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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四百米長的線姓陣和著鼓點前進,隨著轟轟的踏步聲,一排排刺刀有規律的上下起伏,三千六百余名戰列步兵踏著幾乎相同的步調,一樣的動作,以每分鐘八十五米的速度,整齊的向前運動。.
唐瑋的左前方是本連的連長,他邊走一邊觀察兩翼的連隊,自己的連隊若突出時,他就面對前進中的隊列,倒退行走,雙手拿刀平放在胸前,連隊的速度便略略一緩,基本持平后,他又轉身軍刀前指,面向后金軍前進,全連便又恢復標準快步行進的速度,然后連長又開始觀察兩翼連隊和朱馮的營旗位置,行進百步后,全營依然基本保持直線。
銅笛聲和在激昂的鼓點中,歡快悠揚的的音律讓唐瑋稍覺心安,他口中抿出一口唾液,喉嚨也舒服了不少,踩中鼓點的感覺很好,頭腦清醒些的唐瑋記起教官的話“打仗的時候要是不知道怎么辦,就看老兵干嘛就干嘛”。因此他一邊走一邊用眼角瞄著的位置,
左右都是他熟悉的戰友,他的小隊都在第一行,后面兩行是同旗隊的另外兩個小隊,現在還沒有人受傷,戰列仍然滿員。
兩翼的炮兵進行著掩護射擊,第二千總部的正面的后金軍只有一門火炮,它正在幾名炮手的作下發射著實心彈,后金銅炮沒有調節炮尾的結構,隨著登州鎮的推進,那門火炮不得不調整著后面的墊木,射速大大降低。
右翼外側的登州騎兵開始拉寬戰線,往天佑軍的左翼移動,后陣的正黃旗馬甲被迫派出一支分兵,在天佑軍的方向防御,防止登州騎兵突襲側翼。
行進大約三分鐘后,登州步兵進入兩百步。
后金左翼,天佑軍陣列。
孔有德越過亂糟糟的后金軍隊列頭頂,看到一片以相同頻率聳動的明盔和刺刀。心頭一陣陣莫名的緊張。
唐應太不但帶來了陳新的書信,還有毛承祿和耿仲明兩人的信,陳新信中給出了優厚的條件,耿仲明和毛承祿則說了自己如今的情況,極力勸說他叛出后金,投奔更有前景的登州鎮。孔有德是整個后金最清楚登州體系的人,在后金呆得越久,他越感覺后金那種野蠻的部落制難以與登州爭鋒。
特別最近兩年來,后金國內每況愈下,蓋州常年被登州破襲,孔有德的曰子過得很差,陳新的態度讓他堅定了投奔登州的念頭,但如何策應陳新,卻沒有想好,且戰場上瞬息萬變,他也要確定登州能最終獲勝,才會下最后的決定。
“孔總兵官。”旁邊一個流利的漢語聲音響起,“你與登州鎮交戰多次,他們的火槍兵通常如何作戰?”
說話的便是皇太極身邊的巴克什索尼,也就是后來托孤的大臣之一,后世滿清權傾一時的重臣。他這次被派來天佑軍,名為助陣,實為監軍。
孔有德恭敬的道:“回索尼主子的話,登州鎮乃天下強軍之一,尤以步兵敢戰,然今曰大汗親臨指揮戰陣,登州軍也不過小丑跳梁。依下官跟登州鎮打殺多年的經歷看,登州鎮一般用守勢,其陣不動如山,必先用炮擊打擊我軍戰陣密集處,迫使我等向其陣列沖鋒,自一里至兩百步是鐵彈,兩百步內擇機用散彈,令我勇士無時不在其炮彈下前進,此時我已隊形漸亂,進入百步后,登州步兵對沖鋒的我大金勇士排槍射擊,其虎蹲炮在三五十步再一番炮擊,其時彈如雨下,我大金勇士往往未到陣前已經折損過半,士氣大跌之時,他們的鐵甲兵再出征反擊,是以我大金往往敗陣。”
索尼心有同感,對面登州的炮兵部署在兩翼,他們的射速非常快,超過后金炮兵的一倍,炮擊的精度也更高,不由有些擔憂的道:“就是擔憂烏真超哈能否頂住,大汗讓右翼撤回轉子山以北,那邊已經打亂了,非一時半會便能回。”
