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鐵牢中一道纖美的身影,不似苦囚。
“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鐵牢外一道挺拔的身影,不似牢頭。
“我…”哼一聲,雙手捉住鐵柵欄,又厭惡得放開,畢絹的臉在油燈中顯老,“小子,你就算是貴族,如今犯了我,也活不長了。”
“是嗎?”搬張椅子過來,離鐵柵欄一丈之距,獨孤棠卻瀟灑坐下,“我看是你們天衣教的人不知道把自己當成了誰,隨口要人性命。”
畢絹吃驚,厲聲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誰告訴你的?”然后眼神剎那冷冽,想通了一個十分明顯的事實,“白靈!”
“她別無選擇。”獨孤棠比她的眼神更冷,寒冰結霜。這么久了,他終于面對殺害妹妹的真兇,不過他不武斷,要聽兇手親口承認。“她沒能執行好你交代的事,我想大概是你平時不會對此太良善,因此嚇得她選擇生路。”
“生路?”畢絹來回踱步,這里的氣味令她坐不下來。她雖不是天生富貴,但離窮苦的日子已經很遠了,再不能習慣簡陋貧困的環境。“只要我出去,她會死得很慘,天衣教不會容忍叛徒。”
“那就等你出去了,再說。”獨孤棠不在意這些空洞的要挾,“現在告訴我,四年前,在襄州府城的康安客棧,你是否殺了一隊送嫁的人,包括新娘?”
畢絹突然站住了,定定看著獨孤棠,雙手叉腰,呵呵笑道,“俊哥兒,你是新娘的什么人?莫非是新郎官?這都幾年過去了。難道你還沒娶上媳婦?我天衣教別的沒有,姑娘多的是,我送你一個當媳婦,保準比那位嬌小姐好。那小姐除了家世好,有什么呀?長得不好看,身材瘦小,還有一臉的雀斑,與你一點都不相配。可我天衣教的姑娘,個個性子好又能干,旺夫得很。你想成大事,她們可助你一臂之力,且對你永不會有二心。”
獨孤棠袖子一動。油燈暗了一盞,他的半邊身體頓時沉入昏黃,“所以,是你。”
天衣教以制毒之能論高低,畢絹身為大護法。雖很能用毒,武功卻沒那么高,沒看出獨孤棠用了內功,只當是個普通的官吏,“是我又怎么樣?送嫁的隊伍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箱子,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多虧了她。我發了一大筆財。今日能有這樣的勢力,也靠她的嫁妝不少。那盒珍珠,是我的失策。本是心血來潮送了人,沒想到我還沒后悔,那人財迷心竅就拿出去賣了。蠢也就算了,還連累我。要不是因為珍珠落到外人手里,今日的事也不會發生。”蠢侄女。沒有她娘的狠毒,也沒有她娘的聰明。還連累到自己,“不過,無妨了,我天衣之名日盛,也到了揚名天下之時。小子,你斗不過我們的。趁早放了我,我看在你挺俊的份上,饒你一命,讓你給我當個刀奴。”
“好,我放了你。”銀光一閃,鐵柵欄錚錚斷開,獨孤棠仍坐著,身后油燈忽閃,神情籠罩在陰影之下,氣息已與之前浩義凜然完全不同,連聲音都冷到極點,“出來吧。”
畢絹不進反退,“你…你不是官府的人。”剛才她那么撂狠話,是因為知道自己這時還安全,等上堂問供定罪至少得半個月。到時候,她早就被救出去了。
“你看我像當官的嗎?又是什么,讓你確定這里是官衙?”人是他抓的,想給官府幾個就幾個,這一個他卻得留在自己手里,因為要報私仇。
“你是誰?”畢絹突然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個年輕男子。
“我叫獨孤棠,而你殺的那個新娘是我的妹妹。”獨孤棠站了起來。
畢絹聽到獨孤棠三個字,不禁驚道,“你是定國公的獨子獨孤棠?”那個新娘子如果是獨孤棠的妹妹,那也就是定國公的女兒,“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話,就不敢了嗎?”獨孤棠將升云收了起來,緩緩拔出游蛟,“即便你那么說,也于事無補。你還不還手,今晚都活不了命。”
畢絹開始慌冒冷汗,“等等,你不能殺我。我知道天衣教所有的事,只要你不殺我,我就全都告訴你。”
“沒興趣。”妹妹中毒死的,面色發黑,身體蜷縮如佝僂,不斷吐黑血而亡。他知道那絕不是一種好過的死法,所以他發過誓,必定會讓兇手血債血償。如今發現兇手是女人,卻沒有讓他有半點心軟。
