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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充斥著無數尖利的叫聲,張忠旗在人叢中不知疲倦的奔跑,腦袋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逃跑的方向,只是跟著別人跑著。
突然前方一陣隆隆蹄聲,一股后金騎兵狂風般沖入亂兵之中,鋒利的大刀重斧揮舞著將附近的亂兵砍翻,隨即無數的馬匹踐踏而過。
更多的馬隊在中間沖過,周圍的亂兵嚎叫著逃往兩旁,張忠旗被旁邊的人擠得站立不穩,趔趄著奔逃幾步后摔倒在地上,他連忙護著頭蜷縮著,這是他多年在戰場上摸索出來的經驗,被人踩了幾腳后,周圍的腳步聲小了,身后騎兵和登州步兵交戰的喊殺慘叫震天而起。
張忠旗頭暈腦脹的坐起來,他手中依然拿著那支燧發槍,用槍托佇在地上,張忠旗緩緩站起,喘息幾口后準備繼續逃走,此時不遠處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人。
張忠旗走了兩步后突然停下,盯著那人呆呆道:“塔克潭。。。我找到你了。”
塔克潭手中提著一把順刀,他滿臉血污衣甲不整,頭盔不知去向,腦后的小辮散了開來,似乎有一條腿受了傷,站起來時并不利索,他定神一看是張忠旗,連忙招手道:“張忠旗快扶我走。。。你干啥?干啥!?”
他面前的張忠旗緩緩舉起手中的火銃,準對了塔克潭,張忠旗微微張著嘴盯著塔克潭的眼睛,“你殺了我的娃。。。我要給他報仇。”
“我給你糧食救了你的命!”塔克潭怒喝道,“我不殺他,他在村中會被人吃掉。。。你這個下賤的尼堪。當初我就該把你殺了,讓你和你那個啞巴一起死。”
“是你殺的。。。當年。你爹殺了我全家的人,殺了我全村的人。海蘭餓死了啞巴,把她喂了野狗,你們又逼死了二啞巴,最后殺了我的娃!老子不怕你了!”張忠旗突然怒吼道,“你們敗了,漢人把你們打敗了,狗屁的諸申勇士,狗屁不如!你們都要死!老子不怕你們了!”
塔克潭揮舞著順刀猛撲過來,“你這個下賤的尼堪!不識好歹的漢狗!”
嘭一聲巨響。塔克潭眼前火光閃耀,他全身如遭錘擊,但強健的身體帶著他往前沖了幾步,塔克潭面目猙獰的撞入白煙中,手中順刀猛地殺入張忠旗的腹中。
張忠旗慘叫著丟下燧發槍,兩個人滾在一起,塔克潭壓在了張忠旗身上,張忠旗忍住腹部的劇痛,雙手死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塔克潭攪動了兩下刀柄,張忠旗噴出一口鮮血,大聲的慘嚎著,雙手也無力再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
塔克潭胸膛上鮮血噴涌。鉛彈造成的巨大創傷讓他的體力很快耗盡,他力氣消失,軟軟的倒在一邊。臉正好對著張忠旗,尸橫遍野的戰場上。兩人都口吐鮮血橫躺在地上,面目抽搐的對視著。
塔克潭吃力的抬起左手。指著張忠旗的臉,喉嚨中咳出一些血沫,終于沒有說出話來,眼中卻滿是憎惡和不解。
張忠旗喘息著,無神的看著塔克潭,他的腹部被塔克潭的順刀攪得稀爛,鮮血流滿一地,他的頑強的生命終于到了終點。
塔克潭眼中的神采散去,舉起的手指軟軟的跌落。
張忠旗咧嘴一笑,隨即又咳嗽兩聲,把側著的腦袋轉向天空,隨著大量的失血,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耳中還能聽到登州兵的火銃射擊和馬匹中彈的慘嘶,陰沉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兩個啞巴和他的兒子的身影。
張忠旗臉上露出安詳的微笑,他喃喃道,“我不是狗!我是人。”
前方都是銀白色的騎兵,地面隆隆的震動著,呼嘯的騎兵將零散的登州燧發槍兵和潰兵一起沖撞淹沒。
滿身浴血的唐瑋嚎叫著,對著那些騎兵沖去,方才一輪瘋狂的沖鋒之后,他們的隊列已經跑散,身邊的隊友只剩下黃善、王湛清和蘇粗腿,王湛清大聲呼喊著,讓周圍的士兵匯集到他身邊。
黃善沖過去一把拖住發瘋的唐瑋,死死把他拖回了王湛清等人身邊,附近十多個其他小隊的士兵也匯集過來,紛紛把刺刀朝外,形成一個小小的圓陣,他們的位置在后金葛布什賢超哈沖鋒的邊緣。
王湛清站在中間,在外圈士兵肩上間隔著拍打,“拍到的裝填!沒有拍到的刺刀朝外!”