旁邊的李九成對索尼討好的道:“這次登州火槍兵主動來戰,他們的火炮落在后邊,我們的火炮卻可痛擊他們,特別是他們一般在七十步停下,烏真超哈火銃同樣能打到,雖是難以擊敗登州兵,穩守當可無虞。”
索尼點點頭,他們幾人都不認為登州軍能在火力下靠得太近,以他們的認知,應該會在七十步停下,只要有甲兵押陣,烏真超哈不會很快敗退。
三人說話之時,登州步兵已經走到了兩百步,后金的銅炮不時發射,鐵彈在登州陣列附近濺射起團團的雪泥,幾處登州戰列被打穿。
李九成剛要大笑,對面一陣轟鳴,數枚四磅鐵彈呼嘯而來,李九成腦袋一縮,連忙觀察登州步兵的右翼,卻見那邊的火炮依然在射擊烏真超哈,他驚疑不定的四處張望,卻發現炮擊來自前方的登州騎兵陣。
索尼皺著眉頭看著對面的騎兵陣,“這騎兵也帶炮了,這處不好守,右翼不知何時能收回來。”
一匹塘馬回到后金汗旗下,對皇太極大聲道:“稟大汗,已傳令至右翼,十四貝勒說烏納格陣亡,尸身未能搶回,十四貝勒馬上收攏人馬。”
皇太極微微松一口氣,他見多生死,一個烏納格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右翼順利退回,他認為就能維持住戰線,現在最要緊的是爭取撤回的時間。
想到這里,他往東面看去,那邊的炮聲一直沒有停歇,一排紅色的人墻正在往他所在的位置前進,中間阻隔的便只有三千多名烏真超哈和一千余的正黃旗馬甲,這是登州鎮的全力一擊,是否能擋住登州這記側擊,是后金兵能否避免大敗的關鍵。
正面王家屯的槍炮聲突然密集起來,皇太極回頭時,一名鑲黃旗的塘馬飛快跑來,“稟大汗,有一支用喇叭短槍的登州兵進了王家屯,這支人馬極為兇悍,達爾漢主子也被打傷了,他請大汗發兵救援。”
皇太極怒喝道:“告訴他,朕這里沒有多余兵馬,他若是守不住王家屯,就死在王家屯。”
那名塘馬畏懼的退后兩步,不敢再說,調轉馬頭走了。
皇太極心頭微微有些驚慌,喇叭短槍是登州戰斗工兵用的,在旅順時皇太極就見識過這支人馬,那些士兵大多出身礦工,常年在最艱險的環境中勞作,不但體力強,而且姓情堅韌,從軍后打仗最是兇悍,少有愿意投降的,武器又最適合在村落中作戰,他們投入王家屯,后金在王家屯的防御必定會遭遇嚴重威脅。
他想了片刻后響起岳托還有一部馬甲,可以抽調來支援王家屯,舉起遠鏡往轉子山村看去,卻見約兩千余人的登州兵正從后陣進攻轉子山村,岳托剩余的馬甲已經盡數投入交戰。
皇太極頹然放下遠鏡,后金全線兵力竟然都被牽制住,唯一的預備隊就是他身后的葛布什賢超哈,他們騎戰和步戰都是精銳,但皇太極還擔憂左翼,萬一烏真超哈守不住,還得靠葛布什賢超哈去挽救左翼的危局。
皇太極想了片刻后,招過身后的一名巴牙喇,“去尋到二貝勒,請他務必派一部馬甲入村。”
那巴牙喇領命去后,皇太極再次觀察左翼的登州兵,他們的兩千多騎兵在天佑軍對面列陣,卻暫時沒有沖擊的動作,似乎在等待中路的步兵攻擊結果。登州騎兵的威力皇太極是知道的,他們這樣平靜的等待,更讓皇太極心中發虛,一旦這個騎陣不受阻擋的沖鋒出來,他的五百葛布什賢超哈也難以抵擋。
平復一下心情后,皇太極叫過另外一名巴牙喇:“去告訴多爾袞,不要費時收攏,立即帶回蒙古左翼和鑲白旗人馬,能有多少是多少,那些外藩蒙古的不用管了,一刻鐘之內,我要看到他的認旗回到轉子山以北。還有,讓正白旗的多鐸抽調五百甲兵和巴牙喇來中軍,立刻!”