“你沒興趣,你爹有興趣,還有周帝。我告訴你,那可以幫你建功立業,不過你得先答應護我周全。”畢絹有把握他會同意,畢竟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都有野心,不會為了一個死人放棄平步青云的機會。
獨孤棠一劍下去,鐵柵欄根根滾到地上去,而中間硬生生讓他砍空出一片,眨眼他和畢絹同處一間牢房里。
畢絹的把握變成了沒把握,她撿起一根鐵棍,慌亂喊道,“獨孤棠,你不能殺我,我可以告訴你誰是教主,還有我們行劫是為了什――”心上一痛,頓時無力呼吸,她瞪起雙眼,“你…你…”
獨孤棠握著劍,油燈照著他的側面,竟帶笑,眸中卻沉無底的殺氣,“要不是為妹妹積福,我會讓你慢慢地死,就像你當初害她一樣。你也別當我傻瓜,若真敢說出你那位教主的名字,會比現在死得難看。因為他不會放過你。你反而得感激我,給了你一個痛快的結果。”
畢絹想不到自己會這么快死,不說天衣教的勢力早就滲入官府之中,教主也一定會救她。未必是教主對她還有感情,他卻得迫于教眾的壓力,而且她掌握著那么多秘密。但她遇到了獨孤棠,一個她已經很熟悉的名字,可是套不到眼前這個人身上。這個人,是黑暗,是絕情,絕不是姬蓮所說的翩翩俠兒的貴族男子。她的視線漸漸模糊,對了,她還有報仇的機會。她是制毒的天才,比紫鹛厲害得多。她即便死了,也不會讓仇人好過。等著,獨孤棠,總有一日她會得到以命償命的補償。
紫鹛。不知道黃泉之下,她們還會不會相遇?她希望不要,這輩子的糾纏已經夠了,有時候即便是像她這樣的惡毒女人也會向往寧靜的生活。如果,夫君能夠公平一些;如果,紫鹛能夠大方一些。
畢絹也死了。她和白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子,但她們死前最后想的是同一個人。一個叫紫鹛的女人。
獨孤棠走出地牢,央從暗處閃出。不向以往嘻嘻哈哈的,他不茍言笑,目光也冷。
“老大,如你所料,果然有人找上白靈。那人功夫極高,我們不敢離得太近,因此沒聽見他和白靈說什么,而且后來還把人跟丟了。要命的是,白靈也死了。”一頭都沒顧上。
“你說那人功夫很高,會是天衣教主嗎?”獨孤棠卻沒多失望的表情,只問。
“很可能。”央今夜話還少。
獨孤棠正要說話,突聽腳步聲,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先走。”他知道來者是誰。
央一扭身,入旁邊的假山中。
燈籠晃來晃去,兩個身影由遠而近,其中一個對獨孤棠低咆,“你這臭小子,要么不回家,一回來就給我惹事!你把什么人關在地牢里?我告訴你,你別仗著你老子我的身份就到處招搖撞騙。龐同已經送信過來告訴我了,說當年一連串殺人劫案的兇徒們現身,雖然是你找到的線索并制定了行動,不過,你卻私自提走了一個人。趕緊給我把人送回衙門去,別給我丟臉,以為我跟你一樣仗勢欺人。”
“還不回去了。”獨孤棠卻輕描淡寫回道。
“為什么還不回去?”獨孤棠他爹,定國公獨孤遨吼道。
“人死了,還尸體回去,別人會說你仗勢欺人的。”這么大聲量,估計很快就有看熱鬧的要趕來了,獨孤棠不急。
“什么?!你把人弄死了?!”定國公改為咆哮,夜深人靜也不在乎。
“經不起拷問,一下子就斷氣,我也沒辦法。龐同是你帶出來,你一句話就搞定的事。”獨孤棠要走。
“你給我站住!”定國公火大,對一旁的大管事道,“去給我拿繩子,不,鐵鏈,把他給我綁了送到龐同那兒去。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大不了就當我命中無子。”
“你本來就命中沒兒子,不用當作。”獨孤棠氣他老爹的本事就和他的武功一樣出色,“而且你拿鏈子綁過我,哪回綁住過?”耳朵里很多腳步聲傳入,他可不打算給那個女人看好戲,往假山走去。
“…”定國公氣得說不出來話來。
“對了,地牢里那死人是四年前殺了你女兒的兇手主謀,你想清楚,如果要我給那死人償命,照老規矩傳口訊行了。”人不見了,聲音清晰。
定國公的眼中頓時射出兩道冷芒,吩咐大管事道,“給我把這個地方看住,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
大管事連忙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