唐瑋肩上被拍中后,他立即從腰間摸出定裝彈,按部就班的裝填起來,前方的第一波后金騎兵已經沖過了登州沖鋒的燧發槍兵,往著后陣去了。
王湛清大聲吼道,“都站好了,不要擔心后面,后面還有咱們千總部三個連的縱陣,他們是送死去的!”
登州鎮那一輪近距離的排槍將烏真超哈瞬間擊潰,前排的戰列便完成了突破,鐘老四精心準備的第二總縱陣突擊沒有派上用場,此時還跟在沖鋒的隊列后推進。
唐瑋專心的裝填著,他心中竟然沒有任何害怕,唯有體力的消耗讓他的手有點微微發抖,被鐘老四魔鬼訓練了數千遍的裝彈動作如呼吸般熟練,咬破紙殼后,開始向火門中裝填引藥。
此時第二波后金騎兵也從缺口處涌入,幾名游騎從這個小圓陣旁邊一掠而過,幾支輕箭和鐵骨朵夾著風聲呼嘯而來,唐瑋身邊舉著刺刀的黃善一聲慘叫,被一個鐵骨朵打中胸膛倒下,后面的王湛清將黃善拖入內圈。
唐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黃善吐了兩口血,估計肋骨被打斷了,王湛清正在給他查看傷情,唐瑋回過頭來專心的裝填著,口中狠狠罵道,“后面有鐘老四,他會收拾你們的。”
正在罵著,旁邊一個少年兵突然大喊道:“快看快看!是奴酋的大旗。奴酋沖過去了,他要跑!殺奴酋!”
唐瑋抬頭一看。后金沖鋒的騎兵已到尾部,一面黃色的大旗在一群白甲的簇擁下從前方經過。小圓陣中的的七八個少年兵一聲呼應,大呼小叫著追著那些騎兵的尾巴去了。
“快回來!你們這群小犢子!”王湛清大聲叫罵著,火銃兵這樣的輕步兵不結陣防守,根本無法與騎兵對抗,那些少年兵純粹是去送死。
“皇太極?”唐瑋喃喃說著,這是他演過無數次的角色,也因為這個人挨過無數的打,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戰場遇到這個真身。
“我要勛章!”唐瑋提起火銃也跟著那些少年兵跑去。
“唐瑋你干啥!給老子回來。”
“俺要給謝飛報仇,別管俺了!”唐瑋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俺要是死了,你告訴關小妹,俺沒有怕死,唐胖子不是孬種。。。”
唐瑋一邊喊著一邊跑遠了,王湛清在原地怒罵著,旁邊的蘇粗腿對王湛清道:“就這么幾個兄弟了,要死死一塊,咱們也去吧。”
王湛清左右環顧了一下,只有七八個人了。而且都有些躍躍欲試,他口中狠狠道:“狗日的唐胖子,留兩個人照看傷員,其他人跟老子追皇太極。”
皇太極奔馳在騎兵群中。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當年跟隨老汗東征西討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在他的記憶中。后金兵都是無敵的,即便偶爾戰敗。也會大部逃脫,然后在下一次的戰斗中將對方消滅。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是在向勝利沖鋒。只要沖破前方的陣線,他就是勝利者,或者,他可以從二臺子村將豪格的正藍旗救出來,然后回到遼中。
再然后的事情,他就沒有去想,也許可以回赫圖阿拉,或是往寧古塔轉移,他依然是大金的汗。
突然前方一陣雷鳴般的槍炮聲,皇太極知道又遇上了登州鎮的齊射,后金最精銳的葛布什賢超哈,能攻破那些登州步兵嗎,皇太極在心中問著,以前明軍的步兵就是人頭的代名詞,但現在卻不是了,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什么步兵能如此強悍。