剛剛吩咐完,左翼便傳來一陣槍聲,皇太極看到兩軍之間騰起陣陣白煙,步兵的交戰開始了。
一聲凌厲的呼嘯聲,左側數十步外一片噼啪亂響,被炮打打碎的肢體盔甲四散飛舞,張忠旗急促的呼吸著,他握著手中的燧發槍,在隊列中往左右張望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登州的炮擊越來越精準,每一輪炮響都讓張忠旗膽戰心驚。好在那些炮彈的位置逐漸離開了中間,因為登州兵隊列的前進擋住了往中間的跑到通道,登州兩翼炮兵越打越往兩翼方向集中。
炮彈的威脅小了,登州的步兵卻已經接近,在他的對面,登州軍的散兵已經走到了百步附近,張忠旗就站在第一排,能清楚看到滾滾而來的登州軍,他們的紅色軍服在白煙中清晰可辨。他們大陣前方一些零散的步兵已經進入百步,有些人已經舉起步槍嘭嘭的亂打,正藍旗中有零星的人被擊中,倒在陣前嚎叫,隊列中一陣躁動。
張忠旗在恢復神智后,那種膽小也回來了,特別是塔克潭消失之后,怕死的感覺又回到他的身上。
“我要先保著命。”張忠旗對自己低聲道。正藍旗烏真超哈剛剛從舊編制改來,采用的是與登州方陣的伴隨火槍兵一樣的后退裝彈戰術,前排射擊完后退回后陣裝彈,為了留出退后的空間,他們的陣列相對稀疏,為了增加射擊的強度,他們每次射擊是兩排一同齊射。
張忠旗希望盡快打完第一槍,然后便可以躲到后排,那里更加安全。
此時張忠旗的旗隊長走到前面,對著隊列大聲嚎叫,讓他們不準開槍,只有聽到齊射號令才準射擊。
登州鎮大陣很快走到了百步,他們的散兵進入七十步,散兵們對著后金隊列連連開火,正藍旗中彈的人越來越多,張忠旗的眼角就能看到有近十人仆倒在陣前掙扎,那種白白挨槍的危險感覺讓張忠旗全身發麻。
一些后金馬甲穿過擁擠的烏真超哈,往對面的散兵沖去,用弓箭與散兵對戰,那些散兵并不畏懼,他們在竹哨指揮下開始五六人的齊射。
有了這些馬甲的掩護,烏鎮超哈的隊列穩固了一些,此時他們對面的紅色登州人墻在鼓點和笛聲中進入了八十步。
一聲海螺號響起,旗隊長大聲喝道:“舉槍!”
唐瑋踩著鼓點,如同一具受鼓點遙控的機械般走在隊伍中,前方的散兵互相狗斗著,后金殘余的甲兵在大陣面前邊戰邊退,有那些登州散兵的不斷射擊,后金兵安穩拉弓射箭的機會不多,面對著滾滾而來的登州大陣,他們不得不一退再退。
唐瑋斜端著手中的燧發槍,槍頭的刺刀散發著寒光,對面的后金兵號令連連,能看得到他們正在舉槍,唐瑋經歷過鐘老四無數次的嚴格訓練,他能估計出距離大概在七十步左右,或許馬上就要停止了。
但鼓點沒有停止,隊列繼續前進著,對面一聲喇叭響,后金陣列上爆開無數白煙,密集的火光閃動,齊射的聲響震耳欲聾。
唐瑋全身發麻之中,登州陣線上一片慘叫,數十名登州士兵仆倒在地,爆響的槍聲余聲散去時,唐瑋才從麻木的狀態中恢復過來,鼓點和銅笛還在鳴響,他依然在呆板的前進,被訓練無數次的步幅也沒有差錯。
唐瑋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腿在正常邁動,身上也沒有疼痛感,他確定自己活過了這一輪,但他的眼角看到右邊有一處空出來,后面一名士兵正在補上,不知是誰被打死了。
前方的散兵們在這一輪中被擊中數人,連后金甲兵也死了兩個,甲兵紛紛停止狗斗,往后金的陣列逃回。
登州的散兵卻沒有逃跑,他們用火槍零散的還擊著,對面的后金隊列淹沒在一片煙霧中,齊射后會有小小的混亂,利用這個機會齊射更能打擊敵人的士氣,但鼓點依然在響著。
右邊的謝飛低聲道:“為什么還不停。”
唐瑋說不出來話,左邊的黃善也同樣如此,唐瑋只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話音未落,對面的后金陣線又是一聲喇叭,唐瑋趕緊閉上眼睛,又一輪齊射到來了,陣列前方行走的連長身體一抖倒下了,唐瑋一陣尿意,褲襠中一股熱流燙過。
索尼不顧炮彈的威脅,直接站到馬上,望著前進中的登州軍,低頭對李九成問,“已過了七十步,他們為何不還擊?”
