰比小混蛋還大一點,被他說成孩子,自然不甘,“誰是你的小姐姐,你這孩子怎么亂喊人?”

  小混蛋撇嘴,“小姐姐都沒說不行,你找什么急?你不是孩子,這么孩子氣,有人叫你姐姐作姐姐,就眼皮急。”

  嘖嘖嘖,如今她認識兩個小老頭了。十一二歲,都愛老成,大人面前不遑多讓,能說會道。這兩人的腦瓜子如果能一直保持前進的狀態,將來彼此有一拼。

  “就你一人來的?”話出口,采蘩頓悟內心。得承認,看到姬鑰的時候,她有盼著見到獨孤棠的念頭。大概他不在居瀾園,雖然秉著這樣的猜度,沒見到他,到底有些失望。

  “姐姐你不在的這幾日,雅雅鬧得厲害,云姐姐好不容易勸她睡下,我就沒吵她。舅姥爺和三哥一早就出去打聽你的下落,我讓大管事派人去知會他們了。獨孤大哥兩晚都沒回園子,好象讓他父親叫回府了。”姬鑰個個點到名,但說到獨孤棠的時候,看著采蘩的目光閃爍不已,欲言又止的模樣。

  “回府就回府了,那么瞧我干嗎?”采蘩想到獨孤棠和他父親之間,不禁想是什么事。

  “扭捏什么,我來說。”小混蛋竄上來,“國公府這兩天那么熱鬧,都傳開了。”

  這叫山中方一日,世上卻經年。昏去三日,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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