緊接著又是兩輪驚天動地的齊射,前方的騎兵盔頂齊刷刷的倒下一片,騎陣也混亂了,馬匹驚慌的跳躍著,很多騎兵在原地打著轉,前方一陣喊殺聲,登州步兵和龍騎兵兇猛的沖殺上來,對失去速度的騎兵近距離刺殺,接著側翼沖過來數百名登州騎兵,兇猛的騎陣將葛布什賢超哈的陣形攔腰截斷,氣勢如虹的葛布什賢超哈在幾輪打擊后陣形全無,在登州一千七百多步兵圍攻下毫無招架之力。
皇太極高舉著刀大聲怒喝著,讓身邊的騎兵繼續沖鋒,但他的聲音淹沒在了周圍的人喊馬嘶之中。
正在吼叫之際,幾個貼身的戈什哈貼過來,領頭的是他的親兵頭子,“大汗快走!登州騎陣又來了。”
皇太極暴怒中舉刀要砍,另一個戈什哈拼力探身過來搶過刀子,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頭不由分說便往北逃,幾個戈什哈護衛著他,又糾集了七八名附近的葛布什賢超哈,那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往西退開一段,他們沒有帶那面龐大的汗旗便離開了葛布什賢超哈的大陣,以免成為登州兵圍攻的目標。
這些戈什哈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場上逃命的經驗也是有的,這一段地方是一個空白地帶,前面沖鋒的大部分登州兵并未返回,而后面的龍騎兵又隔著一段距離,登州的騎陣則不會對他們這樣的小股人馬發動沖鋒,他們有機會逃脫。
皇太極此時無神的呆坐馬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任由戈什哈們拖著馬匹往北,正在狂奔時,西面一通槍響,七八個登州兵在十多步外對著他們一輪齊射。
幾個葛布什賢超哈應聲倒地,那親兵頭子喝令一聲,另外幾個葛布什賢超哈離隊向那幾個登州兵沖去,親兵頭子則繼續拉著皇太極的馬逃跑。
皇太極軟軟的偏過腦袋看向西面,視野中又出現了一個胖胖的紅色身影。
唐瑋孤單的身影穿過滿是尸體的戰場,他呼呼的喘著氣。他的體力還是比不過前面那七八個少年兵,被他們扔在后面。不過手中的燧發槍已經裝填完成,第二總縱陣的位置殺聲震天。無數龍騎兵和步兵圍在那些后金兵外圍,里面騎兵的身影正在飛速的減少。唐瑋只希望能趕上圍殲后金汗旗,那樣他可能會分到一枚不錯的勛章。
前面突然竄出一股騎兵,那些少年兵一頓槍打翻了幾個,另幾個對著少年兵去了,幾個少年兵大呼小叫,居然毫不退縮,刺刀對著那些騎兵的坐騎亂刺。
仍有數騎在往北奔逃,唐瑋凝神看去。中間的一人坐騎被前面騎手拉著,騎手的身上穿著一件從未見過的鎏金鎧甲,散發著淡淡的黃色,在幾個白甲中十分顯眼。
“韃子大官!”
唐瑋猛地打起精神,他立即停下腳步,距離那幾個騎手約十多步,唐瑋將燧發槍舉起扳開擊錘,橫向跑動的騎手目標巨大,唐瑋用眼對著照門和準星。對準了中間鎏金鎧甲的坐騎。
“殺建奴!”唐瑋大喊一聲扣動了扳機,槍膛中的火藥爆發出火焰,一枚八錢重的鉛子在膨脹的空氣推動下飛出光滑的槍膛,撞入了飛奔的馬匹身體中。
那坐騎灰灰的一聲慘嘶。前蹄一軟摔落在地上,鎏金鎧甲被甩出幾步遠,前面牽馬的騎手也被帶翻。他的坐騎卻在繼續狂奔,他的腳卡在馬鐙中。被坐騎拖著狂奔。
幾個隨行的騎手瞬間便越過了倒下的馬匹,他們連忙勒馬停步。但全速奔跑的馬匹慣性巨大,坐騎揚著頭減慢著速度,一時卻難以停頓下來。
“謝飛,老子給你報仇來啦!”