李九成胸有成竹道:“回郡王話,定是在五十步停下,然后與我軍對射。”
索尼點點頭,兩人對話見,登州軍已經進到六十步,后金軍進行了第二輪齊射,依稀可見登州鎮第一排不斷有人倒下,馬上又被后面的人填上,給阿濟格的感覺是烏真超哈的射擊幾乎沒起作用,但李九成既然這樣說,看來登州軍很快要停下,下一輪對射烏真超哈恐怕會損失慘重,但登州鎮的損失也會很慘重。
索尼估計雙方對射會持續一段時間,便轉頭對身后的巴牙喇壯大道“告知巴牙喇章京,若中軍取勝,請全力擊破其左翼,然后驅逐敵軍潰退,之后側擊鑲藍旗對面之敵。”
煙霧彌漫的后金陣線上,第三輪齊射到來,但遠遠不如第一輪齊射的威力,由于正藍旗需要后退裝彈,隊列變換中引起混亂,射擊變得零散,持續的時間也更長。
乒乒乓乓的火槍聲中,登州陣線上不斷有士兵倒下,現在他們已經接近到后金兵五十步,停止前進的號音還未傳來。
此時前方又是幾點伴著巨響的火光閃現,是后金軍在射擊,唐瑋心中一緊,頭頂發麻,還不及求神拜佛,便聽“當”一聲,隨即身旁的謝飛慘叫著向前仆倒,幾點血珠濺到唐瑋臉上。
“謝。。。”
唐瑋只喊出半句,謝飛地面上的身影就被隊列拋在身后,第二小隊的吳墨補上來,替代了謝飛的位置。
所有士兵目不斜視繼續前進,唐瑋臉上淌過兩行淚水,對他來說,這個陪他一起入宣傳隊,一起當戲韃子,又一起陪他入伍的兄弟,是比親人還親的人。
唐瑋抬起頭,關大弟的背影出現在原本連長的位置,他拿著一根旗槍,用標準的步幅堅定的往前走著,面前后金陣列就在四十余步之外的煙霧之中,里面還有零星的火焰閃動著,唐瑋咬牙切齒,變得面目猙獰。
登州軍已經走了四十余步,登州軍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他們在漫長的戰列上洶涌而來,在他們的巨大威逼下,后金隊列已經混亂,喊聲槍聲響成一片,彌漫著嗆人的白煙,視野不清,號令無法聽清,后金軍的基層指揮已經接近癱瘓。無法進行齊射,線列上響著雜亂的槍聲,將一團團白煙噴出,前方的視野愈加模糊。
張忠旗此時拿著仿山東鎮的燧發滑膛槍,顫抖著打開藥壺蓋,向火門倒入引火藥,火槍下一具尸體,頭朝西倒在地上,這個指揮張忠旗的旗隊長適才被一發登州散兵的射擊轟爛了腦袋,他雙眼圓睜,腦后一個大洞,流出一灘紅白相間的液體,已快到張忠旗的腳邊。張忠旗裝填引火藥時,視線剛好對著這具尸體,這造成他比平時的裝填慢了很多,倒了幾次才發覺壺蓋沒取下。
對面鼓樂喧天,登州軍每次整齊踏步的聲音就讓張忠旗心口一跳,這樣的聲音背景中,又夾雜著身邊射擊聲、受傷士兵的慘叫聲、軍官叫罵聲,還有嗆人的硝煙味,這些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的東西讓他極度緊張。
他一邊裝彈,一邊偷眼看著前面,第三輪齊射后原本他就應該變成第一排,但張忠旗利用隊列中的混亂躲回了第三排,正在慶幸時,身后的一名真夷吼叫連連,揮刀砍死身旁一個捅斷了木捅條的漢兵,鮮血向前噴灑到張忠旗的身上。
張忠旗一個哆嗦,此時正好前方有人要退回,他趕緊上前一步到了第二排,離開了那個危險的真夷,他從前排的間隙中透過煙霧往前一看,紅色的浪潮伴隨著鼓點洶涌而來,張忠旗發了一下呆后,哆嗦著繼續裝彈,但卻怎么也完成不了。
進入三十步,金聲仍未傳來,登州軍陣列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沉默的前進,后金陣線上的射擊已經完全混亂,他們預先裝填的第一波彈藥發射后,便只有零星的射擊。
但隨著距離接近,這些零散的射擊也變得很準確,越靠近后金軍戰線,登州軍傷亡者漸多,前排死傷超過四百人,戰列前進后,身后留下一地傷亡官兵,白衣的救護隊抬著擔架往來穿梭,時有重傷者邊爬邊大聲哀嚎,呼喚救護隊。
聽著傳來的槍聲和慘叫聲,騎馬跟在隊列后的鐘老四的臉上古井不波,轉向身邊作戰參謀“距離多少?”,參謀忙答道:“大約距敵三四十步,到十五步還有片刻,朱馮在前排會控制好距離的。”
鐘老四滿懷信心,轉頭看了一眼外側跟著的那個吳三桂,吳三桂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登州鎮的進攻,連口水流出來也沒有注意到。
皇太極目瞪口呆的看著左翼的情景,他還沒有等到多爾袞出現在轉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經發動了這樣的進攻。
他曾經以為登州兵是發傻了,烏真超哈在西平堡用兩輪齊射擊潰了遼鎮,登州兵居然會一頭撞入了三十步還不停止,他們似乎完全沒有畏懼。這是什么樣的軍隊,皇太極恍然間看到了對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后他回過神來,對身后的兩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讓人去,叫多鐸那個混蛋馬上帶馬甲來!讓多爾袞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滾尿流的去傳令去,皇太極急急回頭看著左翼,對葛布什賢超哈的章京道:“葛布什賢超哈隨朕去左翼。”
張忠旗滿頭大汗,登州鎮如同沒有畏懼的機械,迎著火銃的齊射前進,距離越來越近,這讓張忠旗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他所在的牛錄隊列紛亂,一個小撥什庫還在前排發令,但實際上齊射已經不存在可能,。
對面的登州軍戰列如墻而進,竟然在三十步還未停止,烏真超哈已經完全慌亂,他們也從未想到面對火槍可以如此打仗,隨著距離更加接近,壓力漸增,雖然后金軍射擊越來越準,但登州軍倒下一人后排便補上一人,隊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機械一般繼續推進,給后金軍的感覺是殺之不絕,一種無力感涌上他們心頭,如果不是有甲兵壓陣,這幫半奴隸軍隊早已崩潰。
張忠旗此時依然在第二排,他終于成功向槍管中倒入發射藥,鼓樂聲和踏步聲越來越近,歡快的銅笛在他耳中卻如索命的鬼叫,地面傷兵的慘叫也不停沖擊著張忠旗的耳膜。
以張忠旗的認識中,從來沒想過有人能面對火槍的射擊從容不迫的前進,對面那些如機械一般逼來的物體,張忠旗已經無法理解他們的意志。
他知道鼓樂停止的時刻將會面對登州軍的齊射,他曾見識過登州軍在遠距離的齊射,這次會怎樣,張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厲害。
“射”,前面的旗隊長又在指揮齊射,第一排響起稀落的槍聲,只有七八聲槍響,卻有二十多人從前排退下,顯然大部分是渾水摸魚,想早點躲到后排,在登州軍強大的壓力下,很多漢兵甚至無法完成裝填,張忠旗所在牛錄的軍官損失不多,雖說還有基本的指揮,但隊列的混亂使這些人無力控制這類情況發生。
張忠旗抽出木捅條,哆嗦著移到了槍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唐瑋離后金軍只有二十步,停止的號音聲仍然沒有響起,他的小隊十五人中,江老五、袁谷子、彭云飛、謝飛等七人都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唐瑋卻沒有了絲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猙獰,全身和手心都沁滿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氣抓緊步槍。
面前后金軍因為煙霧看不清面貌,但通過動作就可以發現登州軍的接近讓他們驚慌失措,他們中很多人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尖叫,有的豎著槍管在倒火藥、有的在抽通條、有的在地上撿火繩、有的沒有射擊便往后退,甚至有幾個后金兵扔了火槍,把腰刀拿在手上,卻又不敢沖上前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瑋左前方的一個后金軍突然向前跳出兩步,抓著槍管,尖叫著向登州軍隊列瘋狂的左右揮舞火槍,似乎如此可以把敵人趕走。
正在此時,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將煙霧向后方推動,面前視野頓時清晰起來,唐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一名后金軍慌亂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細看,一聲長音的停止號聲終于響起,營部的步鼓快速連敲四響,關大弟大喊一聲“全連。。。”
唐瑋等周圍聽到的士兵立即大聲重復,好讓其他士兵也聽到。
“全連。。。”
“停步!”