唐瑋大聲呼喝著沖向那坐騎倒下的地方,胖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他飛快的跑到鎏金鎧甲倒下的地方。
鎏金鎧甲的身影正好搖搖晃晃的站立起來,那人身體肥胖,手中拿著一把地上撿來的斷刀,唐瑋狂喝一聲,挺著的刺刀猛地撞向那個人影,借著他跑動的沖擊,尖利的實心三角鐵刺刀瞬間穿透了鎏金鎧甲的鐵片,發出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音,尖刺突破甲片的攔截,扎入了鎧甲主人的身體。唐瑋沖勢兇猛,刺刀一直沒入到了槍口的位置,銃口撞在那后金大官的身上,刺刀經受不住這種沖擊,咔嚓一聲斷裂,兩人都翻滾著摔在地上。
那后金大官大聲慘叫著,他的腹部被刺刀重創,鮮血從盔甲上噴涌而出,他臉朝下趴在地上,嚎叫著試圖掙扎起來,手中的斷刀微微舉起,還想砍殺唐瑋。
唐瑋在地上滾了兩圈,不顧頭腦還有點暈沉便站起來,幾步趕到那鎏金鎧甲的身邊,他將火銃倒轉,用槍托對著地上的韃子大官沒頭沒腦的打去。
“這是給遼東漢人打的,給謝飛的,給關小妹的,給彭云飛的。。。”滿身浴血的唐瑋狀若瘋虎,一邊打一邊大聲叫罵,堅硬的木質槍托砸在那韃子后腦上,頭盔當當的響著,韃子大官的臉撲在地上,掙扎了兩下,在唐瑋不停的打砸中再沒了任何動靜。
那幾名要回頭的建奴騎兵此時剛剛調轉馬頭,便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正要去援救時,西面又沖過來幾名登州兵,幾個建奴騎兵互相看看,齊齊調轉馬頭往北方逃走。
趕來的王湛清拉住還在亂打的唐瑋,看到地上少見的盔甲后哈哈大笑道:“韃子大官,唐胖子你的勛章到手啦!快找人去報鐘營官。”
圍剿葛布什賢超哈的戰斗還未結束,鐘老四便領著一隊人來到了唐瑋所在的地方,他跳下馬蹲在地上看著翻轉過來的韃子官。
鐘老四一把抓過一名剛剛被俘的正黃旗后金兵,“這么胖,是個啥貝勒?”
那后金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鐘老四對著那后金兵連踢幾腳,“老子問你他是那個貝勒,你哭你娘的。”
那甲兵哀嚎道:“是大汗。。。是后金大汗!”
“大汗?!”鐘老四呆了一下,馬上拉過另外一個被俘的烏真超哈軍官,那軍官哆哆嗦嗦的辨認片刻,也對鐘老四道:“真是主。。。真是韃子大汗黃臺吉。”
鐘老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登州兵也跟著大笑。
鐘老四笑完對王湛清問道:“是你打死的?”。
王湛清連忙一指唐瑋,“是他打死的。”
鐘老四一把抓過唐瑋。“原來是你這個假黃臺吉,好樣的。真的干不過假的,你小子好運,老子要為你申請登州最高的一等飛虎勛章,擊斃奴酋。。。以后你就是關大弟一樣名揚天下的戰斗英雄了。”
“俺的?一等飛虎序章!哈哈。。。哈哈哈。”唐瑋開懷大笑起來。
鐘老四丟開唐瑋,對身邊的參謀道:“龍騎兵收攏,上馬往北面行進,近衛第二營與騎兵第二總繼續突擊后金中路。”
那參謀立即領命而去,剩下一群士兵呆立在鐘老四身邊。
另外一個參謀對鐘老四問道:“鐘大人,咱們現在。。。干啥?”
“咱們去殺人。”鐘老四從地上撿起一支長矛。
“營官大人。您。。。你不指揮了?”
“還指揮個球。”鐘老四大喝一聲,“還能動的,都跟老子沖啊,殺韃子啦!”