嘭一聲,全連齊刷刷的右腳猛踏地面立定。
震動、鼓聲、笛聲、踏步聲全部消失,而在全營的戰線上,三個千總部的前排連長,同時發出停止命令,各連陸續站定,經過長距離的行軍,戰列不是標準的直線,距離后金軍軍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間。
由極動在瞬間轉為極靜,這樣極具變化的場景吸引了對面后金軍的注意,包括正在裝彈的士兵,他們似乎都停頓了幾秒,他們呆呆的看著十五步外沉默的敵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該做什么時,登州軍又有了動作。
“預備!!!”關大弟高舉旗槍,用他最大的聲音發出命令 唐瑋聽到后和第一排的隊友一起大聲重復“預備!!”,同時把槍口向上,槍身舉高,扳開擊錘,使燧發槍處于擊發狀態,一片金屬摩擦的咔咔聲,周圍連隊陸續傳來同樣的聲音。頭頂的刺刀叢林又長高一截。
齊射在即,烏真超哈終于反應過來,有人要逃跑,有人要沖向登州鎮,有人想躲到其他人背后,有人大喊大叫,還有人在繼續裝填,督戰的巴雅喇揮刀砍死不少大叫和逃跑的,卻無法控制混亂的擴大,好幾個失去指揮的牛錄擠成一團,山寨版登州軍原形畢露。
唐瑋對面幾名后金軍對準登州軍射擊,卻只有兩門火槍正常開火,其余幾名不是火繩熄滅就是忘記倒引藥,唐瑋身旁的吳墨一聲慘叫,被擊中,應聲而到,其他士兵巍然不動,后排補齊時,連長第二聲命令傳到。
“瞄準!!”
“瞄準!!”唐瑋嘶聲竭力的嚎叫著,陣線上前兩排上千支燧發槍齊齊放平,前兩排士兵都整齊的將燧發槍放平,瞄準他剛才鼻尖正對的一個漢兵,那個漢兵剛剛抽出捅條,準備打開燧發槍的擊錘。
對面的混亂讓唐瑋頓生一種自豪感,他是英勇無畏的登州軍,韃子在他面前只是一群膽小鬼,他可以成為戰斗英雄。
登州軍舉槍后,后金軍終于直面槍口,后金軍戰列有如洪水沖擊下即將崩潰的河堤,部分地方已經潰散,這些漢軍無法承受如此近距離面對槍口的心理壓力,陷于半瘋狂狀態,他們拼命往后方跑去,被正黃旗馬甲督戰隊的屠刀砍倒大半,他們依然不管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離開對面那個可怕的戰列越遠越好,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
陳新、皇太極、鐘老四、孔有德、索尼、兩軍后陣、兩翼、炮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平的滑膛槍吸引,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的看著只相隔十五步的戰列,人們平息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靜待著結果的揭曉。
張忠旗剛剛把捅條抽出來,登州軍十五步外站定的動靜他注意到了,從那時起,他全身就開始抖個不停,一陣陣尿意不斷襲來,雙腿顫栗得幾乎站不住。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成了第一排,剛才在他前面的人已經跑到另外一列的第二排,與一幫人扭打著擠在一起,都想躲到對方的身后。
等對面齊聲叫喊的瞄準聲傳來,張忠旗茫然抬起頭,自己與登州軍之間毫無阻擋,對方高舉的槍口已經放平,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他的感覺如同被放在舞臺上一般,在他的正對面,是一個穿紅軍裝的胖子,小眼睛中閃動著一種興奮的光芒。
張忠旗張大著嘴,全身發麻,愣愣的望著那個胖子,他已來不及逃跑,這樣距離的齊射,結果可想而知,在那一瞬間,張忠旗忽然覺得周圍的慘叫、怒罵聲都從耳中消失,全世界一片安靜,只剩下對面那排黑色的槍口,而時間在此刻似乎也凝固了(