唐瑋和王湛清等人齊聲高呼,跟著鐘老四往西面沖去。
后金最后一股預備隊消失在左翼,皇太極的大旗也消失了,登州強大的右翼再沒有任何牽制,從側翼對后金中路進行了一輪輪的沖擊,登州近衛騎兵千總部出現在后金陣線的后方。
在登州軍右翼猛烈的攻擊下。后陣陣線如同被洪水沖毀的堤壩,一段段的垮塌,最后終于全線奔潰,后金有序的陣線變成爭先恐后逃命的無數潰兵。榆林鋪外的原野上,成千上萬的后金兵驚慌大叫,在登州鎮戰線的逼迫下往西北逃去。
登州右翼的近衛第二營、騎兵第二營發揮出機動性的優勢。快速向西截斷后金中路潰退的線路,第二營、第三營、第七營則把攻擊線轉向西側。處于半包圍中的后金兵慌不擇路,往著西面狂涌。精神崩潰的后金兵互相踐踏,騎兵砍殺著擋路的步兵,步兵則刺殺那些停頓的騎兵,只為爭奪一匹坐騎,漢兵不再懼怕真夷,戈什哈們也不再護衛那些主子,人人都只為自己的性命爭斗,潰兵的互相砍殺踐踏之下,曠野上尸橫遍野。
中路的潰兵很快充滿了轉子山以北,后金右翼的三個旗北逃的路線被完全阻斷,上萬的騎兵在潰兵的包裹中團團打轉,最后跟著潰兵往西面逃竄,直到他們發現已經到了結冰的遼海,前面的潰兵才又沿著海岸北方逃命。
登州近衛騎兵千總部出現在北面,他們以三局為一個波次,對那些不成陣形的后金兵進行往復的密集沖殺,無數后金兵喪生于登州騎陣的馬蹄下,潰兵們慌不擇路,向著四面八方逃散,然后又被東面南面逼迫過來的登州鎮趕回海邊。
登州第二營、第三營、第七營都趕到了轉子山以北,整個戰線從南北對峙變成了登州鎮從東面將后金兵壓縮在遼海邊,他們的陣形也變得混亂,但維持著各自部隊的編制,火槍兵和長矛手依然互相配合,快速的向著逃竄的后金兵攻擊,登州戰線距離結冰的邊緣只剩下大概一里的寬度。
鋪天蓋地的后金兵發出海嘯般的驚慌尖叫,他們沒有人再去抵擋,所有人都只想沿著那個狹窄的通道逃走,很多人逃上了結冰的海面,無數狂奔的騎兵在冰面上滑到,周圍逃生的人沒有一個人去理會他們。
登州龍騎兵出現在北面,他們利用騎馬的機動速度,提前到達了后金潰兵要逃竄的方向,他們沒有將缺口堵死,一排排龍騎兵在岸邊列陣,馬匹拖帶的四磅炮和八磅炮也有部分趕到,在龍騎兵的陣列間擺放完畢,炮手們興奮的裝填著散彈。
潮水般的潰兵從龍騎兵面前通過,他們都看到了那些紅色的隊列,沒有一個人敢去沖擊,也沒有人敢停留,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往前面不停的逃竄。
鐘老四騎著馬佇立在龍騎兵陣列后,他一路砍殺過來,人馬的身上都是血,已經興奮得滿臉通紅。一直等到逃命的后金兵填滿正面,鐘老四一聲令下。龍騎兵陣列上火銃和火炮的火焰如同火山爆發,冰面上的后金兵如同被狂風吹過的草叢。血霧狂飆中一片人仰馬翻 龍騎兵和炮兵們興奮的裝填射擊,面前的后金潰兵的尸體層層疊疊,直到后面的馬匹也無法通行,許多逃兵被前方的槍炮聲驚嚇,又往南逃回,逃兵們擁擠著,在冰面上互相踩踏,從東面而來的登州戰線追上冰面,對著逃兵發動一輪輪的突刺和射擊。走投無路的后金兵推擠著西面的人往海上逃竄,結冰邊緣的冰層在人群踐踏下一截截垮塌,已經到了冰區邊緣的后金兵被人群推入海中,密密麻麻的人頭在海中起伏掙扎,冰寒的海水很快將他們變成一具具浮尸,遼海上很快飄滿了尸體。
仍有很多潰兵繼續往北,一些騎馬的真夷跳下馬來,踩著尸體北逃。密集的逃兵在龍騎兵陣前變得稀落,他們逃出龍騎兵的射界后繼續往北狂奔。從冰面上回到曠野,他們在這里又遇到了追趕而來的登州騎陣,經過這一番亡命奔跑,后金兵的體力終于耗盡。他們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登州騎兵也不再保持陣型,在雪原上任意追逐砍殺。逃亡的無數后金兵變成了鋪滿雪原的尸體。體力耗盡的后金兵跪倒在地上,有些對著那些騎兵連連磕頭。更多的人則無力的癱坐,等待著未知命運的降臨。
后金潰兵的浪潮最后消失在清河南岸。最后一批逃竄的后金兵被追擊的登州騎兵截殺在清河邊,僅有不到三百人逃過了清河,蓋州留守的后金兵在城墻上看到了曾經縱橫無敵的后金軍隊的落幕。
喊殺聲逝去,榆林鋪外的戰場上依然飄蕩著淡淡的硝煙,雪白的原野在大戰之后變成了黑白紅交雜的色彩,上萬后金兵的尸體鋪滿大地,逝去主人的戰馬在雪地上嘶鳴著。
陳新站在伴仙山的山腰上,他的身后是半仙山鶴陽寺,傳聞中的黃花老人便是在此處成仙駕鶴而去。
面前的遼海海岸上鋪滿尸體、兵器、鎧甲和旗幟,流淌的鮮血將白色的冰面染成了紅色,成群結隊的俘虜在登州兵看押下回到岸邊,遠處的海水中飄滿密密麻麻的尸體,那支讓文明褪去的強大武裝就此消亡。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接著劉破軍激動的聲音響起,“大人,皇太極被近衛第二營擊斃,后金八旗旗主中,多鐸、岳托、代善、濟爾哈朗都死在陣中,已經找到了尸首,多爾袞在轉子山下投降,現關押在轉子山村中,他聲稱要為大人當奴才。”
陳新聽了不由失笑,“我不需要奴才,先把他交給吳堅忠看押。”
劉破軍繼續道:“后金四萬余大軍中,二臺子村的正藍旗有約半數馬甲逃脫,中路和右翼則有千余騎兵在合圍前逃出,合圍之后逃走的只有數百人,后金主力完了。”
陳新微微點頭,神色十分從容,劉破軍聲音哽咽道:“大人,遼東終于在您手上光復了。”
陳新轉頭看著劉破軍,這個遼東漢子此時已經淚流滿面,陳新拍拍他肩膀道:“是在我們全體登州官兵手上光復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榮耀。去傳令全軍,步兵各營打掃戰場救護傷員,騎兵第一營、騎兵第二營、近衛旅收攏人馬,今日就要到蓋州城下。”
劉破軍答應一聲,擦去淚水敬禮后轉身離去,陳新回過頭來,身邊的旗手展開軍旗和總兵認旗,紅色的一丈六尺總兵紅旗和飛虎旗在半仙山上迎風飄揚。
山下的登州軍很快看到了半仙山上的紅旗,“萬勝”的喝彩聲慢慢響起,三萬多登州士兵對著軍旗熱烈的歡呼。
山下的歡呼最后匯成海潮般的和應,萬勝的喊聲變成了萬歲,陳新握住雙手,九年披荊斬棘,他終于將華夏最兇惡的敵人消滅,所有夢想終于在這一刻將變為了現實。
兩行熱淚從他的臉頰上流過。
近衛第二營曾鏖戰的中路位置上,黃善正被抬上一副擔架,這里是交戰較少的一處,變成集中第二營傷員的地方,醫護兵給他檢查后,說他只是斷了幾根肋骨,不會危及性命,但他現在無法動彈,連大聲說話也被疼痛。
黃善目睹了后金軍崩潰的壯觀場面,他直到現在還在咧嘴笑著,幾次想放聲大笑,卻被胸口的傷勢牽著,讓他大笑不出來。
兩名第七營的士兵把黃善的擔架抬起來,黃善往周圍看了一眼,打掃戰場的士兵正在周圍收集鎧甲兵仗,另外一些提刀的則在砍人頭。
黃善舒服的嘆了一口氣,最大的敵人被消滅了,而他也活了下來,分田地娶妻生子的夢想不再遙遠。
正要把腦袋轉回時,他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張忠旗!”黃善喃喃道。
只見張忠旗的尸體倒在地上,他面前還有一個甲兵尸體,一個登州兵剛剛將那甲兵的人頭砍下扔進了籮筐,他隨即便走到張忠旗身邊,揪住張忠旗的辮子看了一眼,似乎在辨認是否真夷。
“別。。。”黃善剛喊了一個字,胸口的疼痛就讓他發不出聲音,他的右手伸出來,似乎要阻攔那個登州第七營的士兵。
黃善喉頭咕咕的響著,手已經伸到了最遠,但那個士兵沒有聽到他的阻攔,高舉的斧頭猛地砍下。
黃善口中嗚嗚的叫著,臉上流過淚水,眼睜睜看著張忠旗的人頭被那個士兵提起,在他的手中晃動著,張忠旗的人頭上依然帶著安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